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芍药》超韧

2、【第一章】天机莫测

　　“啪嗒。”一颗白色的珠子被随意丢弃在了地上，随着惯性，有节奏的往前蹦哒了几米。终于停下时，珠身还隐隐向外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这珠子眼熟，可不就是那妖界千金难求，能够种出配偶的种子。
　　扔它的人早已隐匿在迷雾中，不见踪影，只余下这颗孤零零的珠子，躺在这终年雾气混着毒瘴之气的峡谷中。
　　缺了九十九载鲜血灌溉，这种子将永远是一颗种子，不会化生成形。
　　也不知是谁狠下心肠将它扔到此地，这峡谷，荒凉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毒气弥漫，鲜有生灵存活于此。仿佛这一举，便是将种子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等了许久，也未见失主来寻。
　　人迹罕至，无人将它带离此地。人迹罕至，岂能捱到这峡谷鲜血直淌。
　　一时间，所有想象都失去了可能，这种子还在忽明忽暗的散发着红光，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相比其他的种子，命运似乎对它不公平了些。

　　不知何时，突然有一条小黄蛇从草丛中蹿出，它猛地睁开眼，露出绿油油的狭窄瞳仁，眼球泛着森森的绿光。
　　“嘶～”黄蛇吐了吐信子，一下瞄到了前方的红光小珠，它迅速扭着s，如水流动般扭到了小珠前。张开口，蛇信子一卷，便利索的将珠子含在了口里。珠子到口，黄蛇便顺着草丛如水般流走，失了踪影。
　　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怜悯种子历经此难，就派了条蛇将它带离。
　　阳光从云朵缝隙间透了出来，投在了大片空旷的草地上，一只怪鸟正藏匿在草堆旁的树丛间，借着遮挡等候猎物，伺机而动。
　　过了许久，草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声，有叶子在轻微抖动。一瞧，原来是先前的小黄蛇，正扭着细腰在前行，全然未觉身边的危险。可它已然暴露，怪鸟锐利的眸光立刻锁定了猎物，“扑拉”一声响，它张开狭长的翅膀直直从树上俯冲下，尖喙一伸，一口咬住蛇的六寸。
　　捉住猎物之后，怪鸟扑棱着翅膀，飞到了空中，往东边飞去。可怜的小黄蛇被带离了地面，一直在疯狂挣扎，蛇身呈波浪形抖动，似乎要将自己从怪鸟的口中抖落下来。
　　怪鸟在空中飞行了很久，也不知要飞向何处，再往前方飞，便是人类的领地。它盘旋在一处林间上空，似在找寻降落地。正当此时，小黄蛇得了势，缠上了怪鸟的脖子，欲张口撕咬。
　　小蛇正与那怪鸟打的火热，一时间难分伯仲，一阵流箭突然从下方的林中朝天射出，“嗖嗖嗖……”霎时，躲避不及的怪鸟便被射中，折了翅膀。
　　于是，两只不幸的动物随即直直下坠，一头栽到了林间。而那黄蛇口中的白珠却早在它们打斗时，掉了。
　　这下，种子似乎又陷入了无明的困境中。

　　幸运的是，一个人间孩童的目光触及到了它。彼时那孩童在林间晃荡着，夕阳的光斜斜的从树的枝叶间穿过，落在林间的地上。他正踢着脚前方的小块碎石，低下头视线一扫，发现脚边有一颗小珠，居然在散发着盈盈红光。
　　这是一颗会发光的珠子，好神奇！定是上天送他的礼物，孩童心里如此想着，四顾无人，迅速伸手捡起来。
　　他两个手指捏着珠子，眯起一只眼睛，将珠子放在眼前细细观察，发现小珠似乎又不发光了。仿佛刚刚的发光只是一个错觉，他将珠子摇了摇，再看还是没有发光。
　　虽然捡到了的珠子没有再发光，但他还是觉得很高兴，仿佛是捡到了一个珍宝，而且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日头将落，远处天空有炊烟升起，他一望就知道该回家吃饭了。孩童思索了一下，他将珠子放在了自己觉得最可靠的地方，在腰带中间的小夹层里。
　　看这孩童对珠子上心的模样，隐隐为种子感到欣慰，虽说这人类寿短，怕是灌溉不了九十九载，但若被当做传家宝传下去，天长地久的，总是会有机缘化生的。
　　收好珠子后，孩童就哼着小调，一路小跑出了林子。

　　他归家的路上要绕过一条河，河岸边，孩童正迈着小短腿奋力跑着。
　　突然间一辆马车疾疾驰来，似是会撞到他，孩童侧身一躲，结果脚一滑，径直摔入河里。
　　水花四溅，孩童正扑腾着。那马车早已远去，周遭又没有行人，眼见孩童就快沉下。
　　又听闻“扑通”一声，一个不知从哪里蹿出的身影，扑身跳入了河里。孩童在水里浮浮沉沉，露出水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所幸那身影很快的就游到他身旁，将他往水面上托起，使他得以呼吸。
　　拉扯着，两人终于上岸。孩童咳嗽着，吐了几口水，躺在地上正准备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下气力。
　　正当他大口呼吸着，却突然间想起来什么，立马坐了起来，摸了摸腰带夹层，刚才的小珠还在。他便将小珠取了出来，放在掌心中，查看。
　　救他的人是个少年，少年见孩童紧张兮兮的，坐在了他的边上，将头凑了过去。孩童下意识地就将手掌握成拳，藏在身后。他小小的眉头皱起，似在做什么困难的抉择。
　　片刻后，似乎是做出了决定，孩童向少年伸出握成拳的那只手，示意少年摊开手掌去接。
　　少年摊开手掌，一颗白色的珠子就落在了他的掌心，表面光滑，重量也不重，只是一颗普通的珠子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端详了一下，少年便打算还给他。
　　孩童却摇了摇头，将手藏在身后，执意要将珠子给他，以报救命之恩。
　　少年本不想收下，但看着孩童亮闪闪的眼神，又不忍拒绝，只能将珠子置于袖内收好。
　　才半柱香时间不到，种子又易主了，前路之于它是福还是祸，难测了些。
　　只见那少年将孩童送回家之后，又返了回来，继续往原路前行。
　　此时，路上已无行人，少年走在岸边，步履笃定。行走着，衣袂飘飘，顷刻间，他原本湿漉漉的衣服已经干了，不再见水渍。而他再往前几步，整个身影就凭空消失了，只余下空旷的道路，寂寂无行人。
　　大变活人，人间何时兴起如此高深的戏法？这少年，怕不是一般人。

　　“咚咚咚。”有人在叩门。
　　守门小童应声打开了门，见是熟悉的面孔，便唤道，“童甲师兄，是你啊。”
　　“嗯，我刚从人间回来。”回答的人，正是刚刚消失在人间的少年，童甲。原来他并非凡人，是个仙童。
　　传闻，神仙会救人于水火之中，这话，也算是不假。
　　再观这座府邸，十分高大，且它竟是悬浮在高山之上，终年被云烟缭绕。
　　这是一位仙君的府邸，据闻这位仙君不喜住在九重天上，便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挑了一座高山，建了这一座府邸。
　　此后，天上便少了一位板着脸的仙君，人间就多了一位闲散仙君。
　　此地虽是人烟稀少，云雾遮蔽，可仙君仍是设了重重结界，若有凡人来到此地，断是不可得见此府。
　　“主上还没有回来吗？”童甲向守门小童询问道。
　　“尚未。”守门小童待童甲进门后，关上了大门。

　　童甲一路往仙君的书房走去，步伐有些急，也不知为何。
　　这仙君的书房有些特异，它的外侧是开敞着的，直面一块小园地，这园地虽不特别宽敞，可园地之上却种了不少的植物，兰草、栀子、琼花、芭蕉、竹子、白梅……长势还算喜人。
　　仙君是一个擅长并热衷于园艺的仙君，这小园地所植之物皆是他亲手栽种，平日里也是他一人照看，不假他人之手。
　　步伐疾疾的童甲在小园地前停下，眼睛观望着植物，只见那些植物中，直腰板的，扭着腰板的，叶子笔挺，都精神的很。
　　他长吁了一口气，将一颗悬着的心撂下了。
　　原来是仙君出远门了，便交待他照料这些植物，而童甲这一趟人间之行，耽搁了些时日。虽有托童乙照看，但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这些植物娇贵，仙君平日里关心的紧，幸好没出什么乱子。
　　“咦，这里怎么长了几棵野草。”童甲眼见着，一块矮石旁平平戳出几根野草，着实不美观，当下撸起袖子，顺手拿起放置在一旁的小铲子，直楞楞的下了几铲。
　　小野草的根，就光荣离了地，只留下一两个小土坑。
　　而当他铲草的时候，袖口里的小白珠不小心掉落出来，骨碌碌的滚入了草坑中，他也没有发现。

　　吭哧吭哧地除完了野草，童甲拿了个壶，接了点水，开始给植物浇灌起来。
　　一边浇一边想着，自家主上性子真是淡然，也不太爱说话，平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除了处理公务，也就看书、写字，再画几副画，此外最常侍弄的就是这园地里的植物了。
　　主上住在这府邸，鲜少外出。自从自己飞升后被分配到这里做小仙童，两百年过去了，也没有见他与什么仙家来往甚密，他的仙友估摸着也就一双手数的过来，不能再多了。
　　童甲又想起当初同一批飞升的道友，有几个运气好，跟对了主上，主上常晋升，他们也可谓是步步高升。至于自己这边，主上怕是无心高升的……再说一来主上远离九重天，没有距离近的优势，二来主上又不爱与仙家们相往来，失去了仙友的帮衬，主上大抵也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仙君了。
　　而自己也只能是一个普通的童子。

　　听闻九重天上，上五重的风光极其瑰丽，可惜他不曾见过。离那风光最近的一次，还是他刚从第四重天，更天的莲华池化仙时，瞥见过天边的云锦。那云锦是淡紫色，比人间的紫藤萝花色还要淡一些，一大片蓬松而软绵，像一个柔软香甜的梦，可望而不可及。
　　那云锦之上，岂不更如梦。
　　离了九重天，这云锦，此后他再未见过。
　　但那抹淡紫色，却未曾远离过他，总会在幽静无人时浮上眼前。
　　他时常会羡慕高升的道友，接触高阶大仙，去往他没有去过的天际。但风光有时，灾殃也会有时。仙界律法森严，若真犯了什么过错，修为毁于一旦，一切从头开始，有些不值当……
　　还不如在此做个闲散小童，稳妥。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就释怀了一些。
　　童甲浇完了水，洗了把手，放下袖子时，却意外发现，在人间时放进去的白珠子，早已不见踪影。
　　四处寻找，已是不得见，也许在人间就丢失了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仙凡有别，本不该与凡间之物关联甚密，它也有它的机缘。
　　人间小童，勿怪，勿怪！
　　在经历了黄蛇、怪鸟、孩童、童甲，这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几者，颇为波折的助力之后，种子最终落到了仙君的小园地。
　　一切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它真实地发生了。
　　仿佛天上多落了一滴雨，地上便流淌出一条江。自此大江奔流入海，一往向前再无复返。
　　种子在小园地安了家，也不知仙君能否发现。
　　说到仙君，此时的他，正在腾云驾雾，往自家府邸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