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四十六章 ...

  •   第四十六章
      我再一次接到队里让我去工地施工的电话已是一年后。电话还是先打到母亲家里,然后还是由母亲打电话通知大功的。电话是早晨打过来的,李大功接到电话便跑回家告诉了我。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里有一阵短暂的激动。激动过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是的,我还能出得去吗?有了孩子的牵绊,我哪都去不了了。可是经过一年贫困潦倒的生活,我多希望自己能够走出去啊。
      我带着孩子骑自行车先来到母亲家,准备把闹闹放到母亲那里,自己去队里看看。不管走得成走不成,总得去队里看看情况再说。见我要走,闹闹哭得死去活来,好像要跟我生离死别似的。我只好耐住性子坐下来把奶送到他嘴里,想把他哄睡着再走。
      “晓凡,你打算怎么办?”母亲坐在小卖部的床上问我。
      “能怎么办,闹闹这么小,根本离不开我。”我坐在小卖部货架后面的单人床上低着头说到,“我先去队里看看,如果单位在市区里有工程,每天能回家我就去。”
      “企业是给你一个人开的?照你这么说,派你去外地施工,你就不去了?晓凡啊晓凡,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像你这样年轻轻呆在家里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你姐和你了,我不是照样上班,连病假都没请过……。”
      “行了,行了,别提你那个时候了。”我不耐烦地打断母亲的话。
      “晓凡,你要是安于现状的话,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么?你瞧瞧你这一年过的什么日子,成天跟大功怄气,动不动就跑回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看不出来了?”
      “你要是嫌我,我以后不回来就是了。”
      “我是嫌你回来吗?总是胡搅蛮缠。”母亲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然后口气缓和下来,“不管怎么说,这次无论是市区里的还是外地的活,你都必须给我去!”
      “你说的那么容易,那孩子怎么办!”
      “闹闹我来带!”母亲说这句话时的坚定的语气,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也许是怕我自作主张把队里的活推掉,她以命令的口气,让我当着她的面给队里打电话问问情况。我只好按她的吩咐开了免提在她的监视下把号码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位工长,他没要求我去队里。说因为工地急需测量工,让我下午两点整去大邮局门口等车,队里的一辆吊车会从那里经过,接上我直接去工地。我说就是再急,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行李。工长说行李工地上都有,测量工具也都具备,只要人过去就行。我撂下电话母亲就催促我回家准备东西。我骑上自行车先回了趟自己家,从柜子里找出换洗的衣物。去工地怎么也得带点钱过去,我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敛出来,一共是三十六块八毛五。其实根本不用数,我早知道那点钱不会超出五十块。本来抽屉里有一张老人头,前天大功老家一个远房姑姑家孩子的孩子结婚,刚搭出去。我叹了口气,大功和孩子也得生活。把钱原封不动地放回到抽屉里。把东西收拾停当,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功没有回来,许是料到我中午回不来,在单位打饭吃了。
      “晓凡,快,电话。”我骑车返回到母亲家门口,还没进院子母亲便在小卖部的窗口催我。
      “谁来的?”我打好自行车,拎着包裹走进小卖部。
      “来,快点,是大功打过来的。”母亲把电话递到我手里,然后弯腰去捡被闹闹扔了满地的洗衣粉和肥皂。
      “喂,啥事儿?”
      “你回来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等你?哼,等你有用吗?”
      “我回家看你把衣服装走了。怎么,今天就去工地?”
      “嗯,下午的车。”
      “那你等我一下,我请会儿假,给你送钱去。”
      “不用,那点钱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大功还要说什么,我咣当一声撂下电话。
      “你就不能跟大功好好说话,什么好话到了你嘴里,都变了味儿。”母亲瞪了我一眼。
      我提前十分钟来到邮局门口,站在马路牙子上等车。已是十月中旬,下午出门时刮起了风,起风使温度骤然下降了四五度,我出门时没想到天气会变,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冻得上下牙齿直打颤。我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抵挡风寒。
      “施晓凡。”听到身后有人叫我,我回过头看到晓蕾怀里抱着一堆大红色鼓囊囊的东西向我这边走来。她走到我跟前,我才看清她怀里抱着的是件鸭绒棉袄。
      “晓蕾,你怎么来了?”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要变天,我去妈妈家取过冬的棉衣,妈妈说你去工地刚走,说你走时连一件棉袄都没穿。正好我结婚前的衣服都在妈妈家,给你找出来一件。来,快穿上。”晓蕾把羽绒服披在我的身上。
      “我不要。”晓蕾的这件棉袄是她去年过年时买的,有四五百块钱,她都没怎么上过身,我连忙推托。
      “没事,你穿走吧,在大野地里干活,肯定特冷。”
      “我包里装着棉袄呢,穿这么好的棉袄去工地干活不全都糟践了。”
      “你带的还是你上学时候穿的那件三紧服的晴纶棉袄吧?”
      我点点头。
      “穿那件管什么用呀!给你,拿上。”晓蕾又把棉袄塞到我手中。
      这时马路上突然想起两声汽车喇叭声,我朝马路上看去,有一辆吊车停在对面的路口边,车门上印着我们公司的名字。
      “我不跟你多说了,车来了。”我把棉袄塞回到晓蕾手里,然后拎起两只包向马路对面跑去。我打开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把两只包摞在座位的前面,自己也上了车,正要关车门,施晓蕾跟过来了,硬是把羽绒服塞进我怀里,把车门关上了。车下晓蕾笑着向我招手告别,我眼角潮湿起来。我拒绝接受施晓蕾这件棉袄,不是因为它对我来说价值不菲,而是觉得受之有愧。施晓蕾十五六岁最爱臭美的阶段,她常常趁我不在家,偷穿我的衣服,穿完从来不叠整齐放好,而是卷巴成一团塞到柜子的角落里。每回被我发现,都会被我臭骂一顿。
      “哎,小施,那女孩是谁呀?”司机问道。
      我揩揩眼角,瞟了一眼司机,这才发现司机原来是陆三。他一边启动车一边盯着下面的施晓蕾。
      “我妹妹。”我长出口气,缓和哽在喉头的伤感。
      “你妹妹?亲的?怎么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车开过晓蕾身边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说“你妹妹比你漂亮。”
      “那当然。”我笑了由衷地说。

      两个小时后我们来到风坝工地。队里催得那么急,我以为到了工地就会被带到施工现场,没想到刚下车,却被告知正在施工的项目已经停工。主管这个工号的工长把我暂时安排在食堂管理员住的一间宿舍。我之所以说是“暂时”安排在那里。是因为队长在找到食堂管理员,向她要宿舍钥匙时解释说我只住一晚,第二天就走。被队长十万火急地招到工地,连施工现场都不曾去过,甚至不知道工程项目的名称和什么性质的活儿,就又被打发回去,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临近傍晚,我终于见到了刚从施工现场坐车回来的测量组组长。组长胡子拉茬,前帘儿的头发盖过了眼睛,在和我说话时得不时地晃动脑袋,来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组长这种不修边幅的样子,跟以前注重仪表的他相去十万八千里。同组长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姓袁的测量工,组长介绍说他是晚我一届毕业的中专生,是从别的处调过来的。我和他们把仪器从车上搬下来送回组长的宿舍。待小袁离开宿舍,组长黑着脸对我说,今天早晨接到甲方通知,正在施工的项目被勒令停工。我问什么缘故?组长告诉我说,单位承揽的项目是排黄工程(电厂处理过的废水经管线排进黄河),吊装队承揽的就是管线的开挖以及铺设管道的任务。铺设下水管道与我们一直干的厂房骨架的吊装有很大的区别。组长说他也是自参加工作以来第一次碰到这种活儿,不止他是第一次遇到,对于吊装队来说,接这种活儿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在既没经验,又没技术指导的情况下,工程匆匆上马。沟道挖开,铺设了一段管道后,站在沟道上面往下看,铺设的下水管道如同摆的龙门阵,高低不平七扭八歪,拿肉眼看都看不过眼,更何况甲方是拿精密仪器来验收。经甲方检验,铺设的那一段管道近一半不合格,管道与管道的接口对接不严,存在透光现象。甲方大光其火,当时就勒令停工。工长把工人们招到一起,开了一次现场会,让工人自己查找原因总结经验。工人们互相推诿,起重工说测量工没有把沟底标高控制好,才导致他们铺设的管道起伏不平。测量工反驳说沟道的线倒是放的直溜溜的,管道却铺的七扭八歪,难道也是测量工的事儿?各组内的人员也起内讧,测量组长跟我抱怨,说新来的小袁测量技术太差劲,仗着上过学,整天牛逼哄哄的根本不把他这个组长放在眼里。他说这一段时间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他每天除了放线,还得操心后面配合起重下管道抄标高的小袁,由于沟道设有坡度,每一段管道都是不同的设计标高,都得经过计算,好几次小袁都把标高抄错。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强烈要求队长把我叫过来。他也没想到今天刚把我招到工地,甲方单方提出终止施工。以目前的状况,说不定甲方会把这项工程会转包给其他单位。
      晚饭过后,队长把吊装队的所有人员招集到他屋里,黑着脸把这段时间的工作做了一个总结。最后他宣布工地上除了司机和一部分起重工留下,把已经铺设进沟道里的水泥管重新吊到地面上来,其他人全部撤离工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