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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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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鱼,我知道你们几个一向自立自强,这一路走来也是我依仗你们的时候多,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呢?”程烟水在他旁边坐下,耐心劝说,“我并不是说你们现在这样不好,只是这样起步真的太辛苦了,普通百姓但凡有一点门路的哪个不是向上走?你难道就甘心如现在这般过一生?”
“我家中虽然败落,但凉石镇尚有田产,如今做了官也有了进项、有了倚仗,要供养你们读书还是可以做到的。就在我的老家,就在我读书的四明书院,所费也并不多。”程烟水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就更加情真意切了,“我家中只有姐弟二人,也没有亲近的叔伯兄弟。我实在喜欢你们几个小儿郎,真心是把你们当弟弟看待,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当哥哥的帮衬弟弟一把,这都是应该的。”
“郎君,我恐怕要辜负你的美意了。我并不爱读书,也不想走科举仕途一道。”沉默了片刻,游辰鱼终于抬起了头,“能得郎君如此厚爱,我们几个感激不尽。”
“你先不要急着做决断,你们自去商量商量。”程烟水知道游辰鱼能识文断字,但确实不像是对读书多热心的样子,想了想又道,“又或者,你们想要去学一些别的经济之道或者学一门手艺傍身,你们尽管想来,我去帮你们找门路。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其实也不尽然,只要肯努力,哪一行不能做成一番事业?我也并不是就要你去读书考科举,只是你们这样的年纪,实在不该耽于生计,正该一心求学,错过了只怕日后想要补偿就不易了。”
“多谢郎君。”游辰鱼心中感念万分,起身拜谢。
当天夜里,游辰鱼就召集其余四人商议此事——程烟水的这个提议真的太诱惑了,如果不出意外,走他安排的这条路应该是终南捷径。
赵定真听了游辰鱼转述的话,十分高兴:“哇,程郎君真是太好了!这样大哥你们也不用日日这般辛苦了!”
“你们怎么说?”游辰鱼望着其余沉默着的三人问道。
“大哥,我本是你家奴仆,与大哥死里逃生走过来的,我一切都听大哥安排。”苗清最先表态。
“大哥,我和阿禾也不是读书的料,成日里懒散惯了,也过不惯拘束的生活,还是自食其力的好。”许荞看了一眼身旁的弟弟,如是作答。
“你们都不再考虑考虑吗?程郎君如今已是朝廷命官,虽说眼下官小言微,但照应我们这等小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们兄弟二人不妨再想想,莫要错过了良机。”程烟水的提议实在是好,游辰鱼怕许荞错失良机。
“那大哥是怎么打算的呢?”许荞笑着反问游辰鱼。
“程郎君虽是一番好意,但我却不好平白受他恩惠。”游辰鱼心中早有决断,此时也不好多说。
“既然如此,以后我们兄弟二人自然还是一切都听大哥的!”许荞也是见惯了人情冷暖,还是觉得靠自己最要紧。
“我也听大哥的!”赵定真原本还挺高兴的,可是见几位哥哥都不愿意,于是心中小小遗憾了一下,还是选择跟着游辰鱼他们。
“定真,你还小,又爱读书,不要胡乱做决定。”游辰鱼看了看其他三人,继续对赵定真说道,“你可以慢慢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其实我希望你能够听从程郎君的安排。”
“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不想跟你们分开!”赵定真心中不是不犹疑的,但比起未来的前程,他更想跟着这几位比至亲还亲的兄长。
“定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有一天我们都会长大,都会走自己该走的路。”游辰鱼面色一沉,继而缓缓道,“你们几个也是一样,万万不要因为顾念我的抉择而错失良机。再说了,若是真兄弟,就算有朝一日天各一方、经年不见,情谊也定然不会轻易磨灭。”
见赵定真似乎还要申辩,游辰鱼快速压住他的话头:“好了,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散了吧,都去睡觉。”
游辰鱼把他们几个都遣去睡觉了,他自己反倒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怕吵着旁人,便独自起来在院中枯坐。
天上缺月早已退去,星光黯淡,四周阒无人声。他不禁又想起来程烟水的提议,忍不住在心底默默问自己:若是他如赵定真他们一般看待程烟水,那自己会不会接受他的帮助呢?
可是世间并没有“如果”。游辰鱼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开始认真思索这一个月以来的所得,思考以后要走的路。
他回想起小时候家中的情形,那时候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行商,两位哥哥也常年跟随父亲母亲外出——他的母亲并不是一般闺阁妇人,她长于计算,家中账目都是她一手打理,故而常年和父亲一起奔波。
小时候父母都比较忙,并没有人刻意教他经商之道,反倒是他小小年纪不惯旅途奔波,自五岁起就被送进了书塾,那一次能够有机会跟随父母兄长外出,一来是因为书塾中的坐馆老师辞馆,还没有人来接替,二来也是他苦苦哀求了好久,父母见他闲着无人管束这才同意。因此,家中做什么买卖,都是如何经营的,又或者家中有多少钱财等等,他一概不知——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懵懂顽童,在书塾中想的就是怎样不被先生责罚,怎样与同窗的几个顽童一起钻先生的空子溜出去玩耍,到了家中自然千方百计想着怎样能求得父母同意他不读书……
往事依稀如梦,恨时光不可以倒流。
“大哥,你睡不着?”许荞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游辰鱼的追思。
“阿荞,你说五年或者十年以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呢?”游辰鱼不意外许荞会察觉他的异常,并不刻意隐瞒什么。
“谁又能知道明天的事呢?”许荞也陪他坐下,“五年前,我以为我和阿禾会饿死,会病死,可是我们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五年前,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会来到这样繁华的京都,走了这一遭,见到了这么多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的繁华景象,我已经很知足了。大哥可是忧心前路?前路必定不会是一番坦途,但只要我们肯走过去,就好了。”
“你说的是。”许荞总是能说出令游辰鱼感佩的话,他笑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阿荞,我有一件事一直压在心里,今夜正好与你商量商量。”
“你可还记得我们进京途中半夜里救了一个人?前日我在街上偶然遇到他,被他拉到茶楼里闲话了半日,倒是心中有了些计较。”游辰鱼自己都不敢冒然下决定,故而说的有些忐忑。
“可是叫陆明德?他不是西洲城人士么,怎么突然到了京都?”许荞有些好奇。
“正是此人。我也十分意外,他家中遭逢此难,怎么这么快就来到了京中,我随口一问,他倒也不作隐瞒。”游辰鱼开了话头,后面倒顺畅了,“原来他虽是家中长子,但生母早逝,父亲又娶了续弦,后母也生育了三个儿子,最大的就比他小五岁,现在已经成年了。继母原就不满他插手家中生意,何况他这次血本无归不说,仆从也死伤无数,回到家中自然要被责难。后母哪里会顾念他死里逃生实属不易,如今寻得他这么大一个纰漏,只一心想着早日把他赶出家门,好叫自己的儿子独占鳌头。”
“陆兄也是不易,家中后母给他的钱财他都多半拿去体恤死伤者家属了,离开西洲城时身上并没有太多钱财。不过他倒真的是运气不错,一路上竟屡有奇遇,便一路辗转到了京都。他听了我们的境况之后,说他在京都结识了几个胡商,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与那胡商一道去那外邦异域闯荡一番。”
略一沉吟,许荞就道:“这些时日我们在京中四处查看,京中胡商胡肆不在少数。若他寻的人可信,倒是可以一试。我也曾听闻,若把我们这里的货物贩卖到异邦,再从异邦贩卖一些稀罕货物回来,一去一来获利颇丰,只是寻常人少有门路罢了。”
“若能走成一趟,自然获利不少。”游辰鱼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中还有顾虑,“只是异邦去路遥遥,谁也不知道会在路上发生什么,我只是担心,万一我们不能成功,那又要怎么办。”
“大哥如今怎地这般顾虑重重?反倒没有以前的果敢了。”许荞笑了,知道他心中的忧虑,又道,“如今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我们是从来没有可以做选择的时候,只有一条路摆在我们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也只有趟过去。如今倒好,不论怎样都能活下去,人反而开始瞻前顾后了。可是,这世上哪有一条路是两全其美的呢?人常道‘富贵险中求’,若我们想要得大富贵,必要冒大风险,哪里有人轻轻松松就坐享其成的?”
“你这话倒是在理,哎,真是最近的日子都过得太顺遂了。”话已说到此处,游辰鱼索性将心中的顾虑都说出来,“若是只我一人,我自然愿意和陆明德他们一起去冒险。可是你们如此信任我,依仗我,我总怕把你们耽误了。”
“大哥怎能这样想?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几个拖累了大哥。”许荞沉声道,“世间的事本就没有定数,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称心如意呢?大哥切莫有此顾虑,我们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糊涂虫,跟着大哥是我们自愿的,就是有个好歹也绝不会怨恨大哥。”
“我知道你们定要这样说。好吧,我只好努力不叫你们失望了。”游辰鱼心中的疑虑已去,便道,“既如此,明日你陪我再去见见陆明德,与他好好商议商议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