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芍药》超韧

18、【第十七章】鱼口夺生

　　觥筹交错间，台上的仙子已经换了几拨。大部分仙人们都有些意兴阑珊了，蟠桃也吃了，茶也喝了好几盏，碍着主人的面子不能四处走动，只能和近邻轻声交谈。
　　王母一看众仙家兴致缺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双手轻拍，琴瑟音转，一个女仙出了场。
　　那女仙一出场就吸引住了席上众仙家的目光，除了一直在喝茶的仙君，还有那略聒噪的司彤及正在大快朵颐如同小脸盆大小蟠桃的颜见。
　　仙君是无心观赏，宛若坐禅。颜见则是一门心思扑在她心心念念的蟠桃上，一边还不忘听着司彤讲的八卦，时不时会添几句嘴。
　　莲花台上的仙子上美姿仪，身段柔软，一颦一笑都惑人。好似一朵开在春天里的花朵，充满了热烈饱满的生机。
　　她一边舞着，一边环视着殿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于她而言十分受用。
　　层次丰富的白色裙摆高速旋转着，如同怒放的花儿，要在这一刻盛放开来，尽态极妍。而她妩媚的眼似乎也没有闲着，借着舞蹈旋转之余，终于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什么。
　　定睛一看，是他，是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男人。
　　得幸亏这舞旋转的时间较长，才能使她每旋转一圈便能看到那人，才能使她在这短暂的几秒内快速背过身去，掩盖住她眼里的炽热。
　　可他没有看她，一秒也没有。
　　一曲舞毕，她忍住内心翻涌的激动和一丝小小的失落，在众仙家的掌声与注视中落了幕。
　　下场后她换了一身常服，落了座。在身边人惊讶的目光中，坐在了那位不苟言笑的白发仙君身边。

　　“鸿渐仙君，真是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白婉。”仙君依旧是那副淡淡模样，也不多言，丝毫没有那位被唤作白婉的女仙那般饱含情绪，久别重逢的模样。
　　“仙君，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白婉红唇轻启，露出雪白的贝齿，朝着仙君微微一笑。
　　“好。”鸿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同于仙君的淡漠，旁边的颜见和司彤再怎么无心观赏，也是注意到了这位就是刚刚还在舞台上散发光与热的女仙。现如今却早已敛了光芒，安静坐在了仙君身侧，令他们十分的意外。
　　这仙君，还是有故人的。而这故人，竟还是如此美貌的女仙。
　　“这两位是？”白婉越过仙君，看到他的身边居然带了一个小丫鬟。白婉蹙了蹙眉，打量着颜见，看着她那平平无奇的容颜，继而恢复了笑意。
　　“颜见。”仙君一抬手，算是介绍了一番。“这位是……”仙君抬眼扫了一下司彤，司彤会意立马报上了姓名，“司彤，我叫司彤。仙子当真好舞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过誉了，司彤仙君。我是白婉，你们可唤我婉儿。“
　　“婉儿仙子，幸会，幸会。”颜见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女仙，感觉挺新奇，恨不得把眼睛安在对方身上，好好观察一番。
　　这仙子毫无疑问是极美的，从手指头到头发尖都透露出一种精致感。看着她背挺得直直的，姿态端正，碟子里的果子糕点几乎未动过。
　　不过，她从坐下来便忙着和仙君搭话，哪来的时间吃东西。
　　颜见收回视线又看了眼自己，因为放松的原因，坐姿变得随意起来，案上杯盘狼藉。顿觉他们是真的来赴宴的，而自己大概是真的来吃东西的。
　　想到此，颜见不由得将背挺直了一点，又开始恢复端坐，悄悄放下了手中的糕点。
　　再观那白婉仙子一言一行皆是再三思虑过的，讲话也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连微笑的弧度都似乎带着点模式化的完美。颜见是自叹不如，暗觉白婉仙子不愧是天族人，行谈坐卧都如此端着，她可做不到，然后下意识又吃了口桃子。

　　“我虽与仙君相识多年，但上次见到他时也还是在蟠桃宴上，细算来我与他也有千年未见。仙君，见你一面可是真难。“白婉这一句颇有些幽怨，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仙君，这些年，你还好吗？”
　　“好。”
　　白婉似是来与仙君叙旧的，可仙君却越发冷淡，惜字如金起来，真是一个老冰块。
　　“仙君，你就不问问我过得如何？”
　　“不必了，你自己会说的。”
　　听到这一句话，吃着桃的颜见差点笑喷，又不好意思当着当事人的面笑，只能假意被噎住，然后在一旁咳嗽以此掩盖笑意。心里念叨着，这仙君真是太直了，不愧是万年老冰块，千年桃花绝缘体，有那么点的……活该。
　　司彤小心地拍着颜见的背，一边斥责她吃的急了，“你吃慢一点。”
　　仙君这边倒是心细给她倒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
　　如此漫不经心的仙君，倒是对身边的这个丫鬟还挺上心的。白婉垂下眸子，也给他倒了一杯茶。
　　台上的表演又换了一拨，仙君把身前的一盘蟠桃推到了颜见的面前，嘱咐了一句：“慢点吃，别噎着，没人和你抢。”
　　颜见点点头，喝了口水，假意缓了过来，愉快的将那盘蟠桃朝自己拉近了一些，又开始快意地吃起了蟠桃。
　　心想着仙君都发话了，不吃白不吃，千年一次的蟠桃宴，要替大眼小童和兔牙小童吃回本他们的份。
　　而仙君对待颜见不经意间的举动落在了白婉的眼里，心里却是掀起了一番风波。
　　他们，不该如此自然的，白婉攥紧了袖口，将手心下的那一块衣袖口捏得皱皱的。

　　台上的女仙早已排成了一个阵列，跳着不知名的舞，她们悬在空中，如同起飞的燕子，轻盈自在。
　　这边颜见越吃桃子，越觉得身上有些热，吃着吃着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飘。
　　好像的确是有点飘起来了，脚都离地了。吃了这么多，不应该感到沉重？怎么会飘呢？正当颜见盯着自己半浮空的脚，思索原因的时候。
　　突然就起了一阵狂风，将她往池子里带去。
　　“啊……”颜见被风刮到池子中间，周遭的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群女仙，如同鸟雀被惊扰到四散。
　　而这时，一根桃花瓣铸成的锁链牵引住了颜见的腰。
　　原来是发觉身边颜见不见了的司彤施的法，他一回头就看见颜见莫名飘在池中，惊得手上的扇子都掉了。
　　他同颜见眨了眨眼，正试图把颜见往回拉。
　　此时颜见脑子还在发懵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有人救她，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妥了一点。
　　可是才安生了几秒，池子里面突然就蹿出了一只庞然大物，竟是一只鲸大小的白鲤鱼。
　　白鲤鱼嘴大张，嘴里排满了尖尖的利齿，根根闪着寒光，似是要将颜见给撕裂，颜见有危险！若是被轻轻蹭一口，那便是身躯四分五裂，血溅当场。
　　司彤还未反应过来去救颜见，一只青色琉璃杯就如同离弦的箭，直直飞出，击中了白鲤鱼。
　　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白鲤鱼就吃痛摔倒在了水里，它庞大的躯体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不复刚刚的龇牙咧嘴。
　　而刚刚出手之人，正是鸿渐仙君。
　　白鲤鱼这一摔，摔得众仙家齐齐将目光聚集在池上。但绝大部分人还未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未敢轻举妄动，仍处于在席上观望的姿态。
　　池里的白鲤鱼虽被击倒，却隐隐有复苏之势。大势不妙，仙君与司彤相视一眼，司彤立即会意。
　　情况紧急，鸿渐先去解决白鲤鱼，司彤则负责救回颜见，二人明确分工。
　　正当司彤准备施法拉回颜见之际，池子中竟然又跃出一条黑鲤鱼，大鲤露出尖锐的钢齿，只消一口，便轻易咬断了桃花链。
　　仿佛是见好就收，它扯着断了的锁链连带着颜见一同遁入到池子里。
　　忽而一瞬，颜见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了，生死未卜，鸿渐仙君只觉胸腔内心脏一紧。他眉间一蹙，眼里闪过一瞬的愕然，随即干脆利落地跳入池中。

　　“都愣着干嘛，你们这么多人，还不去救人？！”直到这二人都落到了水中，司彤看着这一众仙家仍是无动于衷，一股子愤怒便从胸腔涌上。
　　“颜见小友，你还未嫁人，可不能就这样喂鱼了……虽然我才第一天认识你，唉，上苍保佑，我……我也来了。”说完这句话便深吸一口气，闭目径直往池里扎去。
　　身边三人相继入池中，只剩下白婉一人。她忽的起身，一双手捏的紧紧的，死死盯着水面，嘴里不停念叨着，“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他怎么可能会有事……”
　　白婉的眼前还萦绕着鸿渐仙君纵身一跃的那一幕，她垂下头，嘴角却扬起一丝苦笑，一个踉跄跌坐在席上。“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小丫鬟就不管不顾的跳下去。你置我于何地啊，仙君。”
　　众仙家回想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面面相觑。
　　碍于池子里的两只黑白鲤，仍是不敢有所动作。有几个仙人还叫嚣着：“怪物啊，这池下怎会有如此巨大的怪物。”
　　也有几个英勇的仙人，正跃跃欲试下水去救人，
　　王母此刻却发话了。
　　“都给我坐着，该干什么干什么。那是我养的阴阳鲤，能给我的爱宠作饵料，是他们的福报。”
　　她继而环视周遭，眼神凌厉，颇有威严的道：“尔等，不许下去。”
　　众仙家噤声，未有动作。毕竟这是王母的主场，何况天帝也没有发话。
　　一时之间殿内氛围有些凝滞，王母缓和了表情，一如平常所见到的华贵优雅的妇人。
　　她满意此时众仙家的反应，微笑着轻击掌，唤回了舞者。
　　琴瑟鸣，众人也开始逐渐调整僵硬的面部表情，恢复语笑嫣嫣的模样，一时之间又是宾客喧哗，杯盏相交，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池里也依旧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