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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五章 ...

  •   第五十五章事故
      九点半听到泊车的声音,出去看,果然是接我们回去的轿车。有工人问司机,车是不是马上走?司机说他不到七点就出发了,赶了近三个小时的路,连早饭都还没吃呢。趁着司机去食堂吃饭,我把自己的行李搬上车,坐在车里等司机。车厢里实在太冷了,在车里坐了十来分钟便坐不住了,我返回宿舍坐在炉前烤火,手脚还没缓过劲儿来,队长和工长突然出现在我宿舍门口。昨天组长来我这儿拿走资料,队长、工长都没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原班人马都留下了单单把我择出去。我以为队长从工地赶回来是解释这件事顺便为我送行,毕竟之前我们相处得还不错。我心里委屈,低着头也没主动同他们打招呼。
      “施晓凡,马上回工地。”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一眼队长。队长一脸的严肃,不像是开玩笑。我又把眼光转向工长求证。
      “队长叫你跟我们回工地。”工长平时也是疯打疯闹的一个人,可是此时看上去神情有些不自然。
      “干嘛回去,不是已经决定让我撤回去了吗?”我白了队长一眼,生气地回到。
      “让你去工地你就去工地,废什么话!”队长的口气生硬。
      他的态度把我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点燃了,你是队长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我刚要同他辩驳,被工长生拉硬扯得拽出宿舍,连工作鞋都没让我换上。上了红头,发现司机老白的脸色也不对劲,与我目光交接时一副悲天悯人欲言又止的神态。去工地的路上我们四个谁都没讲一句话。他们严肃的表情让我匪夷所思,心里直打鼓。到了工地我更加傻了眼。按说这个时间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才对,可车窗外所有的工人都站在沟道上面,一个个表情肃穆,现场气氛仿佛是在参加某个人的遗体告别仪式。我心里七上八下,忘了自己穿着高跟皮鞋,从车上跳下来时差点崴了脚,扶住车上的踏板才没摔倒。见我从车上下来,现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聚集到我身上。我开始意识到出大事了,很可能事故原因跟我有关。人群不知谁说了一句“施晓凡来了”,测量组长听到这句话转过身来。之前他一直背对着我,面对着一个人指手画脚地解释着什么,但那人的身体一直被组长的大衣遮挡着,因此我没看清,当然我也没那个心思弄清楚是谁。我心里跟猫抓似的,哪还顾得上其他。组长看到我后,径直向我走来,到了我面前一把将手里的图纸掷我身上,指着我咆哮道:“施晓凡,你干的好事!我这么信任你,放手把这段沟道交给你干,你就给我干成这样!”
      不好的预感得到证实,我一时目瞪口呆,身子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完全僵住了。我低头看着掉在地上的图纸,心想完了,这回我丢人丢到家了。
      “施晓凡啊施晓凡,就因为你,这条沟道全部都得返工!”组长气急败坏地叱责我。
      “返工?怎么会呢?”我嗫嚅道。声音小得只有我和站在我对面的组长能够听到。
      “还怎么会?事实摆在面前了,你还狡辩什么!”
      我可怜兮兮的低语带着一丝乞求,可这并没引起组长的同情,他反而变本加厉更加大声地声讨。
      “我没有狡辩!”我的声音也突然提高到八度。自参加工作,我几乎没在工作当中犯过什么性质上的错误。丢过几次仪器箱上的钥匙,也被组长骂过几回。充其量也就是自身难于克服的小毛病。除此之外在工作中我还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深知测量工作相较于别的工种,责任重大。用一句话就能概括这行工作的重要性:失之毫厘,谬之千里。因此我根本没有马虎,也不敢马虎!就说这次,工作很忙,工作量也比其他的几个同事要大。每天白天放线、抄平,不比他们少干,晚上回来来得连夜把几个工作面的资料都整理出来。即便工作量如此之大,每一次的放线和抄平,我都准备得很充分,反反复复核对图纸,把所有的数据都至少验算数次。再说,挖这趟沟道时,组长也是全程参与的,只不过当时他跑尺子,我观测仪器罢了。此时他那么急于撇清自己,我想事故比一定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可不管怎么样,他也应该先让我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再指责我不迟。
      我心里迅速做着判断:是线放错了?还是标高出了问题?马上,我就排除是放线出错。因为每次放完线,在开挖之前都经甲方查验后才实施开挖,那么一定是沟道的标高出了问题。是哪一节点的标高出了问题?整个沟道的每一个节点之间都是有关联的,如果是接近终点的某个节点出了问题还好说,因为越接近终点,返工的线路也就越短,所造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小。我担心的是从一开始,我就把标高计算或抄错了。另外如果是沟道底标高弄错,沟道挖浅了还好说,把回填的沙砾石清理到一边,再往下挖。挖深了就麻烦了,不仅要回填原土,而且还得进行人工夯实。单是人工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返工势必会影响工期,到日子交不了工,甲方追加的罚款,以及吊车的台班费,我虽然不是预算员,也能估算出损失会突破五位甚至六位数,不是我一个小工人负担得起的。想到这里我后脖颈子发凉。虽然心里虚,表面上我却装得非常镇定,总来也是被弃用的棋子,爱咋咋地吧。我的态度令组长更为恼火,以为我是在向他挑衅。
      “施晓凡啊施晓凡,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从BB’节点之后的整个沟道都得返工!”组长痛心疾首地对着我吼道,“你自己造成的损失,自己承担!”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哪个环节出现的问题,怎么补救,赶快拿出可行的方案。”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灰色鸭绒棉袄的男人,就是刚才组长背对着我跟他指手画脚的那个人。此时没有了障碍物,当我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竟然是林平睿。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怎么会是他?当初实习的时候,他被甲方管基建的老总看好,那时都风传他肯定会被挖走,林平睿以前供职的单位效益也不是特别好,跳槽基本上是铁定的事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以他说话的口气,看来还是不大不小的官。官的级别在队长之上,不是总公司派来的也应该是我们单位“小楼上”上的领导。他下了土坡向我这边走来,我一时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施晓凡,这段沟道是你施测的?”林平睿说话的口气平和,我惴惴不安的心镜却没有一丝缓解。
      我瞥了一眼组长,组长的眼神有些发虚,生怕我会说出对他不利的事。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没他那么没有担当。沉默了片刻,我点了点头。
      “组长,你检查的哪一段沟道的标高出了问题?”林平睿转向组长,神态严肃,但口气平静。
      “从BB’节点,一直到终点,我想大概都得返工。”
      “我要的不是大概,我要的是确切的数字!”林平睿皱着眉头说到。
      “我刚才检查过了,BB’这段近百米的沟道的标高数字全不对。每个节点之间都是有坡度的,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后面的肯定全都是错误的。”组长面对着林平睿说完,转过头来再次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瞪了我一眼,以示他与此事无关。
      听到组长说到BB’节点,我心里拉得满满的弓弦稍稍放松了些。我清楚地记得BB’节点设计的是平坡,也就是说没有坡度。如果组长按AA’节点设计的百分之三的坡度来计算的话,那结果肯定是错的。
      “你确定是从BB’节点?”我口气怯怯地问组长。
      组长弯下腰捡起他扔在地上的图纸,一把甩到我怀里道:“自己看吧!”我被动地接过图纸,冷冷地看着组长那扭曲的脸,在那一刻我对组长的鄙视和憎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恨不能在他的鹰勾鼻子狠狠地捣上一拳。
      “我看这样吧,你们重新把沟道施测一遍,拿到准确的数据后再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林平睿沉默了片刻,依然是平静的语气。
      这时小袁已经把仪器扛过来了。
      “我来跑塔尺。”既然是检查我的错误,当然不能再让犯错的人检查自己。因此我主动提出去跑尺子。
      “还是我来吧。”小袁急忙将塔尺搂在怀里,生怕有人会抢了他的差。
      “施晓凡,你和组长架仪器一起观测,就让小袁来跑尺子吧。再说你下去也不方便。”林平睿大概看到了我脚上穿的高跟鞋,这样安排到。
      “林科长,还是我去扛尺子吧,小袁刚接手这段沟道,对这边不清楚。这段沟道一直都是我配合施晓凡跑的塔尺,钢筋钉在哪儿,我门清。”白胖子看了我一眼,我看出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可怜我的目光,当目光扫到我身旁边组长身上时马上被鄙夷的眼神所替代。
      为以防万一,我首先架仪器把大地坐标的原点和转点坐标重新施测了一遍。这些都无误后,我们才开始检测沟道的标高。每转一个点每架一次仪器,我和组长都分别把观测数据记录在各自的笔记本上。林平睿一直跟在我们左右。抄到BB’段最后一个节点时,我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归位。正如我所料,组长确实把这段近百米的沟道按百分之三的坡度计算的。因此从B点到B’节点就有1.5m的出入。我分析他出错的原因:也许是刚接手这段沟道,时间紧,他只看了蓝图上所标注的沟道坡度,没有注意到BB’这段是平坡。图纸上并没有把线路图体现在图纸上,而是在图纸上用破折号替代,因而把这段的坡度看成AA’所标注的百分之三的坡度了。开始接手施测最后这一段地坪标高时我也差点弄错,幸亏当时我反复核对了图纸,上学时的专业知识的积累也帮了我大忙,让我不至于犯那么低级的错误。
      我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我身边的组长。组长此时正在计算着BB’节点的最后一个数据,他执笔的大幅度动作表现出他的恼怒,也证明他算出来的数字和我到现场之前他计算的数字吻合上了。
      “跟我刚才检查的数字丝毫不差!光是BB\'这段就差了1.5m。”组长把他自己的测量数据呈送到林平睿面前。
      我几乎冲动地也要把自己的计算本也交到林平睿手里,与组长当场辩出个子丑寅卯。我实在不想看组长此时此刻的嘴脸以及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更不愿迎视林平睿那充满同情和轻视的目光。但我克制住了冲动。此时把真相说出来,只能给予组长轻微的打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最多只尴尬地说一声“哦,我看错图纸了。”于他没有太大的惩罚力度。而我不说出来,对于我只是短暂的难堪。当然会面临各种处罚,比如降级,罚款等惩罚措施会落到我头上。但也许等不到处罚的实施,真相就会大白。我需要只是不太长的时间和耐心的等待。我要让组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平静地将最后一段沟道测完。检测非常顺利。我以前抄过的点还在,只不过轻车熟路地把自己原先的工作复测了一遍。一切都准确无误,没有丝毫偏差。这时候接我们的黄海轿车驶进施工现场,在离沟道的不远处停下来。有人跳下车向我这边跑过来问我还走不走?说如果不走,就把我的行李卸下来。我让他们等我一下。我抓了一把钢筋跳进沟道里,在每一个实测过的点位侧壁上都钉了钢筋作为记号,以防他们在返工时把沟道挖深而失去凭证。白胖子按我的要求往侧壁上钉钢筋,我叮嘱白胖子留意这些钢筋,千万别叫民工偷去卖了废铁。白胖子虽然不明白我说话的意思,但也许是可怜我,一个劲地点头,以表示对我的话的重视。白胖子先爬上沟道,扛了把梯子放下来,我顺着梯子缓缓地爬出沟道。队长、工长、还有组长,都站在林平睿身边,我走过去把手里的数据交到林平睿手里,一句话也不解释,看都没看一眼组长,若无其事地向黄海轿车走去。
      “这算怎么回事,这几天算他妈白忙活了,奖金算是泡汤了。”
      “现在还想着拿奖金,能拿到工资就不错了,咳……以前小施干活挺精心的,这上完学反而越学越回旋了。”
      “这还没出结果呢,你别那么早下结论。”罗刚的声音。
      “这不明摆的事,你没见他们组长的脸儿都绿了。”
      听到工人们的议论,我不能不无动于衷。他们的经济状况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也是在家待了好几个月,一分钱都没有。这刚干了不到两个月的活,又被无中生有的所谓的返工,弄的有可能奖金和工资都拿不到。我的脚步慢下来,是现在说出实情,还是硬硬心肠走掉,我矛盾不已。
      “干得快有个屁用,到最后不也砸手里了。
      ……
      我已经走到黄海车的门边,从敞开着的车门里传出被遣返工人们幸灾乐祸的话语。
      ……
      “活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叫我承担责任!”我身后突然传来组长声嘶力竭的咆哮,我想大概是在追究责任问题。
      “你手下出的这么大的责任事故,你这个当组长的,难道不该承担责任?”这是队长的声音。
      “这组长谁爱干谁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你爱干不干,这地球离了谁也照样转!不过在走之前,你不觉得你应该做好你担任组长期间的工作,把屁股擦干净吗!”林平睿的声音铿锵有力。
      听到林平睿的声音,我突然猛醒。如果我这样一走了之,不仅工人在经济上承受损失,对外单位形象蒙羞,作为领导的林平睿平白无故地也要承担失察的责任,后者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想到这里,我转过身大步走到队长一行人面前,冲着组长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BB’节点是平坡,根本没有坡度!”我甚至能感到我大分贝的声音在空旷的野地里产生的回响。
      队长、工长、还有组长在听到这句话后都兀在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说出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刚才还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现场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我顾不上领略此刻他们在想什么,说实话,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我没有感受预期的那种快感,反而愈发生出一种悲怆。我冷冷地扫了眼面前的几个人,然后快步向黄海车走去。在我转身的瞬间,我看到林平睿用一种是赞许还是什么我说不出来的目光注视着我。在这帮人的目送下,黄海轿车载着我绝尘而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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