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芍药》超韧

5、【第四章】心口不一

　　红衣女子到底还是走了，顺着指引，她灰溜溜的出了府邸大门。
　　今日是她化生第一日，一出世，便被人赶了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光彩。红衣女子坐在府邸台阶前，托着腮在沉思，表情有些不爽快。起先是顺着他的意，就这样听话的走了出来，可她该去往哪里？去妖界，可妖界又在何方？
　　先不说这妖界是否离此万儿八千里，路途遥遥。一想到这仙君说她是妖，却没有妖气，若当真是去到了妖界，万一大妖们觉得她没有妖气，不是个正宗妖，不认她，这又该如何。
　　她又脑补了些，妖界小妖欺她孤立无援，将她推倒在地围殴，打不打得过，事小，会弄皱衣裳才是关键。亦或者更惨些，连妖界半步都还没跨到，便栽倒半道，被风干。唉，可怜她这娇滴滴的身躯，竟要变得干巴巴了吗？
　　想到此，她有些孤芳自赏起来。爱美自怜的芍药，若此刻有镜子，她怕是要对镜梳起妆。
　　妖界这条路一时想不通，她换了个思路，又想到，她在此地百年平安无事，每日得仙君的血气滋养，生活颇为滋润。若可以，她也不想这么早出世的，可奈何，花有花期，当开则开。她是被一股力强行推出来的，恰好，就扑到了仙君的身上。
　　若可以，还是当一株芍药的好。
　　可这仙君，也真是太冷血无情了些，前一百年都温和待她，今日就莫名其妙地翻脸，她才化生就赶她走，一点都不顾及相处百年的情谊。
　　叫她走，她就走，岂不是太失面子了。想到此，又带着同仙君百年相处点滴与他今日言行相对比，不免有些火气上涌，她生气了，两腮有些鼓鼓的。
　　叫她走，她偏不走，她偏不。
　　他若不想见她，那她偏要晃荡在他面前。他若讨厌她，那她偏要像那菟丝子一样缠着他。
　　这府邸她是住定了，这仙君她要他服气的喵喵叫。

　　思及此，红衣女子起身，回想起刚刚出来时，没有小童看守大门，便想自行推开门悄咪咪溜回去。
　　手刚触到门环，身侧一个声音响起，“诶诶诶，放手，放手。”红衣女子闻此，左右两顾，并无他人，府外只有两个石狮子挨得近。
　　“就你，叫你放手听到了吗？”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四下查看，无人。她有些纳闷，声源是从左边石狮这里传来的，莫不是这石狮子成精了？
　　她走到石狮子旁边，打量了眼这石狮。石狮的毛发雕刻精细，身形敦厚，它半抬着前蹄，蹄下踩着个球儿，铜铃大眼圆瞪，血口微张，露出尖牙，表情有些许凶。
　　红衣女子不信邪，先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戳了戳石狮，戳完立马跳到远处。见它没有反应，就又走近，大着胆叩了叩石狮像，“笃笃笃……”敲完还是毫无反应。
　　正当她想无视这件事，溜进门去。
　　石狮脚下的球儿不知怎地，轱辘滚下地。一沾地，就化身成了人形，是一个白瘦短个的小人儿，顶着大脑袋，活脱脱的一朵小白菇，还是腿特短的那种。
　　这年头，兴什么机缘，石狮子没有成精，石球儿倒是成精了？，红衣女子心下道。
　　这小白菇，有些眼熟，可不正是那守门小童，自从他被仙君赏赐在府外赏流云，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没想到他在外守门，没有变尊石狮，却变了个石狮蹄下的小球儿，唬的红衣女子一愣一愣的。

　　守门小童还是尽职的，虽然不知道这红衣女子什么时候进的府，但是她既然出来了，若再想进去，可是要问过他。红衣女子刚想去推门，守门小童“嗖”地一声忽然蹿到她身前，变出一把笤帚，横在胸前。
　　“走开，让我进去。”红衣女子仗着自己身高优势，语气凶狠了些，想要吓退他。
　　“不许进。”守门小童也是硬气，没让开。
　　这不，没唬住。“你！”红衣女子作势便要硬闯，推开小童。
　　守门小童灵活一躲，从身后推开了条门缝，侧身从缝里滑了进去，立马关上门，顺手上好了门梢。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灵活的像条鱼儿，还该是条漏网之鱼，逃得比谁都快，看的红衣女子气啊，气的直跺脚。她心下暗道，这守门小童不愧和仙君一个府的，当真和仙君一样讨厌，就是想赶她走。
　　“不和你玩啦大婶，有我在，你是进不来的，还是快些离开吧。”门内传来守门小童有些欠揍的声音。一门之隔，红衣女子想要把他从里面揪出来，掐他耳朵让他嗷嗷叫。
　　大婶，她有这么老吗？人家可是今日刚刚化生的芍药，人见人怜的小娇花。人见人怜？似乎也没有，她回想了一下，也没见谁怜悯她，反倒是碰了两次灰。难道她真的是大婶？红衣女子迷惑了。
　　硬闯会惊动仙君，不值当，红衣女子现在只打算悄摸地回到芍药里，先窝一阵儿，混个吃混个喝，而后再从长计议。

　　那边童甲童乙两人，迅速撤离现场之后，二人就这莫名出现的红衣女子展开了讨论。
　　童乙向童甲伸出手，掌心摊开。童甲低头看了眼童乙的掌心，便慢吞吞地从怀里搜出一颗丹药，攒在手里。犹豫再三，最后狠下心，快速放到童乙的手心里，撇过头不再去看那丹药。
　　童乙将那还魂丹揣到怀里，眉毛一扬，得意道：“我就说嘛，千年老冰块也会有活桃花的，你看他们刚刚的热乎劲儿。”
　　“若不是眼见为实，我是不信的。”童甲一想到刚刚仙君同那红衣女子抱在一起，那女子还唤他夫君。顿时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仙君瞒得也太好了吧，什么时候成的婚，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让我们发现，你说对不对。”
　　“咳……”童甲别过了头没有说话。
　　“诶，你说是不是。”见童甲不回应，童乙推了推童甲的手臂。
　　“是什么。”只听得背后传来这三个字，这……这不是主上的声音！童乙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在背后妄议主上，还被抓了个现行，真是……这童甲太没有默契了，也不提醒一下。
　　“主上……”童乙低着头，没敢直视仙君的眼。
　　“你们很闲？”仙君的表情如常，只是眼神却有些冷了起来，他微眯起双眸看向远方，静静等着二人回话。
　　“没有，没有。”二人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刚刚你们找我，何事？”
　　“哦，是今日的公文，本来要呈给你……”
　　“送到书房来。”
　　“是。”
　　眼见仙君并未责罚，只是吩咐了事情，二人诚惶诚恐，连忙去取公文送至仙君的书房。
　　一时间，二人也不敢再妄议些什么。

　　仙君在书房里阅公文，公文上是关于王母举行蟠桃会的安排，将邀请众仙家来参加，还附带了一份请柬，时间就在三月后。一千年一次的蟠桃会，三月后就到了。
　　不知不觉间，竟又过去了一千年。仙君想着，上次王母的蟠桃会还似在眼前，可忽而一瞬，又迎来了一期。
　　可时间对仙家而言，并不算什么，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更何况是仙君呢，这一千年、一万年之于他，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是弹指一瞬。
　　春花零落，秋叶成泥，明年枝上仍得相见。天边明月挂枝，夜升朝落，曾抚古人，又照今人。古今更迭，而他却一直沐浴在这片月光下。每每望月，仍是千百年前那一轮，不曾更改。
　　日子叠加起来，有着相似的身形，过得久了，也就万同千百年一般过了。
　　他放下公文，视线不自觉转到小园地，一入眼，便是那层层叠叠的重瓣芍药，花色鲜艳。想将视线绕过芍药，视角里却总有一点殷红影子。这芍药想不注意，也难。仙君突然忆起，早上红衣女子走远时的背影，明明是一袭火红活泼的裙裳，为何却如此孤决。
　　不去看那芍药花，他回过视线看起了册子，脑子里却一直萦绕着那远去的身影，行走时飘起的红色衣袂。
　　这书房有些沉闷，册子是看不下去了，仙君便放下册子，走出了书房。往外边走，去赏景。
　　不知不觉间，仙君走到了府邸大门处，望见守门小童正守在那里，没有偷懒，还算安分。
　　“主上好，您散步啊？”守门小童难得望见仙君，有些兴奋。
　　“恩。”仙君面色恬淡，眼见府里绿植长的还算茂盛，心下满意，便继续向前。

　　守门小童守着门，过了会儿，又见仙君散步到了大门前，便热情地再次问候。而当守门小童第三次看见仙君的身影时，小童不淡定了，一天见三回仙君，三过大门而不出，稀罕啊。单纯散步？他是不信得。
　　“主上，您还散步呢？”
　　“路过而已。”
　　见仙君面色如常，没有什么异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主上，您可是丢了什么物件，要不我帮您找找？”
　　“我不曾丢了东西。”仙君眼神平和，回看了他一眼。
　　可仙君这一眼，在守门小童心里，却是不怒自威之像，他有些胆颤，便闭上嘴不敢多言，乖乖守门。
　　他不曾丢了东西，如果真要说丢了什么，那大概是丢了一朵芍药。
　　仙君继续向前，墙垣长长，道路还远。
　　这青藤曼曼，芳草萋萋，仍是暮春时节，春，还尚未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