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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种一得二 ...

  •   仙君每日卯时,用银针扎破指腹喂鲜血给小芽,一连喂了三月。
      原先那丛生了花骨朵的栀子花,早已开成了大花,花瓣洁白无瑕,甚是素雅。可那花开花谢,这都开了两拨了,那小芽却也不见得长大。
      那么一点嫩绿的小芽头,仿佛就像画上去,假的一般,不曾生长。若不是每日喂它一滴血珠时,被迅速吸收干净,还有假意要拔了它时,涩涩发抖之外,仙君觉得自己怕是养了一株假苗。
      想是这么想,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一年过去了,沐浴了一年仙君鲜血的小芽,还是小芽。现在除了喂它鲜血时,有些反应,再欲要假装拔了它时,它已全然不动,无所畏惧。
      仿佛已经摸透了投食者的心性,他是不会拔的。
      好像也因此,没有了生存危机,小芽越发地懒惰起来。十年过去了,还是小芽一株,虽不曾生长,却还是要吸血,仿佛是养了一只吸血怪。
      若换了他人,便也就不管不顾了。
      可仙君是何人,仙君昔年可是种什么,死什么,死什么,种什么的仙君呐。何况仙君有一觉悟,若它不死,便是最好的生长,他又何必太过执着于它外在变化呢?毕竟在他手里活下来的植物其实并不多。
      他能十年如一日,每日用血液灌溉这株奇葩小芽,便已是上了心的。
      入了眼,上了心,就不会轻易放弃。
      这一喂又一连喂了三十年,小芽终于长成了小苗,翠绿的枝干,十分的舒展,着实是生机萌发的模样。
      又过了三十年,在第六十年的时候,小苗长成了一株大苗,它已有了更多的枝干,叶子也变成了墨绿色。它仍是笔挺,精神,爱吸血。
      到了第九十年的时候,它结出了一个花苞。
      它居然结出了一个花苞,也就是说它快要开花了!

      童甲和童乙二人自打知道了这株奇怪的植物之后,也是颇为上心。毕竟,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生长极慢,还不能浇水,一浇水就晕的奇葩。
      自从这株奇葩,不对,是芍药。仙君在它长成小苗的时候,认出来这是一株芍药。它自然不是一株普通芍药,该是一株任性又贪吃的芍药。近来它不是生了一个小花苞,可能花费了自己许多的精气,倍感虚弱。
      仙君只喂它一滴血,它很快就吸收完了,但是吸收完了,却没有同以往一般立马恢复精神。还呈现出一副将晕未晕之态,叶子卷曲起来,枝干也弯曲起来,花苞也垂下,明晃晃的摆出一副你不喂我,我就要晕过去了。
      啊,你看,我已经晕了。
      仙君自是发现了它的变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是又怜爱又无奈,“没见过同你这般的芍药,罢了,此后早晚各喂你一次。”
      若芍药有眼,便可发现仙君此刻的眼神却是难得的温柔,温柔的的仿佛可以滴下水。
      但它大概是没有眼睛的。
      只是感受到气场变化,芍药便立马恢复了生机,它抖了抖叶子,将叶子重新舒展开来,刚刚还弯着的旁枝立马就挺直了起来,主枝干同人般站的笔挺,花苞也像头颅一般高傲的扬起。
      这芍药,怕是要成精。

      这么多年,那芍药就只开了一个花苞,而那一个花苞生生一长,就长了十年。十年了,它还未开花。
      尽管那花苞已经十分饱满,囊鼓鼓的,像装满了香料的香包。它本该是要绽放了的,却迟迟不肯,像极了生气着的,咬牙切齿的小姑娘,我偏不开花,我偏要迟迟的。
      今日便是喂养芍药的第一百年,仙君正在为其他的植物浇水,除草。他的动作很轻柔,像在打理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其碰倒了。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暖色调,呈现出不常见的温柔神色。
      仙君种的另几丛花植,又开花了,白白蓝蓝的,是仙君中意的素雅之色。
      这芍药最外面一层是白色的,想必等它开花,也是一朵洁白如玉的芍药吧。一想到这里,仙君不免有些欢愉。
      他开始期待起来,这株他灌溉了多年的芍药,开出花时是什么样的光景。芍药是极好的,昔年,也曾有一故人极爱芍药,种了许多。
      而仙君却从未种过芍药,这是他的第一株芍药花。
      仙君浇完种植的花花草草之后,放下手中的瓶子,将它放置在一旁的木架子上,这是他亲手制作的一个置物架子,很是古朴。
      活的时间长了,所需之物都想自己动手做一遍,这个便是仙君起念后,做的第一个物件。而后,他趁着闲暇也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技艺越来越成熟,工艺也越来越精美,但他却发现找不到了最开始的那种纯粹,反倒是越来越执着于相。
      不过所做之物大多都弃了,只留了这一个放在小园地,刚好还可以放放种花的器具。
      仙君忙活完那些花草,便转过头来,喂养这株芍药。照例用银针刺入指腹,这一百年如一日的灌溉,若仙君是疤痕体质,那仙君的十指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针眼,所幸他的双手指腹依然光洁。
      鲜血汩汩往上冒,他滴了一滴在花苞上,很快鲜血没入花瓣中,不见踪影。
      眼看着这花苞似乎已经饱胀到极致了,也不知为何,它却仍然不愿意绽放。
      仙君不急,他心道自己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再久也无所谓。
      可这植物有植物的物候,周期到了,便是不想开花,也不得不开。这门怕是关不住了,这花是一定要开的。

      仙君在一旁矮石上坐着,观望了一会儿这小园地的花花草草。而后起身,正准备踏入书房。
      那芍药的花苞,正慢慢裂开几道缝隙,缓慢地,直到最外面的那层白色屏障破除后,整朵花的花瓣从原本拥挤的间隙中,得了空,正不紧不慢的舒展开来。
      每片花瓣都去往它本该待的位置,一朵花就开成了。
      仙君刚要跨入书房,只听身后“哎呀”一声,正当他转过身,去寻找声源之时,一股力朝他扑来。
      下意识的接住,落在怀里的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夫君。”女子软软地唤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称呼,但脑子好像告诉她应该要这样做。
      童甲和童乙二人刚踏入书房内,就听到这一声叫唤,童乙心下大惊,眼尖耳灵的他,立即定位到了声源。
      只见在小园地前的仙君,怀里居然抱着一位红衣女子,两人挨得如此之紧密,周遭似有粉红的泡泡升起。这,千年冰山的活桃花!
      “主上,这是今……”还未等童甲的话说完,童乙便赶紧捂住童甲的嘴,另一只手扯住他,往屋外带。童甲也迅速反应过来,两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迅速撤离了现场。
      仙君听到呼唤,刚转头,却见他们二人一溜烟地跑了。

      回过头来,红衣女子的脸仍然贴着他的胸口,双手也还环着他的臂膀。仙君当下有些怔,哪来的女子?
      “……放手。”一想到她刚刚的称呼,仙君的耳朵似乎有些红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常色,语气不自觉的冷了好几度。
      听到这个命令的红衣女子,似乎有些不舍,慢慢的松开了手,脸也离开了他的胸口。
      两人的距离仍是很近,她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仿佛望进了他漆黑的瞳仁中,往那平静的古井幽潭里投入了一块石子,溅起圈圈涟漪。
      她看他,眼前的他,恍若一棵生长在旷野的树,干枝笔直,青叶蓁蓁,霜雪皑皑也罢,刀风剑雨也罢,岂能折他半分姿容,岂能散他淡然风华。
      “这人长得不赖,就是耳朵不好,刚刚我叫他怎么没反应。”红衣女子如此想着,又再唤了他一遍夫君。
      “咳……”只见仙君神色有些不自然,不再去看红衣女子的眼睛。他往旁边迈开一步,侧身错过红衣女子,不再站在她的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府邸。”
      “不是夫君唤我出来的吗?这就是我家。”红衣女子指着那一株终于开花了的芍药。暗想,他这是什么套路,明明还眼巴巴的观望着开花,可花开了,她不也就出来了吗?
      仙君的视线回到了那株芍药上,芍药开花了,那花,是红色的。可之前,不是白色的吗?仙君期待了很久的芍药花终于开了,本以为是白色的,结果却是红色的,世事太幽默,冷不丁的就转了个弯,仙君的期待破灭了。
      这一朵红色的芍药花,在这蓝蓝白白的花中,显得尤为突出,就像眼前的这位红衣女子,虽是小小个子,不比兰草素雅娴静,但肤白如雪,红衣胜火,却是另一番风韵,十分娇艳动人。
      这本就不宽敞的小园地,越发地狭窄起来,这让他的目光,该往哪里放。

      “夫君。”
      这芍药果然成精了,喂了一百年的血,仙君居然种出了一个女人,一口一声唤他夫君的女人。
      “不要叫我夫君,我不是你的夫君。”
      “可是,是你将我种出来的。”
      听闻此话,仙君下意识的望着芍药花,红衣女子见他的视线落在花上,想着莫不是他不想承认?于是她立马挡在芍药花前,伸开双臂道:“不许毁尸灭迹。”
      仙君见她认真的模样,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可种你的人,又不一定就是你夫君,你有婚嫁的自由。”
      这,怎么和脑子里的构想不同?明明,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脑子里的信息告诉她,种她的人就是她的夫君。剧情怎么不一样了?红衣女子心下有些疑惑,随即又释怀。
      不一样就不一样,不叫夫君,那就叫其他的,称呼而已,又有何关系。
      “看你的模样,不像仙家之物成灵,你是……妖,花妖。”仙君回过头,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眼。
      谁曾想一百年前喂养的小芽,开花后会生出个妖,还是个女妖,口口声声唤他夫君,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过这种。若早知道会有这般光景,他当初应该狠下心拔掉小芽的。
      六道素来界限清淅,留她在此定会坏了界限。再者妖道性情散漫、轻佻,与仙道道法相殊,恐生祸端。
      这因他是种下了,可这果却不是他能轻易消化的。
      “但奇怪的是,你无妖气。”

      红衣女子不自觉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继而又打量了眼仙君,视线来回几次,正在努力分辨。她觉得,同样是两具活的躯体,除了性别不同,她和他之间并没有大差别。
      “你说我是花妖,没有妖气,那你也是吗?”
      “我是仙,仙君。”他抬起头,望着天。云群不知何时攀上了空中,片片紧挨,遮蔽住了碧蓝的天。
      “那又如何。有差吗”
      “你是妖,属于妖道,我是仙,属于仙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仙君停顿了一下。
      不可留她在此,不可。他沉了沉心,垂下眸子便道:“你该去往妖界,那应该是你来的地方,这里,不适合你。”
      天上不该有云的,这样才能透露出纯粹的蔚蓝,示现出平静宽广的模样。
      可惜,这云遮天蔽日,这云久踞不散。
      “你这是要赶我走?”
      “是。”
      “可是……”仙君早已别过头,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她听得他语气中的肯定,带着不容反驳之意。他竟如此直白,一时之间,红衣女子脑中百念涌起,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留下。
      只因所有的理由,在决绝面前都显得有些多余,有些可笑。
      可她今日才化生,对这世间还陌生的很,若走出这里,前路之于她未免坎坷,更怕有性命之虞。
      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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