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芍药》超韧

3、【第二章】仙君归来

　　出远门归来的仙君回到府邸的时候，守门小童用手撑着脑袋，正在打瞌睡。
　　仙君叩了扣门扉，无人应答。再次叩响，还是无人开门。他便猜测许是那守门小童又偷懒去了，一时不顾。
　　可这一时不顾，仙君就被拦在府外了。只因这府邸设了屏障，不得用法术越入屋舍，只能端正从大门而入。若大门不开，也不能强行闯入。
　　这府邸庭院深深，墙起筑高，在里面的确是够安全了，就是此刻待在外面着实有些头疼。
　　但其实这外墙，也不高，不用法术，用武力也可翻。
　　但翻墙是不可能翻的，一辈子都不可能翻墙。
　　出远门归来的仙君，长途跋涉，风雨兼程，好不容易到府邸了，却被自家的小童关在门外。想想，真是令人恼火。
　　可仙君他也不生气，气定神闲。
　　不得进去，这门索性也不敲了。仙君就立在府邸之外，转过身负着手，眺望人间方向。他观望着那山峦之下，云烟涌动，不发一言。

　　守门小童在门后，正做着梦，梦到仙君回来了，他第一个迎了上去，仙君就给了他一大笔赏赐。而后他就捧着赏赐大乐，这一乐，就给乐醒了。他的瞌睡算是打好了，一瞅这天色尚早，想起今日府外，地还没有打扫过。
　　他便一手拿着笤帚，一只手揉着眼，打着哈欠，准备推开大门去扫地。
　　“咯吱。”守门小童拉开半条不大的门缝，利用身材优势，侧身而出，笤帚刚触到地，正要扫。
　　入眼却见一白袍，再往上一看白发垂下，此人身形高挑、清瘦，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这熟悉的背影，不是自家仙君又是谁？
　　“主上，您什么时候回来了啊！刚到吗？怎么不入府，在这儿站着？”守门小童拎着笤帚，微弓着背恭敬地站在仙君一侧。他一想到刚刚做的梦，就不免有些兴奋，话多了些，显得十分热情。
　　仙君转过身，抬起眸子看了守门小童一眼，平静道，“嗯，回来有一柱香的时间了。”
　　“哦，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云霞太美，牵住了您归府的脚步。”守门小童转头张望着山间流云，心中燃起对美的爱慕之情。
　　仙君见他一时呆立在原地，不免摇摇头。他走到了大门前，自行将门推开，刚要抬足跨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转过头，对着守门小童道：“对了，给你一个赏赐，今日起，允你守在府外赏流云，卯时至酉时不得入府。”
　　听闻此言，守门小童在门外抱着笤帚，歪着脑袋琢磨道：“说好的赏赐，怎么听上去更像是差事？”

　　仙君径直往书房走去，童甲和童乙正在书房打扫。童乙在擦拭书桌，刚抬起头来，便见仙君走了进来。
　　“主上，你回来了啊！”童乙一想，主上此行七天有余，可算回来了。
　　“嗯，你们先下去吧。”仙君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们先退下。
　　童甲和童乙收拾了器具，便退下。两人出去后就此次仙君出门这事聊了起来。
　　童乙端着小盆，肩上挂着一条白布，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我就奇怪了，若不是因为公事，你说仙君平日都不怎么出门，这次又不是因公，怎么出了个远门就待了七天呢？莫不是……“童乙左顾右盼望了一圈，降低了几个声调，“莫不是要变天了，有大动作？”
　　“瞎说什么，咱们主上一看就是拿笔的，他是文仙，这种事需要他掺和？”童甲接着道：“就算要打起来，也轮不到他上战场。要真打过来，也该是我们俩先上。”
　　“我这不是居安思危嘛。”童乙在一旁的廊椅上坐了下来，道：“诶，你听说了吗？洞庭府君近日娶了第三位夫人。你看咱们仙君，也是大好年华，却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家都仨夫人了，可以凑一桌打叶子戏了。”
　　“那能一样吗？咱们主上这样貌虽说丰神俊朗，但咱们一年出得了几次门，能碰到谁？就算是碰上了，主上这性子，爱搭不理的……”
　　“那倒也是，只是这千年老冰山，就开不出一朵活桃花儿来？我不信，要不咱们来打个赌……”
　　“好，那我押一颗回魂丹……”

　　仙君在书房坐着，闭目思及此次昆仑之行。仙翁正要入定之际，突然睁开眼，同他言，六道流转有滞，仙道恐生异数，当有一劫。说完，便入定了。
　　是何劫难，仙翁并无明说，而这应期，也有些模糊。若待他再次醒来问清，怕是万年之后了。
　　这六道，仙道为首。虽然六道界限清明、稳固，但六道内的众生却不是一层不变，六道众生是流转的。若福报享尽，仙道可堕人道，修罗道可堕畜生道。而同时，若修行得当，人道也可升仙道。
　　然，修行是一个大学问。其余五道，因其道性质单一，不易修行。而人间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易于修行，因而人间便成了一个大修炼场。
　　这也造就了除畜生道与人道外，其余四道常现于此。
　　但除却在人间，无特殊机缘，一般六道生灵都各安其位，鲜少涉猎他道领域。这也使六道之间少有动乱，从大势上来观也算和平了千千万万年。
　　只因更多的时候是窝里斗，无暇觊觎他道。
　　这仙道的异数，难道是有两道联合起来对抗仙道？还是……仙君心下一时不得解，既不得解，便暂且将此念搁下。

　　他睁开双眸，眼神清明，似不为刚刚所思之事所恼。仙君是一个容易看开的仙君，现在他要去小园地见见那些植物了。
　　这一园地小角，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持起来的，植被茂盛，还有花卉即将开出花朵来，仙君感到十分欣慰。
　　莫看这些植物长势良好，一回想到昔年，他也曾是一个植物杀手。也不知是多少年前，那时的仙君对植物起了一种莫名的执念，他开始亲自栽种起花草，但是很不幸，凡出自于他手下的植物统统活不过半月。
　　这仿佛就像一个诅咒，长久的萦绕着他。
　　仙君虽然饱读相关书籍，这种植之理，植物秉性也十分通晓。水也适当的浇了，肥也按剂量施了，天天看护着，但就是，凡经他手，活不长久。
　　许是他性子有些冷，气场也就冷了。植物这类物种，是喜木火气场的，他这冷淡的金水气场，怕是与其相冲的。
　　经历了不知多少次失败，不知灭了多少的植株，仙君也不曾气馁，依旧死一株种一株……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一千年前，情况莫名地转变了。
　　仙君养的植物能活下来了！
　　可喜可贺，在经历了如此惨烈地过往之后，他开垦了这个小园地。

　　现在，仙君走到了那结出了花骨朵的花丛前，望着那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他有些期待，再过不久，这花就该开了。便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花苞，还有它的枝干。
　　一不小心，他抚着枝干的手，就被那枝叶的倒刺划伤了。而那被抚过的花骨朵，毫无征兆的就落了下来，落在了矮石旁。仙君坐在那矮石上，心生怜惜，捡起了那尚未绽放的花苞。
　　他被划伤的手，皮肤上冒出了血珠，捡花苞的时候一滴血滴落在了泥里。
　　只是肉眼可见，那矮石旁的泥土有些略微拱起，有绿色的芽儿正冲破土壤的束缚，将芽尖儿露出来。
　　竟然莫名长出了一颗小芽儿？仙君观望了一会儿，只是那芽儿还太小，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植物。
　　他将那手中的花苞温柔的放到了植株的根部，用土掩埋。然后端起一旁盛满水的瓶子，浇往植物的根部。
　　浇完水，他的视线又回到了那莫名长出的小芽上，便给它也浇了点水。只见那小芽吸了水分，却有一种晕厥之势。
　　晕水？仙君用指尖轻轻碰触了它一下，指尖残留的血珠却一下子便被小芽吸收了，瞬间，那芽儿便直挺挺的立了起来。
　　没想到，这小芽竟然嗜血。
　　“嗜血的植物，不如拔了吧。”仙君手上欲作拔苗之势，可那小芽仿佛有了灵性，整个芽儿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在乞求饶恕。
　　等仙君收回了手，芽儿才停止抖动。
　　白发仙君却难得轻轻笑了起来，如冰雪消融。他虽然发白如雪，可是样貌却是极年轻的，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活了多少岁，只知这是一个相貌极其俊美的仙君。
　　这种子终于是发芽了，因缘际会下，幸运的碰到了仙君，承蒙他的一滴鲜血得以发芽，它该是极欣喜的。
　　而面对这来路不明的吸血小芽，此刻仙君心中还没有高兴这个词，反倒是有些纠结，拔，还是不拔。

　　翌日，仙君又来料理小园地。事实上他不在书房，就是在书房外面的这块地。
　　仙君给小园地里的植物拔完野草，修完枯枝，浇完水之后，坐在矮石上，看着那一小点芽儿，沉思了半晌。
　　吸血异物，来路不明，当拔。
　　可这毕竟也是一个性命，修行不易，有缘来此，不当拔。
　　当拔，不当拔。
　　思索了一会儿，仙君从袖口拿出一根银针，往指腹一扎，便有殷红的血珠冒出，他将那血珠滴落在小芽上。小芽立马就吸收了，明眼可见，仿佛又长高了一些。
　　仙君到底还是一个热爱植物的仙君，他心软了，选择留它一命。至于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不可知。但仙君在选择喂它的时候，就必然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凡人畏果，仙人则畏因，对动心起念之事可是慎之又慎，而他既然已种这因，势必是想明白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小芽最后会长成什么样来，是杂草，还是吸血怪物，不管是什么，他都认了。
　　吸完血的小芽，抖动着叶片仿佛在叫嚣着，还要还要。
　　仙君像是读懂了它的心思，摇了摇头道：“不可贪心，一天只喂你一次。”小芽也像是听懂了，静立着不再动，很是乖巧。

　　有俩个童子凑在一块，只听他们道。
　　“话说回来，你觉不觉得仙君回来后，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原来是八卦二人组，童甲和童乙。他们可谓对仙君的事十分的上心，一有什么异样的苗头出现，他们便会针对主上的一举一动展开深入交谈。
　　“这些天，你不觉得他呆在书房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吗？尤其是书房前面的小园地，一天内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那里。”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昨日给主上送公文的时候，他拿着一卷书是坐在小园地看的，先前主上都是在书房看书的。”童甲的眼神向上放空，正仔细回想仙君还有哪些细微的改变。
　　“嘿嘿，莫不是春天到了，思念起某一位佳人了？然后变得越来越孤僻。”
　　“我不信，别想打我还魂丹的主意，不见到主上活的桃花，你就算不得赢。”
　　“那就拭目以待，天长地久，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人生，会有时。
　　但绝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