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奈何桥》冰的光芒

48、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从工地回来，我直接去了母亲那里。我没让母亲把我回来的消息告诉李大功。回来后我每天都会去队里绕一圈，以便第一时间打探到“排黄工程”的动向——甲方决定是由我们单位吊装队继续干，还是撕毁与我们单位的合同重新发包。这是我重新工作的机会，我不能不重视。从怀孕到现在，我已经在家里呆了近三年，我过怕了那种脱离社会与世隔绝的生活。听说公司领导正在积极同甲方商洽，以保住这份活不被其他单位抢走。现在建筑行业这么不景气，能承揽到这项工程十分不易，谁也不希望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终于在我们回来的第四天，队长通知我们返回工地。为了赶工期，这次来的人员比上次的多了一倍，测量工里除了组长小袁和我外，车队的一个测量工以及两个吊装队合并之后被打发到老头队的两个测量工也被召集到工地。一到工地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甲方之所以同意我们单位继续干，是因为公司领导答应了甲方近乎苛刻的要求，除了保证质量外，还必须按原定工期完成管道的铺设任务，否则竣工日期拖后一天，将罚承揽工程项目造价总额的百分之一。本来最初签订的工期就够紧的，之前铺设的那一段还都得返工，这无疑加重了工作量。为赶工期，领导调来两台吊车，同时展开两个工作面，往沟道里铺设管道。我们五个测量工分成三拨，组长带着老头队的测量工负责沟道的开挖放线工作；我和车队的测量工一组，小袁和另一个测量工一组，分别对两条已经挖好的沟道进行回填砂砾石标高的监测以及配合两台吊车往沟道里铺设管道的施测。参加这次“排黄”任务的起重工当中还有白胖子和罗刚，不幸的是我被安排和他们一组下管道。之前对他们就没有好印象，除了工作上不得不进行的交流，一般很少跟他们过话。
　　由于改进了技术措施，管道在铺设对接上采用了胶管封实等技术措施。施测方面我们测量小组严格控制标高，我甚至把管道的边线都放出来，以方便起重工准确固定下管位置，我们小子的工作出奇的顺利。刚开始的时候甲方的质量检查人员经常搞突然袭击，在事先没有通知我们的情况下跑过来检查，鉴于先前的停工，我们心有余悸，害怕检查出来什么。好在每次的检查我们都顺利过关，各种差值都在允许值之内，甚至远远小于允许值。可是小袁带领铺设管道的那一拨就没有我们幸运了，被甲方查到铺设的管道好几个部位都超出规范，被勒令返工了几次。半个月后，我们这边铺设的米数，超出他们那边有好几十米。前半个月是我们工作最紧张的时候，每天天不亮动身去施工现场，天光微露便开始工作。午饭是单位食堂供应的份饭，也是运送到施工现场露天吃的，午饭时间就是午休时间。下午干到天完全黑，直到仪器实在无法观测到目标了才可以收工。晚上起重工和司机要么喝酒打牌，要么早早躺倒在被窝里睡大觉，作为测量工的我不能休息那么早。我必须把第二天要放线路段的图纸看明白，哪段沟道是平坡，哪一段有坡度，设计的是百分之几的坡度，必须提前弄清楚，然后计算出这段沟道需要铺设几根管道，每节管管底标高和管顶的标高是多少，尽量提前计算好，以避免第二天的工作中出差池。当然，组长并没有要求我这么做，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明白测量上一旦出错就是无法挽回的大错。我以前就听说过其他单位的一个土建测量工放线时算错了一个数据，致使厂房位移了五十公分，从而连带其他附属设施全部得从新设计和改动图纸和数据，给其单位和甲方带来了巨大的损失。据说单位对那个测量员执行了降级的处分，后来那个测量员被迫转行。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就是不改行也没人敢用你。因此在工作上我必须小心翼翼。
　　“排黄工程”的管道线路只有一小段是在电厂围墙里面，剩下的路段全是在野外。天一天比一天冷了，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头顶蓝天，脚踩枯黄的草地，心里还生出一分天苍苍野茫茫的诗意。干了没几天天气突变，刮起了大风，气温骤然下降了十几度，狂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脸上生疼。在沟底铺管的工人竖起领子埋头躲在沟底躲避风沙，站在沟道上面架仪器观测的我却没处躲没处藏。在刮风时我时刻守候在三角架旁边，以防大风把三角架刮倒损坏仪器。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干活，一站就是一天，冻得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刚变天时我还硬挺着穿自己的棉袄，舍不得糟践晓蕾送给我的那件鸭绒棉袄。工地上到处都是工程车滴落下来的油泥，我在沟道里爬上爬下，稍不注意就会蹭上油污，那东西一旦上身很难洗掉。可是变天后，穿着我那件薄棉袄只坚持了一天就忍无可忍了。那件夹层是人造丝的棉袄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穿在身上如同穿了一件单衣，差点没把我冻死，转天我就把鸭绒棉袄换上了。头天变天把我冻得透心凉，我将自己的那件也套在里面。到了工地陆三取笑我说“昨天还美丽动人呢，今天就成了北极熊。”今天比昨天天气好，没有太大的风，沟道上面的水泥管很快就铺设完了。刚刚运到工地现场的水泥管正在卸车就位。吊车往下卸水泥管的功夫，我和搭档下到沟底，想趁天气暖和打算把铺设管道的边线放出来。正干着活，突然间听到沟道上面不知谁喊了一句“管道挖断了。”沟道里正在铺设砂砾石的一个民工听到喊声，扔下手里的工具，惊慌失措地向前面跑去。其他民工没头苍蝇似的跟在后面。我愣在原地，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再看我的搭档这时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民工们向前跑了一段，又全体撒丫子转身往回跑，他们当中有人喊着“快上去，快上去，水冲过来了！”我这才发现他们身后的沟底有水流追赶着他们的脚后跟奔涌过来。难怪他们刚才往前面跑，前面的沟道壁放着一只木梯，他们是想从那里爬上去。人还没接近梯子，水流就涌过木梯……看到水流那么快地涌流过来，我也慌了，手脚并用往沟道上攀爬。本来这段沟道两侧是设有坡度的，以防止沟道两侧塌方伤人。但是由于这段沟道土质全都是松散的砂砾石，开挖沟道时，挖掘机挖一铲，下面的土层也会跟着垮塌，根本没办法找坡。为防止塌方伤人，因此这一段沟道工作面比其他地方宽一些，可侧壁几乎直上直下没有一点坡度，我往上攀爬了几次都滑落下来，这时我的搭档又出现了，也跟我一样做着徒劳的动作。我身边的民工手里都拿着铁锹镐头等工具，身上穿的也少，他们借着手中的工具纷纷爬上了沟道。我的搭档到底是个男人，体力也跟得上，手脚并用终于爬了上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傻傻地呆在沟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那边汹涌流淌的水流离我越来越近。
　　“晓凡，晓凡，快抓住铁锹！”沟道上面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一只铁锹伸下来，我顾不上看清是谁伸过来的铁锹，急忙抓住锹头两侧，与上边的人配合同时用力猛地蹿出沟道。在我的脚离开沟道的瞬间，倾涌过来的水流就淹没了我刚刚站着的地方。我心有余悸佝偻着身子喘息着粗气，抬眼看到救我上来的人居然是白胖子！那次从大柳塔工地回来，在队部的那条小道上碰到白胖子骂我是“黑乌鸦 ”，我一直记恨在心里，以后每次碰面，脸都扭向一边眼都不眼他。当然这些年我上了三年学，然后又在家带了两年孩子，我们很少碰面。这次在工地相遇，我也是对他目不斜视，视他为空气，从不主动跟他打招呼。
　　“鞋没弄湿吧？”白胖子黑胖的脸比以前消瘦，原来飞扬跋扈张扬的性格感觉也收敛了许多。在施工现场小憩时，他常常一个人躲到角落里抽烟。
　　“白师傅，谢谢你。”我冲他裂了下嘴角，想自己表情应该很尴尬。
　　沟道里的水在几分钟之内就有半米深了。原来前面的挖掘机挖断了电厂原有的地下排水管网，挖断的水泥管直径有一米，难怪水流那么急，在那么短的时间就注满了沟道。挖断排水管道的事故并不在我们施工方。电厂地下埋设的各种管道纵横交错，电厂作为甲方在我们施工前对埋设的地下设施在图纸上有所标注，但也难免有遗漏标错的地方。甲方提供的这段开挖图纸上，没有对原有的那段出事的排管线路进行标注。队长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甲方，甲方立刻派人进行抢修管道和处理沟道里已深达一米的积水。我们也因祸得福，难得休息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