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探花去种田》尤红树

15、第十五章

　　三月三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都城之中年轻男女纷纷穿上轻薄春衫出门踏青。

　　京都地势平坦，四面无山，城南有花溪，城北有沃河，城东有不高原，城西有群芳台，都是春游踏青的好去处。

　　一大早，游辰鱼就催着程烟水出门。他们两人早早出了城，骑着毛驴往南走，已经过了花溪却还没有停留。

　　“辰鱼啊，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烟水实在有些疲累，眼见得出城已远，都能隐隐见到远处群山了，趁休息时忍不住问道，“方才的花溪多好，我们不若回去在花溪游玩一番，早早回去吧。”

　　“郎君别急，就快到了。”游辰鱼一路询问，知道去承天寺的路是走对了，可他也不知道还有多远，“要不，我们歇一会儿？”

　　“走吧。”程烟水见游辰鱼颇为忐忑，也不好苛责，“你怎么就想着要去那个什么承恩寺？”

　　“不是承恩寺，是承天寺。”游辰鱼听他这样问，心中更是忐忑不安，犹犹豫豫道，“我听人说承天寺的菩萨最为灵验，好多应考的士子都去朝拜，所以……”

　　“你怎么突然信起这些来？”程烟水一路奔波到了京都，休息半日，便开始温书，原是不会出门踏青闲游的。可是，进京后这几日的食宿安排都是游辰鱼安排，单说他才第二日就在城中租好了一处便宜且安静的院子，就是大功劳一件，昨日他百般劝说、苦苦哀求，程烟水这才答应今日随他出门。

　　“虽说郎君自是高才，可是，我们总要入乡随俗啊，去拜一拜总是好的吧……”游辰鱼这几日在城中闲逛，总是听人说起这座士子们热衷朝拜的承天寺，也想程烟水能沾沾运气。

　　“顺心如意从来都不是求神拜佛来的，你小小年纪切莫学得这些。”程烟水虽说体谅他一片好心，但还是怕他不走正道、怨天尤人，“今次我若科场得意，那是靠恩师教导、自己努力；若是我失利了，那也怨不得别人。再说了，那么多士子前去求拜，若菩萨个个都答允，那岂不是乱套了？可见，自身有真本事才最是要紧。”

　　“郎君……”游辰鱼本就是图个好意头，听了这一顿教训立时垂头丧气，牵着毛驴不敢继续往前走。

　　“好了，你明白道理就好了。”程烟水见游辰鱼低着头不敢看他，心中也是过意不去，便去拉他，“不要生气了，方才的话说的过了，是我的不是。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这样想着我的前程，我自然高兴，不过是念着你年纪小，怕你以后走弯路……”

　　“快走吧，说不定前面就是了。”程烟水见游辰鱼面色缓过来，便松开他的手，骑上毛驴继续往前走去。

　　游辰鱼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想到：若是你能顺心遂意，莫说拜菩萨，就是拜大石头我都愿意！

　　果然，再走不远，便到了承天寺。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有山的地方来了——这承天寺就建在一座小山上。这里离都城比较近，山势很是平缓，但此处已是蒙山余脉，传说蒙山山脉绵亘数千里，更有险峰无数，程烟水也是从前人笔记中见得，今次得见名山余脉，不由得心向往之。

　　本朝崇尚佛教，京都城内外庙宇众多，这承天寺并非著名的寺庙，但比之程烟水昔日所过庙宇，已是巍峨庄严胜常。他们二人沿着寺院山门拾阶而上，寺中香客并不多，小沙弥也懒懒散散不待搭理人，逛完三重大殿也不知道该拜的菩萨到底在哪里，只得逮着个小沙弥探问。

　　那小沙弥素日里迎来送往，想是达官贵人见的多了，见他二人既无仆从又衣饰朴素，便随意往后面一指，连路都懒得带。游辰鱼只待奚落他几句，忙叫程烟水拦住，忙向那小沙弥道了谢，就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施主请留步。”那小沙弥原本只看罗衣不看人，听程烟水向他道谢才朝他看了一眼，顿觉此人相貌不俗，令人心生亲近，便也不好继续敷衍他，忙道，“还是小僧替郎君带路吧。”

　　程烟水见那小沙弥带他们走的路与方才所指相反，心内不由得一哂，却也无意责备。反倒是那小沙弥见他面容俊美，为人又如此谦和大度，待他却越发恭敬，指引他拜完主智慧的文殊菩萨之后，还好心提醒道：“不知郎君以前有没有来过我们承天寺？若是郎君是初次来，那一定要去看看我们寺中的那棵千年玉树。这几日玉树花开的正好，郎君可真是赶上了好时辰！”

　　“好，多谢了。”程烟水见那小沙弥此时已然是一个等着献宝的小孩子，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忙道了谢，往他指的方向走去。

　　其实站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那棵高大的星花玉树的顶端了——花果然开得繁硕，此处视线多被房屋遮掩，却还能看见那白云一般的花朵。

　　沿着寺中石阶往上走，走出几重院落，便能抬头看见那棵高大的星花玉树了——此时已来到树下，才惊觉它的不俗。这棵星花玉树恐怕已有上千年，树干有水桶粗，虽耸立于院落之中，但看它主干挺拔、直插天宇，旁枝横斜逸出，婉若游龙，先不论花，就这样的树木精魂已是令人折服。

　　程烟水站在树下仰头去看那一树繁花，却见这棵玉树所开花瓣竟较平日玉树七八瓣多出许多，粗粗看过，竟有二三十瓣之多！他心中蓦地想起，前人笔记中有记载，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玉树，开出花朵大如玉盘，花瓣多达二三十瓣，所以叫星花玉树。不想他今日机缘巧合，竟能见到这样罕见、这样高大繁硕的星花玉树。

　　芝兰玉树，玉树挺拔，也有芝兰般的幽香。站在花树下看不够，程烟水便继续拾阶而上，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去看那玉树。

　　游辰鱼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古老、这样奇美的玉树，他虽痴于玉树繁花，但更贪恋那看花之人：程烟水一身竹青色春衫，长身玉立，微风吹过，他衣袖飘摇，如画容颜就是和这星花玉树比作一处，在游辰鱼看来也是胜过春花许多。

　　忽地，游辰鱼想起来小时候家中教启蒙的先生曾教过的诗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刻的程烟水距离他不过两三丈之遥，可是，这样须臾可至的距离，忽然却让游辰鱼觉得万份遥远，犹如隔着群山万壑，犹如隔着碧水沧海，伊人如花，远隔云端，可望而不可即。

　　“哎呦——”程烟水正看花看得入迷，忽听得身后有人痛呼，转过身去，却见一个年轻人从石阶上摔下来，正跌在半道上。

　　程烟水吃了一惊，忙上去几步，将他扶起，问道：“你伤到了何处？可有家人在此？”

　　那年轻人看着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许是疼痛非常，倚着程烟水紧握着他的臂膀，脸上汗淋淋的：“不碍事，只是伤了脚。我家人都在前面，还要烦请郎君送我过去。”

　　“你的脚伤可要紧？可还能走动？”程烟水见他果真站立不稳，也不知伤的如何。

　　“不妨事，只是要借郎君臂膀一用了。”那人由程烟水扶着，慢慢往下走，“今日承蒙郎君搭救，不知恩公如何称呼？”

　　“郎君叫我好找！”程烟水正待作答，却见一个小厮急匆匆冲过来，他见那年轻人如此模样也不好抱怨，忙问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连路都走不得了？”

　　“你家郎君方才不慎跌下台阶，想是伤了脚。”见那年轻人一脸痛苦闭口不答，程烟水只得作答。

　　“多谢郎君相救。”那小厮见主人似乎伤势不轻，忙去搀扶，“郎君可还走得动？”见主人点点头，与程烟水略一施礼，便扶着主人离去。

　　“哎，郎君怎么走路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呢？如今这般模样，回去夫人还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只是一错眼的功夫，郎君就跑来看什么玉树花去了，不就是一树白花吗？有什么好看的……”那小厮一边数落主人，一边扶着他走远了。

　　“闭嘴！再不闭嘴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那年轻人再次回首来看程烟水，却见伊人芳踪难觅，听得身旁小厮唠叨可恶，忍不住呵斥。

　　“哦——”那小厮想是与主人极熟，平日里厮混惯了的，并不怕他：“我看郎君是被那庭中玉树花迷了眼，这才看不见路，摔下了台阶。哎，真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方晴石！”那人再也忍不得，一把推开身旁恶仆，怒不可遏，抬腿就去踹他。

　　“哦，郎君这不是腿脚灵便得很嘛！”方晴石闪身躲开，笑嘻嘻地拍着胸口假装受到了大惊吓，“这下我可就放心了，原本我还担心郎君过几日要拄着拐杖进考场呢……”

　　与这主仆二人的一场邂逅犹如天空中偶然飘过的一片云，风一来，就散去踪迹，并未在程烟水心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与游辰鱼在寺中用过素斋，便骑着毛驴返程。

　　与他们一同返程的还有一大捧星花——那小沙弥见程烟水实在喜欢，便引他们去寺外攀折了许多，叫他们拿竹筒蓄水养着带回去。寺外山上生的几棵星花玉树虽不如寺中古树风姿绰约，但花却与古树所开无异。

　　程烟水骑着毛驴小心翼翼护着繁花，一路嗅着花香回去，心情无比美妙，见路上甚少行人，忍不住唱起来一个小调：

　　酒压花稍重，春色醉山翁。
　　溪边茅舍远，禾黍绿新田。
　　几行垂杨柳，一带青山送。
　　高山流水久，谁与白鸥盟？

　　游辰鱼心道：高山流水已是绝响，知音难觅，那毫无机心能与你结白鸥之盟的人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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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末尾又是打油诗，无格律。句子貌似有些是从元曲里凑的，总之杂七杂八胡诌的。
大致意思说眼前风景很美啊，但是我羡慕古人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雅兴啊，谁是我的知心人呢？
谁与白鸥盟算是一个典故，说白鸥最无心机，愿意与没有心机的人做朋友，一旦这个人有心机了就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