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探花去种田》尤红树

19、第十九章

　　程烟水慌里慌张地喝了口茶压压惊，又装作不经意地去看在场的其余诸人，见大家身旁或是美女、或是狡童，虽不至于像李玫那样出格，却也都相谈甚欢、情意浓浓，想来也只有他一个另类了。

　　李玫见程烟水慌得打翻了案上酒盏，慢悠悠吃完了酒，又狠狠揉了怀中美人两把，便拍拍他的屁股叫那美人离去。

　　“程老弟，你这样可是不行的。”李玫示意程烟水旁边的女子离开，这才坐近些，低声与他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燕燕？就是方才陪你喝酒的那个姑娘。”

　　“没……没有啊……”程烟水一见李玫靠近，就想起方才他与那狡童吃酒的事，面上又是一红。

　　“那你怎么不与人家搭话？还是说，你不喜欢女子？那我一会儿换个童子来陪你……”李玫就是乐意看他发窘，程烟水越是窘迫他越是开心。

　　“你别胡说！”程烟水真是服了李玫这张嘴，打定主意下回再不跟他出来吃酒了。

　　“食色性也，爱美食，爱美人，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你这样下去可是不行的，一见着美人就慌了神，哪个女子愿意和你好？”李玫还是一副知心哥哥的模样，言辞恳切，“老弟你如今也是功成名就，就不想再得佳人入怀，凑成一双美事？”

　　“你再说我可真的恼了。”程烟水此时也反应过来李玫是在拿他取笑，当下也不顺着他的意，顿时冷下脸来。

　　“是愚兄的不是。”李玫见好就收，立刻跟他施礼道歉，“你若是不喜欢这些，我再也不会难为你。愚兄自罚三杯，你可莫再气了。”

　　李玫如此做低伏小，程烟水也不好发作。好在接下来的宴乐也没什么出格的，大家一起作诗联句，畅谈人生，倒也宾主尽欢。唯一不好的就是，一天的宴乐叫程烟水醉醉醒醒好几回，到最后是真醉了，不过在场的也没有一个清醒的了。好在李玫的小厮方晴石早有准备，吩咐好车马着人一一把这群醉鬼送回家。

　　游辰鱼晚间回来就一直等着程烟水，见他一直未归心中不由得着急。大家辛苦一天都很累了，他便吩咐他们睡去，他自己等着。好容易等到了，等回来的却是个人事不知的醉鬼。

　　从大门口到屋内不过短短的几步路，程烟水都醉的走不动，别看他平日里瘦削，但喝醉了却是有力气，游辰鱼搀着他都被他拽得走不动路。别无他法，游辰鱼只好将他拦腰抱起，送回屋内。挨得近了，只闻得他身上酒气和着脂粉气酸臭熏人，游辰鱼皱了皱眉，将他在床上放好，又去暖瓶里兑了热水来给他擦脸。

　　一挨着床铺，程烟水倒似醒过一点神来。游辰鱼给他擦脸，他十分配合地抬抬脖子；给他擦手，他也非常自觉地伸手，若不是见他眼神都聚不拢焦了，游辰鱼真当他醒了。好人做到底，游辰鱼又去兑了洗脚水来，给他洗脚。

　　他并不是第一次给程烟水洗脚，可是，今晚就着昏黄的夜灯，双手再触及他的双脚，却开始心怦怦跳——他的脚还是跟先前一般白净，春夜微寒，脚上传来微弱的温热，却烫得游辰鱼心头如油煎火燎。

　　快速洗了脚，床上半躺着的程烟水却似乎觉得热了，将夹衣领口扯开了些，露出一段雪似的脖颈来。游辰鱼不敢看，可是又忍不住去看，却见那脖颈皮肤赛雪如云，颈窝处还躺着一枚白玉佛吊坠，玉佛歪斜，配合着主人的姿态，端的是说不出的风情。

　　游辰鱼替他将外衣除去，不料却从衣袖里掉出来一块淡粉色的手帕。他拾起地上那块犹带着程烟水体温的女子手帕，心中百味杂陈。望着眼前昏睡不醒的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良久，游辰鱼伸过手去替他整理好衣襟，又把玉佛放好，好好地盖了被子，这才灭了灯出去。

　　干了一天的力气活，他身体上很累了，可是此刻却睡意全无，甚至感觉人有点亢奋。

　　他知道自己和程烟水之间有云泥之别。程烟水如今已经是探花郎了，不日就会被朝廷授官委以重任，不论是在京中做一个小官还是外放做一些低微一点的职位，但以程烟水的天资，一路升迁到封疆大吏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看看游辰鱼自己呢？至今只能做一些卑贱的活计维持生计，未来也许会比现在好，可是又能好多少呢？

　　距离程烟水，真的是如隔天堑。
　　可是，自己能够忘记那日星花玉树下的程烟水吗？游辰鱼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凳上，四周黑暗寂静，他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他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开始幻想程烟水的未来：
　　程烟水的仕途一派顺畅，他会顺利迎娶一位大家闺秀，这位姑娘或是他亲朋好友家里的，或是看重他的高门权贵家里的；他会和别人相亲相爱，他会与夫人琴瑟和鸣，生儿育女；或者他也会像今晚这般，出去和朋友应酬，席间会有姿态曼妙的舞女服侍左右，他也会与那位姑娘互换贴身之物聊寄情思……

　　想着想着，游辰鱼忍不住落泪。手中的绢帕已被他撕碎，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如果，如果没有五年前的那一群水贼，那么，今晚自己是不是可以少难过一点点？四周是看不尽的黑暗，游辰鱼心中没有答案。

　　黑夜的尽头是黎明。当新的一天来临，太阳从山海之间升起，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一切就似乎又可以回归平常。接下来的日子，程烟水身为探花郎，自然少不了各类宴请邀约，尤其是李玫，但凡有宴请必定要携着程烟水。游辰鱼他们呢，自然是老样子，起早贪黑奔波于城中各大市场，寻求活计，打探消息，思索出路。

　　有一日，游辰鱼和许荞正帮着主人搬卸货物，身上扛着重物，却不想远远地看见了程烟水。他还穿着平日里的衣衫，与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正往不远处的酒肆中去，可是，远远地看过去，就算他是众人中衣饰最寒酸的，他也是人群中最出众的那个人。

　　游辰鱼只望了一眼，就忙扛着重物快速离去。他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是，当这样的狭路相逢真正来临的时候，游辰鱼却只能落荒而逃。

　　到了四月初，程烟水授官的消息就下来了——他留任京中，在翰林院做一个小编修。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程烟水心中早已由此预料，倒不觉得什么。倒是游辰鱼他们几个听了消息，都非常高兴，又少不得买了酒菜来庆贺一番。程烟水家人至亲不在身边，这几日往来的士子们也只是泛泛之交，想来这等喜事也只有身旁这几个患难之交才是真的替他高兴吧，想到此处，程烟水心中是十分得意的。

　　他们这顿“庆功宴”饭菜极为丰盛，有炖的烂烂的蹄髈，有烧鸡，有糟鸭，有清蒸鱼，再配有几样时令小菜，佐以醇香美酒，一个个都吃得十分开怀。程烟水不用像以往的筵席中那样拘泥，这几个年纪小的也与他极熟并不拘礼，真的就跟和家人团聚一般。

　　吃完饭，几个小的自去收拾打扫。程烟水单单叫住了游辰鱼，让他进屋。

　　他让游辰鱼在窗前书桌旁坐下，就去床后边的箱子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放在游辰鱼面前：“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这是我前日刚得的恩赏，钱不多，你收着去。”

　　“郎君留着自己花销吧，今时不同往日，郎君与朋友们交游也少不得银钱傍身。”游辰鱼一愣，将桌上的银票推了回去。

　　“辰鱼，怎么每次要给你银钱你就这般推脱？”程烟水心中明白，他在京中的日子能过得这样舒坦全赖游辰鱼他们几个操持，若等着他这点恩赏度日，只怕他早都饿死了，以前是他自己没有银钱不好说什么，如今有了进账，那自然是一定要给游辰鱼的。

　　“如今我们住的房子，每日的饭食，我平日里的开销，哪样不是银钱换来的？你们待我一片真心，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们并不希求我回报你们什么，可是，辰鱼，我也是有心的人啊，我也不希望你们吃苦受累，我是真心把你们当小弟弟看待的，哪有做大哥的天天游手好闲反倒要叫弟弟们奉养的？”程烟水又将银票推过去，劝道，“你们几个小小年纪，心性上佳，为人率直，不过是一时被命运绊住了，日后必有飞黄腾达之日。那时候你再想起你今日这般忸怩计较，岂不是汗颜？快拿着吧，不然我这个当大哥的心里过意不去。”

　　“郎君，你自己留着吧，我们攒的有钱。”游辰鱼还是不肯收，“再说了，我们几个能有什么开销，真的用不到。倒是郎君，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看你都是翰林院编修了，官府不需要购买制作的？过不了多少时日，郎君也定会回乡省亲的，这一路上的花销岂容小觑？郎君还是自己留着吧，就是眼下用不着，应急救难也好。”

　　“辰鱼你怎么这么难说话呢？”程烟水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气急，脸上也不禁显出来些，“我既当了朝廷的官，这些自有朝廷安排，你操的什么心？拿着！你若不拿着便是赶我走，反正这房子是你租的！你是不是不想我跟你们一块儿住着了？”

　　“郎君说的哪里话？”他一生气，一说狠话，游辰鱼哪里还敢犟嘴，只得灰溜溜收了银票，“郎君不嫌弃我们粗鄙已是万幸，哪里会赶你？”

　　游辰鱼心里苦闷，知道程烟水不过是装腔作势，可是他也拿他没办法，拿了银票就不想在屋里待着了，站起身想往外走。

　　“你且再等一等，我还有话跟你说。”程烟水叫住了他，让他坐下，“你们以后不要出去寻活计了，依我说，你们不如正经读读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