《拐个探花去种田》尤红树

9、第九章

　　从河源郡北门出去，就是进京的官道。说是官道，其实也就勉强可以过得去一辆马车的宽度，路上行人并不多——凡家境富裕的士人、做大宗生意的商旅都不会选择翻越赤岭，他们往往会从河源郡继续沿芙蓉江上行，到了临高郡，再从临高郡转而走陆路官道去京城。

　　同样是官道，为何他们要弃赤岭而选择水陆辗转呢？实在是因为赤岭的官道真的太难走了，全都是崎岖的山路，路程远，又费时耗力，沿途驿站皆都荒废，实在不是一条舒适的进京之路。

　　此前程烟水也曾想过，要不要在河源郡多待几日看看能不能等到去临高郡的船，但又怕耽误时间等不到船，那时候却没有时间去翻越赤岭了，到时候就要误了期限。再者，他几年前曾在老师的书斋偶然读到过一本游记，里面就有记载赤岭的，对于笔记中的赤岭杜鹃海、龙关日出、鸣犊峰云海、火石岭飞瀑等神奇瑰怪之景，也是心生向往遂至念念不忘。

　　今次正值孟春，天气舒朗，很适合一饱山水之趣，想来前人游记中的奇景他也定能有缘一见。于是便毅然决定走赤岭官道，路途虽辛苦但绝不至于误了期限，又有机会可以畅游饱览一番赤岭春色，实在两全其美。

　　程烟水这次又是轻身上阵，不过“抢”功劳的却是一头耳朵有白毛的小毛驴——六人中程烟水的行李最重，便分了一头专门来驮行李，另一头驮着他们采买来的货物及跟着他们不知几经辗转的锅碗瓢盆，于是众人都很松快，一路上较先前的行程快了许多。

　　每到一个村镇，程烟水自是休息，赵定真留下来照看毛驴，游辰鱼他们四人两人一队，拿着先前买的货物竟做起了走村串巷的小货郎。

　　趁着歇息的功夫，程烟水开始教赵定真识字——当日说要教赵定真绝非随口一说，在船上那几日寻着功夫程烟水已经开始教了。赵定真十分用心，今日该学“金生丽水，玉出昆冈”。不过，在学新字之前赵定真需要写一写旧识。

　　程烟水看了半天赵定真用木棍在地上写的字，忍笑道：“小定真啊，你可算是把这句‘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写出了气势！你看看你这‘雲’字，可真是软绵绵柔弱得快要混成一团乱云了。再看看你这‘腾’字，你的马可也跑得太慢了，根本没跟上前面的腾字嘛……”

　　赵定真听他第一句话还挺高兴的，可越往后听越觉得憋屈，他手中捏着写字的木棍，脸都羞红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难道有人一生下来就写得一手好字吗？我的字哪有那么丑……再说了，用这个破木棍能写出什么好字……”

　　“啧啧，你还心里挺不服气的嘛。”程烟水没有生气，笑眯眯地望着他，一把拿过他手中的木棍，“你且看着，我就用这木棍，闭着眼睛写都比你写的好！”

　　说着话，程烟水果然闭着眼睛用木棍在地上写了“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八个字——赵定真简直受到了暴击，程郎君闭着眼睛和睁着眼睛写的字有差别么？根本没有啊！一样的好看啊！

　　“看看，可服气了？”程烟水欺负完小孩子心里乐开了花，可是面上还装的一本正经、十分谦虚，“我的字不算好，你只要肯勤学苦练也能写得这么好。快练去吧。”

　　见赵定真气鼓鼓地蹲在地上练字，像一只遇着雄鹰炸了毛的鹌鹑，程烟水忍不住躲着掩嘴偷笑——小鬼头你且练吧，没个十年八年可别想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不一时游辰鱼他们便回来了，他们估摸着带的货物已经售卖出去了好些，虽不至于赚什么大钱，但头一日便出师大捷也是喜事，众人都很高兴。午间正是饭点，他们便寻了村头溪边支起锅灶，从林中捡来干柴开始生火做饭——他们自己带着米面油粮，方才游辰鱼嘴甜又从村中大婶家要来了一些菜蔬。

　　游辰鱼他们几个都会做饭，尤其是游辰鱼和许荞两个年纪大的，他们曾在饭馆后厨帮过工，自己心细偷学来一点师傅的手艺，几年练就下来，虽说经常缺油少盐的做不出什么好滋味，但比一般村妇的手艺还是绰绰有余的。反倒是程烟水，虽说家境贫寒但家中有姐姐和母亲操持，在书院时学业很忙又奉行的“君子远庖厨”那一套，真是连火都烧不燃的“无用之人”，只好顿顿吃现成。

　　吃完饭，他们也都歇息好了，便继续赶路。在太阳落山之前，他们总算寻得了个小村子，村中并无客舍，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在一户老人家中寻得了宿处。第二日早早起来，却不想天公不作美，竟下起小雨来。

　　雨势不大，众人也不便停歇，便继续赶路。游辰鱼心细，见老翁家中有一件棕树皮做的旧蓑衣，便给了他几个钱央求买来，给程烟水穿着，这才上路。

　　春雨贵如油。轻柔的春雨如烟似雾，落在树木初生的新叶上，草木新叶真真是娇嫩欲滴了；细雨如丝，雾气上来，飘渺的水气随风游走，如薄纱一般笼罩了远远近近绵亘的山峦，人走在其中就仿佛置身仙境。雨势不大，山路也只是微微潮湿，泥土并没有浸透所以并不滑，众人一路走着，看看山花逗逗野鸟，却也不觉沉闷。

　　只是他们今日运气却不好，这一段官道十分荒芜，马车都不能通行了，他们走到中午还没遇到一个村落——昨夜也向村中人打听过，但都是一些老实巴交从未出过远门的农人，并不知道官道上的情形。好在他们准备万全，到了饭点生火搭灶便是，倒也不为难。再者此时已是孟春，山间野菜也不少，他们一路走一路寻些野葱、野韭菜之类的，到了做饭时倒也不缺菜蔬。

　　下雨天天黑的早，虽说看地图前面再走个二十余里就会有村落，但摸黑走山路本就不安全，再者也怕地图不可信，他们便早早准备在路边露营。程烟水一见要露宿荒野，心中就有些七上八下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幕天席地而眠过，何况还是春寒的微雨天。

　　不过游辰鱼他们五个却是训练有素的，三个大的带着柴刀去山上砍树，许禾和赵定真两个去林间拾柴火，程烟水落得和两头小毛驴为伴。

　　不多时，游辰鱼他们就拖着许多树木回来了。他们先把两根粗壮的树木横放在地上，用土固定稳当，再在上面铺上差不多大小的小树枝，再用林间寻来的葛藤缠绕固定，一张简易的木床便做得了。

　　他们又走了一趟，再回来时砍来的树木就可以搭起一个简易的帐篷了：先把三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木用葛藤在顶端捆住，再分开来便可以在地上立稳了，再做一组，中间搭一根横木，这边把骨架做好了。这是游辰鱼先前买的那一大卷油布就派上了用场——把油布往上一盖，一个简易的帐篷就做成了。

　　游辰鱼他们做好床搭好帐篷不过就花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程烟水完全帮不上忙，全程只看得目瞪口呆，赞叹不已。这时许禾和赵定真已经拾得足够的柴火，却一人抱了一大抱干松针回来——前面有一片松林，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松针，松叶又密雨淋不进来，所以地面上的松针全是干的。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几趟，木床上便铺满了厚厚的松针，这下是连“床垫”都有了。

　　吃完饭的时候，程烟水围着篝火喝着碗里热乎乎的粥，咀嚼着口中清甜的野菜，看着眼前这座遮风避雨、有床有褥的大帐篷，觉得自己简直是捡到宝了，这群小少年太厉害了！

　　天很快就黑了，他们将毛驴安置在帐篷后面，又砍来几根碗口粗的大木头将篝火填旺，便一起去歇息。程烟水一个人的“铺位”是最舒服的，软软的松针上除了包袱布之外还有一件蓑衣呢！程烟水是第一次跟他们同宿，这才发觉每个人都有了不起的“家当”，他们居然都有一块皮褥子！虽说新旧大小不一，材质也各异，但值此寒夜这可是保暖佳品啊！

　　程烟水挨着游辰鱼，身上裹着棉衣搭着游辰鱼的皮褥子，一点也不冷，不一会儿就安安心心睡着了。

　　“啾啾……啾啾啾……”第二天早晨，程烟水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他起来掀开油布，就见许荞一手倒提着一只野鸡走了过来。

　　“哇，你居然一大早就捉住了野鸡！你们真是太厉害了！”程烟水连家里养的家鸡都捉不住，是真的很佩服他。

　　“郎君说笑了。”许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道，“我们昨天砍树的时候做了几个陷阱，今早早起去看，运气是真不错！”

　　“厉害！厉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程烟水在这群少年面前突然有一点点自卑：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