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负心束

100、第九十九章 一家三口（三）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三个更是做遍了人间一家三口平时做的普通事。他们常常引来他人目光，绝世容颜自然是一部分。另外就是，三人年龄看着一点都不像一家三口，最诡异的就是中间的女子一直牵着另外两人的手，要不就是一手糖葫芦一手风筝，宛若自己就是个孩子，看起来有点诡异。
　　可这诡异也抵不住他们的笑脸，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真是极美的，让人界所有都失了颜色。
　　这日晚饭前，琉璃陪着百川做饭。
　　“爹，这三个月，我满足了。我，想走了。”
　　百川一顿：“这就要走？”
　　“星宇他们争取的时间不多，我早晚都要走。”琉璃看着对面屋映出的参商剪影，温柔道，“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你的身体？”
　　琉璃豪迈一笑：“都好了。现在是该解决所有事的时候了，爹娘的仇，我会找尘熠讨回来。此地不宜久留，等我走后，你们也走吧。仙界随时可能发现我跑了，说不定会到禹镇搜索。你们最好回蓬莱，那里有明镜岛主，我放心。”
　　百川放下碗筷，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们。”
　　“魔君百川不该总说对不起，这样的百川不是参商喜欢的。”琉璃转过身去，故作轻松，“再说，哪有爹给女儿赔罪的，我的命都是爹娘给的，为爹娘万死不辞是应该的。你们已经够坎坷了，能够重逢要惜福，儿孙的事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你今晚就要走？”
　　琉璃重重一叹：“当着娘的面，我舍不得，趁着月黑风高，偷偷走吧。”
　　百川看了琉璃良久，不知在想什么，最后道：“明天再走，我们送你。”
　　琉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未尽之事当去做，我也不想留下遗憾。如果我还能回来，爹你就准备和娘负荆请罪吧。”
　　百川强行压制住自己的痛苦，她还有可能回来吗？就算能回来，他们又在哪呢？
　　参商喊道：“你们父女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琉璃立马换上了一副笑颜：“在说娘当年打败爹的威武事迹呢。娘，你再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这顿饭，琉璃吃得格外珍惜。
　　饭后，参商照例要给琉璃讲睡前故事，被琉璃打断。
　　“娘，我有件重要事要和您说。”琉璃一咬牙，“我要走了，明天就走。”
　　参商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何？”
　　琉璃嘻嘻一笑：“耽误你们二人世界，可是大不孝。”
　　参商明显不信。
　　琉璃挠挠头：“非要女儿说得直白些，好吧，我说。我有一个心上人，我准备去找他。”
　　参商惊喜道：“你有心上人？”
　　琉璃呲牙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遗传，遗传。”
　　“和我具体说说。”
　　“他原本在佛门修行，被我这妖女一勾搭，索性就不修佛了。前一阵子我因忙着爹娘的事，伤了他的心，估计他现在不想要我，又一心向佛了。现在父母大事已了，我得去找他了。”
　　参商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佛门弟子，难度够大。”
　　琉璃摸了摸鼻子：“遗传，遗传。”
　　参商没了阻挠理由，内心非常不舍：“那你找到他后，要快点回来。”
　　“放心，我会的。”
　　当夜，母女二人卧谈，这一聊就聊了一整夜。
　　琉璃将自己的遭遇讲给参商听，在她的故事里，她不曾受过半点伤害，很幸运地成长，很幸运地遇到了一些生死之交。参商也不点破，就当琉璃一直都很幸福。
　　“娘，我觉得自己真幸运，有这样的爹娘，还有这样一群朋友。”
　　参商深有感触：“是啊，你比爹娘幸运，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你们几个外族人相遇，倾心相交，肝胆相照，真令人羡慕。”
　　——所以，即使身体没恢复，我也要去救他们，就算救不了，也要和他们共赴离殇！
　　第二日一早，琉璃早已收拾好，准备出发。
　　琉璃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第二次行了跪拜大礼：“爹娘，恕孩儿不孝，不能侍奉身边。你们，保重！”
　　参商心里本就伤感，这话带着浓浓的不祥，让她更加介意和难过。
　　百川一反常态，拿出鸣涧枪、腾云环和五色石递给琉璃：“此番艰险，你都带着吧。”
　　琉璃着实一愣，百川为何要提艰险二字，徒惹怀疑？若要给，昨日没人时为何不给，非要当参商面给？
　　琉璃暗自给百川使眼色，拒绝道：“爹娘安危为重，你们比我更需要。”
　　此番上天，她本就抱着必死心意，何必浪费了这些宝物，不如让它们守护爹娘。
　　百川无视琉璃暗示，执意要给：“拿着吧，以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无法发挥他们的作用了。我知道，你的身体根本就没好，法力也没能恢复。”
　　琉璃直皱眉，就算知晓，也应当做不知。
　　参商急道：“璃儿，你有危险？”
　　琉璃匆匆敷衍道：“恢复差不多了，无甚关系。既然爹娘担心，那我拿走鸣涧枪，腾云环和五色石这样的保命法器你们留着。”
　　参商异常惊诧：“这些法器你都会用？”
　　琉璃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莫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她担心节外生枝，草草道：“明镜岛主看在爹的份上，帮我良多，他法力无边，若不然我怎能用这等法器。”
　　参商拳头紧握，脑中大乱，屋内一时陷入沉默。
　　琉璃拿上鸣涧枪再次郑重行礼：“娘，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有爹爹赐我神兵，我定当安然无恙。孩儿拜别爹娘，望爹娘保重！”
　　鸣涧枪发出阵阵光华，服服帖帖地待在琉璃身边。
　　看到这一景象，参商突然开口：“等等！”
　　琉璃被叫得极为心虚，又折了回来。
　　参商似乎受了极大的刺激，看向琉璃的眼神都变得幽深专注：“我现在要回蓬莱，琉璃，你来驱动五色石。”
　　琉璃心中虽有疑惑，但一心盼着二人回蓬莱避难，又念在二人身体衰微，便照做了。
　　参商看着法阵开启，却不行动，直到法阵灭去。
　　她悲从中来，哽咽道：“原来你昨晚和我讲的你那几位朋友的故事，是因为去蓬莱相识的。”
　　琉璃不明所以，连问了几声，参商也不回答。
　　“娘你怎么了？你不回蓬莱了？若你没准备好，那我先走了。”
　　琉璃一步一回头，试探性地向外走。
　　参商忽然暴起，伸手抓住琉璃后襟，琉璃不防备，让她抓个正着。再一晃神，参商就绕到了琉璃身前，用手探知她的气海。探过之后，参商脸色惨白地看着百川。
　　这一瞬间琉璃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惊道：“娘，你做什么？”
　　百川就一直坦然地看着这一切。
　　倏地，参商泪如雨下。
　　琉璃慌了，一边喊百川帮忙，一边安慰参商：“娘，我哪做的不好，你说，你别这样，我心疼。”
　　参商止住了眼泪，冲向百川就是一个耳光！
　　琉璃吓傻了，急忙挡在百川面前：“娘，你，你糊涂了，为何要打爹！”
　　参商眼睛血红，控诉道：“我为何不能打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若非我发现，我们就这样一辈子错过了！”
　　琉璃心跳如鼓，参商难道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到底自己哪个地方没做对，惹了怀疑？还是说，冷眼旁边的百川，才是始作俑者？百川他，终究是不忍心，让二人就此诀别吧？
　　琉璃仍怀着侥幸心理，按说她体内的封印不是绝对高手很难探查出她的本体，以参商现在的身体，应该不会探出自己的本源。
　　琉璃扯出个极难看的笑：“娘，你说什么呢？爹这么爱你，你也舍得打他？你定然是误会他了。”
　　参商拿起五色石恨声道：“你不必再为他遮掩！当年我离开蓬莱时，明镜就说过他要封岛，如果再有人能上来，就要通过五色石，这五色石，只有六界五行之力方可驱动。你昨晚讲了你的朋友们，土系半妖、金系半神、水系半鬼、火系半仙，那你是什么？必然是木系之魔。再看那鸣涧枪，若非魔族人，它根本不会被驱策。”参商颓然垂泪，“当年我问过明镜，神魔孕育后代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但他既然存在，我就不该先入为主。如此容颜，法力强大，至情至性，我早该想到。”
　　琉璃冷汗直冒：“娘你误会了，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才会有这样的福缘。我立了魂咒血誓，实在不便明示。”
　　参商凄然道：“你也还要骗我吗！没错，若是其他人，以我现在的能力必然能探查到本源。但你是我与百川的女儿，与我们法力同源，骨血相连，我怎会不知？你分明是神魔之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亲生女儿在眼前都不告诉我，让我抱憾终生！”
　　琉璃眉眼也沉了下来，哑声道：“对不起，娘。”
　　参商死死看向百川。
　　百川眼神空洞：“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可无论让我重新再选多少遍，我依然会抛弃她选择你。”
　　参商彻底绝望：“你！”
　　参商吐出一口血，昏倒在地。
　　百川琉璃同时一惊，急忙救治。
　　面对昏迷的参商，琉璃既害怕又愤怒：“为什么？既然开始没说，就永远都别捅破！只要我能回来，我会亲口告诉她。难道你是为了绊住我吗？”
　　百川眼中一片死灰，只是哀痛地看着参商。
　　琉璃心猛地一悸：“难道，难道——”
　　就像要印证琉璃的噩梦一样，百川道：“我当时抛下你们是因为发现你娘的生机马上就要断绝，才会那么着急带她回了蓬莱岛救治。”
　　琉璃像被扎到一样跳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尖锐喊道：“我不想听，你别说了，别再说了！”
　　百川像个垂死的人一般，说出了最残酷的话：“我们和你一样回不了蓬莱，我们都没有时间。”
　　“不，不，不！”琉璃跪地痛哭，“你们别再抛弃我了，求求你们！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活着！”
　　“璃儿，你身为我们的孩子，注定一世坎坷艰辛，我们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反而连累你悲惨绝望，我很抱歉。以后我们恐怕照顾不了你了，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都不要留下那么大的遗憾。璃儿，天道轮回，悲欢几何，你不接受也无法改变。”
　　就在琉璃痛不自抑时，参商醒了。
　　琉璃跪在参商面前无助地哭：“娘，我错了，我哪也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参商默默流泪：“你有何错？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你还这么小，承受的太多了，是我们对不起你。”
　　琉璃哭得更加凶猛伤心。
　　“璃儿，现在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是，娘。”
　　参商问了琉璃的所有成长经历，琉璃以参商身体不好为由，每天一五一十，只给参商讲一点自己的事情，就怕自己讲完了，参商就离开了。
　　她的出生到现在，足足讲了十八天，再怎么拖，也讲完了。
　　这十八天，百川日日夜夜陪着参商，连睡都不敢睡，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参商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摸着琉璃的脸：“对不起璃儿，我没能看护你长大，也没法陪你看未来，我多想再拥有一些时间，在这个险恶的世界里守着你。”
　　琉璃哭着拼命摇头：“不，不要这样对我！你们是我这辈子的信仰和期盼，若没有你们，我也活不下去了！”
　　毕竟还是个孩子，打击可想而知，特别是历尽千难万险，放弃所有，依然免不了面对生离死别。
　　琉璃放声大哭，参商的心都要被哭碎了，无论她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好吹了一首温婉悠扬的《家》。
　　明明是如此温馨和煦的调子，却伤人至深。
　　一曲奏罢，琉璃止住了眼泪，平静了许多。
　　参商将碧玉笛拿出：“璃儿，这是我的法器，也留给你吧。”见琉璃不接，她假意生气，“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不会用不要紧，留做纪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