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奈何桥》冰的光芒

6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早晨，我去公厕倒便盆回家，正好碰到租房的妇人端着便盆出去。想到母亲昨天跟我说的话，我就接了水拎到门后的下水井慢慢地洗涮，等候那妇人。不一会儿那妇人转回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拿着便盆，接了水涮了涮就直接倒进洗菜的池子，再接上水拿着马桶刷在水龙头底下刷起来。
　　“婶儿，你这是干嘛呢？”我走过去皱着眉头看着她。
　　“哦，我刷刷盆儿。”妇人带着一丝微笑不以为然的神色，并没听出我话里的火药味。
　　“您那是盆吗？！”我把尾音拖得很长，来表示我的不满。
　　“呵，是尿盆，怎么啦？”妇人大概看出对她的敌意，直了直身子，有了戒备。
　　“那您知道您用的是什么池子吗，这是洗菜的池子！你这样做，以后我们还怎么用这个池子？” 母亲正在房间里给闹闹穿衣服，回头一个劲给我使眼色，让我别对人家太过分，我装作没看见。
　　“我一直都这么做，谁也没说什么……”妇人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别人不说，你就心安理得的这样做？你看不到孩子每天在这里玩水。”
　　“我这盆里里外外洗涮兔数来遍，能脏到哪去！”妇人依然无理狡辩。
　　“那你告诉我，你这盆洗涮兔数来遍，是不就能拿它当面盆用？”
　　妇人被我驳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自觉理亏的她准备回屋，无奈便盆里还有半盆水，她端起便盆的时候，我看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当我的面倒进池子。在我的注视下，她灰溜溜地端着便盆，绕过我把便盆里的水倒进院门后的下水道。
　　我把水龙头下的洗菜池子从里到外刷狠狠刷洗了两遍，将母亲家里所有的床单被罩都撤下来洗了晾上。忙活完一上午就过去了，做中午饭时母亲说施晓妍打电话说他们三口不回来了，要回来也得等到晚上。于是我们三个煮了点挂面吃了。睡完午觉，母亲就去把晚上要做的菜买回来了，我又跟着她忙活了一下午，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等饭菜上桌，施晓妍、施晓芸、施晓蕾也都领着各自的老公孩子来了。几个孩子都饿了，趁大人不注意就跑到饭桌前抓盘子里的香肠吃。于是我就招呼大家洗手吃饭。母亲说再等等。我说还等谁呀？孩子们都饿了。母亲说等大功。下午母亲往大功单位打过电话，单位里的人说大功今天上夜班，所以没联系上。母亲说她刚才又往大功单位打了一个电话，大功接的，说请假马上过来。我说都这点了他肯定吃过饭了，干嘛还请假过来呀。母亲瞪了我一眼说，大功来了不许我给大功脸子看。我们边等大功边闲聊，母亲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提起我辞工的事儿，施晓妍一惊一乍地问我怎么回事，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我懒得再重复辞工的理由，说是自己不想干了。施晓妍说你就是不想干了，那也得等找到下家再辞工也不晚啊。施晓芸见我脸色难看，就扥住了扥施晓妍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施晓妍不以为然地拂去施晓芸的手说她是为我好，她说现在满大街都是下岗的工人，找工作那么好找？她现在再次上岗也是姐夫花钱铺路才安排上岗的，还是单位最脏最累没人愿意去干的供热工，说供热工那是好听的，其实就是一个烧锅炉的，这工作以前谁愿意去干，可你现在不干行吗？你不干就回家呆着，回家坐着谁给你开工资？母亲见施晓妍站在她的立场上，就顺着施晓妍的话意说现在工作如何难找，二萍也是看在和她多年邻居的分上才关照我的，能找到这份工作应该知足等让人听了不入耳的话。施晓芸接口说，不就是一份临时工么，辞了就辞了，多大点事。都像你说的，那我们这些从单位买断工龄的都别活了。我现在打工不一样干得好好的，上半天班，另半天自己自由支配，想跑跑保险就跑跑，不想跑就歇着，也没把自己饿着。施晓妍说，那是有李志诚在外面挣钱养活你们，施晓凡能跟你比，李大功开的那点工资，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晓凡再不去工作，你让他们娘俩喝西北风去？姐夫接口道，至于那么严重吗？听姐夫这么一说，施晓妍的矛头又转向自己的丈夫，说悔不该当初听了他的话，愣把我和李大功往一块撮合，找了那么一户人家，什么忙帮不上不说还尽添些经济负担。姐夫说你说施晓凡的事，扯上李大功他们家人干什么？施晓妍说没有你和李大功的四姐夫，施晓凡能认识李大功，能嫁到那种人家？姐夫反驳说当初你不是也相中人家李大功老实，才让她们见面的么？施晓妍说，我又没说李大功不好，我说的是李大功他们家。闹闹好歹是他们李家的孙子和侄子吧，闹闹长这么大他们给带过几天，他几个当姑姑的给买过几身衣服？倒是他们老家那帮七大姑八大姨谁结婚也通知晓凡他们，晓凡结婚时收的礼钱一分也没到他们手中，凭什么让她掏这份钱……
　　正说着李大功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什么时候进的院子，谁都没有发觉。也不知道我们的谈话他听到多少。施晓芸先看到的看到大功，她冲施晓妍吐了下舌头，示意她住嘴。施晓妍回头看了一眼大功，坦然地坐在椅子上住了嘴。母亲说全家人都到齐了，就开饭吧。李大功说他已经吃过了，姐夫执意让李大功再陪他喝点，大功没再推让。吃着饭，不知谁起的头，话题又转到我把工作辞了这件事上来，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我辞掉工作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们什么事？！”我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我们说这些还不是为你好，你别不懂好赖。”施晓妍看着我一脸的怒容。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瞪了一眼施晓妍，站起身要走。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份临时工么，再找一份就是了。”施晓芸拽住我，把我拉回椅子上。我看见对面的施晓妍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晓芸说“我以前单位的一个同事前天碰到我说她现在打工的地方正在招保洁员，半天班四百块钱工资，问我去不去……”施晓芸还没说完，母亲打断她说：“干嘛不去，你那份卖货的工作，不也是半天班，只要把班倒开就行了。”
　　“妈，你是我亲妈么？你以为我还跟在单位一样，现在给私人打工老板恨不能把你当仨人用，每天下了班累得我腰都直不起来。就是能干动，我也不去，当保洁员我可丢不起那个人。如果施晓凡想去，我就跟人联系一下。”施晓芸看了我一眼，也许感到自己说的话不对劲，吐了下舌头收了口。“就是，临时工还不好找，我今天从向阳市场路过，看到新开张的一个超市墙上贴着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十名促销员。”施晓蕾也跟着凑热闹。母亲听到施晓蕾这么说，又迫不及待向她打听是哪家超市，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招聘。好像晚了那份工作就会自己跑了似的。打问完又转向我，叫我晚上别走了，明天直接去超市应聘。
　　“我跟你们说过我的事不用你们管，你们都省省心吧！”说完这句话，我抱起闹闹离开了饭桌。当着他们的面我大幅度动作往兜子里塞闹闹的衣物，来克制自己的屈辱和悲愤。
　　“不知好歹。”施晓妍小声嘀咕道。
　　“你知道好歹！你以为你是谁？我自己的路自己走，用你们给安排？”
　　“晓凡，你这是干嘛？”李大功走到我身边，拽了拽我的袖子。
　　“滚开！”我甩开他的手，拉着闹闹往门口走。
　　“真是疯狗，逮谁咬谁！”施晓妍在我身后骂到。
　　“是，我是疯狗，我天生卑贱，那些你们认为丢不起人的工作，都应该我去干，永远轮不到你们。可是我请问，你们比我高贵到哪里？”听到施晓妍骂我的话，我返回到两屋之间的门框前，以牙还牙。可我不争气的眼睛却扑落落掉下来。全家人都看着我，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从母亲家出来，骑到半路大功追上来，不识时务地问我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你还有脸说，如果不是你那几个姐姐教唆你妈不给我看孩子，我能轮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你们单位不景气，没活干，又跟我们家扯上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和我一起毕业的比我还晚半年生孩子的同学能坐在办公室？我参加工作十几年了，经历过多少次的裁员和优化组合的事，哪一次把我刷下来过!你还好意思说跟你家没关系，论工作能力还是学习成绩我比那两个同学哪那个同事差？人家为了站稳脚跟，产假没休完人家就上班了，赚足了资本。现在人家安安稳稳地坐在办公室。我呢，我比她们差吗？我唯一比她们差的就是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好婆家！所以才沦落到这个地步！”李大功蔫蔫地敢再搭腔。拐上最后一个十字路口，我看了一下后面，李大功距我已经有十米开外了。
　　这年的春节来得出奇的早，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一点都没觉察，浑浑噩噩地就到了年根。一天，我在家里洗衣服。李大功这天正赶上上白班，上午十点多钟还在班上的他跑回来，见我还在洗衣服也动了气，他说什么时候了还洗衣服，你早干什么去了？以往李大功很少发那么大的火，我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也反唇相讥，“李大功，你别没事找事，我洗衣服碍着你什么事了，你管我什么时候洗呢！”李大功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外面的炮声你总该听得到吧？听到又怎么样？这炮声一个月前就没消停过，我知道这是什么日子！李大功说，你不是不知道么，那我告诉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大年三十！听大功这么说，我这才醒悟今年农历没有三十，二十九就等于是三十，这一天雷打不动是得和婆婆一起过的。可他这是什么态度，我才不吃他这一套。我冲他嚷，大年三十又怎么样？谁规定大年三十不允许洗衣服！好，你洗，你洗，你爱干嘛干嘛！说完这句话，李大功“哐”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厂了。我把衣服洗完已经快一点钟了。煮了点馄饨和孩子一起吃了，把孩子玩水弄湿的衣服换下来哄他睡了，自己也疲乏得睁不开眼。真想今年就我们三口过，不想应付任何人任何事。我强打起精神把家具和地板擦了两遍，把半新的床单换上，把闹闹的新衣服拿出来放在床头，只等闹闹睡醒了换上新衣服就去四姐那儿，大功说今年婆婆被四姐接了过去，婆婆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婆家。我洗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眼看快三点钟了闹闹还没醒，担心大功回来见我们还没走又得跟我吵，大过年的我不想弄得谁心情都不好，于是就把闹闹弄醒了。
　　去四姐家的路上，我没有一丝过年的心情。一个星期前我就和大功商量好，过年娘家、婆家各给三百块钱，婆婆的那份他早就给他妈送过去了。去四姐家过年，该不该再另外买些糕点过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路边的一家糕点店，让售货员装了两盒店里最好的点心。在四姐家里见到婆婆，让我多少有些吃惊。也就是半年没见到老人，婆婆竟然拄起了单拐。回家我问大功，他妈的腿怎么就突然就这样了？大功说他妈在他姐家其实并不轻松，中午四姐回不去，都是他妈买菜做饭伺候四姐家的孩子，有时三姐家的孩子也会去那吃。到了周末，姐姐、姐夫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聚到四姐家，吃喝自然少不了，偶尔也搓搓麻将。大功每次白班倒夜班都会买蛋糕等吃食去四姐家看他妈，每次都是他母亲在厨房里忙活，姐姐姐夫们在客厅里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