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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四章 ...

  •   第五十四章
      白喜光走后,队长又把各组的组长召集在一起,传达了上面的指示。小组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测量组长抱着一沓测量数据跑到我宿舍,让我抽空整理出来。我翻看了一下,这些大小不一的纸张是原始记录,都是小袁带着车间那拨人干的管线的数据。我说他们那边的资料小袁他们自己不会做?组长黑着脸说“他们要是能做,我找你干嘛?你看看这原始纪录都记成什么了,乱七八糟。你把这些东西理顺了,省得将来返工,给咱们找麻烦。”“可是你看有些纸片上的数据连节点都没标注,我怎么做呀?”我推脱。“不清楚的地方,你直接找小袁沟通。”组长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组长在工作分配上就会捡软柿子捏。他话里话外充满了对小袁的不满,但他对小袁的不满却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当着小袁的面却表现得客客气气。我虽然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如果当初不是这位组长用特权把我留在测量组,此时我不定会被打发到哪里。他时不时地用这事敲打我,好像我欠了他多大的人情。这样我白天与其他人一样在现场测量,晚上收工回宿舍还得整理乱成一锅粥的原始纪录,然后再把资料做出来,常常过了午夜一两点钟我才能上床睡觉。
      小组会过后,我从起重工的嘴里知道白喜光此次来的目的。一来督促施工进度,二是压缩人员开支的。工人们吵吵说这次来工地已经够惨的了,每天的八块钱补助吃顿像样的炒菜都不够,他还想怎么压缩我们?罗刚接口说“小楼上那帮王八蛋不想方设法去揽工程,却挖空心思从工人身上动省钱的心思。他娘的,任务不足又不是咱工人的错。他白喜光到工地视察哪次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地在后面跟着,哪一次和我们工人同吃同住,不都是住的星级宾馆,那时候他怎么不提节省开支了!老天爷真他妈不开眼,让这帮蛀虫当了大头。我要是做了第一把手,首先把白喜光这样的蛀虫开除出领导队伍……。”“你当大头,等来世吧!你他妈刚当上个组长,屁股还没坐热,就腐化堕落成那样。你要是当了大头,说不定比他还要黑。”大伙都听出来陆三儿这是敲打罗刚在大柳塔干私活的事。“我怎么腐化堕落了?我领大伙干私活,那也是迫不得已,你不知道当时在大柳塔我们有多艰苦。吃顿饭还得开车跑那么老远,几天就把兜里的钱嘚瑟光了。站在工人的立场上,出去为工人谋福利有什么不对?你们少他妈把我和白喜光这种人渣相其并论……”罗刚满脸委屈还要说什么,被陆三儿的一个眼色制止了。我顺着陆三儿使眼色的方向看去,小袁正朝这边走来。“不管怎么说,我们接手了最后这段工程,等工程结束怎么还得半个月,好歹比那边多挣半个月的钱。”我为他们打气。“你还想等工程结束?恐怕我们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罗刚接口道。“你说什么?我们刚接手这段任务,难不成那边再从咱们手里抢过去?再说也没这个道理,论工期和工程质量,他们那拨那一点比得上咱们。”白胖子梗着脖子不服气地说道。“这谁说得准?你别忘了那边可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吖。”罗刚说话不阴不阳,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时小袁已经走到我们身边。
      “你们这儿可真热闹,聊得热火朝天的。哪像那边冷冷清清。”
      “小袁,你不在那边测量,跑这来干什么?”陆三儿瞟了他一眼。
      “那边的管道今儿顺利铺完,已经通知甲方质检员过去验收了。”
      “你们那边干得够快的。”白胖子故意挖苦道。
      “还行吧。”小袁没听出来白胖子轻视的口气,话语里颇有些自豪。
      按说小袁也跟我们是一个队里出来的,平时和陆三儿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只因为分在不同的组,涉及到利益时就变了味,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其实小袁并不是很有心机的人。有时我们在一起配合放线和抄标高,他总是叫我看仪器,他负责跑尺。他抱着挺沉的用来打点布桩的钢筋和抄标高的塔尺,在沟道里爬上爬下,特别消耗体力。有时我过意不去想和他换换,我去扛尺子跑点位,他来看仪器。他便皱着眉头求我说“施晓凡,你饶了我吧。还是你去看仪器,我才懒得动那脑子。”一副他跑点才是占了大便宜的样子。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上,他宁可让自己身体受点委屈。当然观测仪器就得看懂图纸也少不了计算,一旦出了差错,承担责任的也肯定是观测仪器的那个,这点小袁倒不傻。不过从中也能看出小袁心口如一,不像测量组长,每次与他配合干活,不管我是卖体力跑点还是看仪器,他总是拿话点拨你,他是照顾你才让你从事那项工作的。
      “小袁,你还有心思在这里跟人家胡扯?赶紧回去看看去吧,你那边管道的标高又被甲方查出问题了!”小袁屁股还没坐热,测量组长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脸耷拉着像紫茄子。
      小袁灰溜溜地跟在组长屁股后面走了。
      风刮了一下午,到点收工后,队长却让求我留下来把刚挖好的最后的一段沟道回填沙砾石的标高抄了,为了赶工期,晚上挖土机要连夜按着我抄好的标高回填沙砾石,这样就不误我们第二天往铺好砂砾石的沟道下管的工作。吃过晚饭,我正埋头整理资料,组长突然来宿舍找我。自从来到这个工地,组长还是第一次大驾光临。我忙起身给他让座,去沏茶发现暖壶里没水,我要去水房打水,他叫住了我。他让我把资料拿出来让他看一下。我问他要哪方面的资料?从开工到现在所有路段的开挖、回填沙砾石、铺设管道的资料全都在我这里,而且除了我们正在干的这条线路外,几乎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出来,并且一式三份做好了,我不知道他要看哪一部分的资料。他说所有的。所有的?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把铺低下的一个纸箱子拖出来,从里面抱出摞起来近半米厚的资料,放到三屉桌上。“要什么资料你自己拿吧。”我把每个路段的资料都分门别类用曲别针别上了字条,上面的纸条写得很清楚,需要什么资料很容易找到。组长瞥了一眼资料,心不在焉地说:“施晓凡,你把计算器、格尺、圆规都给我,对了,还有你领过的消耗品还剩多少?”我一时不明白组长到底要干什么,按他的意思,将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放到铺上。组长把那些资料一一看过,重新放进地上的纸箱,然后把我平时用的计算器、格尺等工具堆放在上面,接着他抱起了纸箱往门口走。到了宿舍门边,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对怔在原地的我说道“施晓凡,队里决定让你和部分起重工一起撤回去。”听到组长吐出这句话,我一下就懵了,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随之而来的愤怒窜上脑顶。“组长,你等等。”我返回身一把掀开床铺上面的褥子,把下面放的红铅笔、合尺、铅笔刀、圆规和印蓝纸,全都划拉到一张图纸上。兜起这些东西快步走到门口,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他胸前的纸箱子里。组长站在宿舍门口表情尴尬张嘴想要说什么,我不等他开口转身回了宿舍。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要说自己被撤回去我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本来么,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段沟道,上面要求压缩人员开支无可厚非,自己留下的可能性最多也就百分之五十。小袁和那几个测量工先于我到的工地,比我更有资格留驻。我生气的是作为组长的他,不该以这么卑劣的手段拿走了我的劳动果实后再叫我滚蛋,心安理得地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毕竟那些资料是我每天熬夜的成果,我牺牲休息时间付出的心血!组长这么做无非是担心先告诉我被撤回去后,从我手里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既侮辱了我的人格也贬低他自己的智商!太小人之心了度君子之府了。可是更让我气愤的事还在后面。我去水房打水,准备把床单、枕巾洗干净再打包带回去。到了水房碰到白胖子也在打水。
      “这么晚了还洗衣服啊。”白胖子没话找话。
      “哦,明天就撤回去了,把工作服洗洗。”我对他爱搭不理。
      “什么?你说什么?你撤回去?我没听错吧?不是说把咱们这组人留下来吗?通知已经下来了,小袁他们那组的起重工正收拾行李呢。”
      这才知道是我们这组人员留下来继续干,唯独把我一人择了出去。从白胖子口中得知小袁是白喜光的小舅子,难怪组长这样安排。
      这天晚上我大约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心很乱。一想到这次回去恐怕又是一呆就是一年,没有一分钱工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管理员是多会儿跳完舞回来,凌晨又是几点去的食堂,我都知道。我是在凌晨才睡了一两个小时。早晨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我就醒了。这辆发动起来的红头卡车是接送工人往返工地的,司机每天都提前半个小时把车发动着,跟我们的闹钟似的,想睡懒觉都不成。我本想蒙头再睡一会,可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于是睁着眼睛看着结满蜘蛛网熏得乌黑顶棚发呆。直到外面发动机的声音消失,知道去工地的人都走了,我才起来洗漱、打行李。昨天洗的床单一面还没干透,我把炉火捅旺,拖过一张椅子坐在炉子边烘烤床单。管理员回来问我怎么不去打早饭。我说没有胃口。她说不至于吧,回家兴奋成这样,连早饭也省了。对于我要离开这个宿舍,她的兴奋更溢于言表。管理员走了,没过五分钟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稀粥和一个油饼,非得让我把这些东西吃下去。管理员少有的热情让我没法推却。我把稀饭喝了,又吃了半个油饼,然后把碗洗干净放在三屉桌上,在碗底压了一块钱。昨天,我就把所有的饭票从食堂管理员那儿兑换成钱了。
      我坐在收拾得光秃秃的床板上等车。听说今天单位会调一辆轿车来工地接我们回去。去工地的工人走了半个小时后,我们这帮往回撤的工人们才陆续地起来。难得有这么一天睡懒觉的早晨,可工人们的心情都很低落。在宿舍里听到他们来来去去懒散的脚步声和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便能体会到他们的心境同我一样。有一位师傅甚至故意清清嗓子唱了唱起了京剧,听上去有板有眼还挺像那么回事。也没听出来唱的是什么词牌。只能偶尔听明白一两句:林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等唱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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