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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

  •   第四十三章
      命运似乎总是在和我开玩笑。我从母亲家搬回到自己家没几天,就接到单位要求我马上回队里上班的通知。吊装队除了梁美华没人知道我新家的地址,队里领导自然是先找到母亲那里,然后又由母亲打电话转告大功的。大功从厂子里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愣在那里半天缓不过神儿来。第二天一早大功和同事换成了夜班在家带孩子,我去了单位。队里在这几个月中又有了新的变化。小楼上的人员变动我一时无从知道,但是从我们吊装队里的领导班子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换成了陌生的面孔上来看,小楼上领导班子也一定变化不小,所谓一朝君子一朝臣么。像白喜光这种小肚鸡肠的人肯定会换上能够让自己呼风唤雨听他指挥的一班人马。
      我们队新上来的队长是原吊装二队的一个工长。他问我能否去外地施工,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在领导眼里,女人只要是结了婚生了孩子,就是敷不上墙的烂泥巴、是企业的累赘,连鸡肋都算不上。队长绷着脸说这次公司承揽的霍林河电厂地处东北,每半年才有一次探亲假。如果我确实有困难,他不勉强。言外之意是,现在老头队扔着那么多测量工,随便找个人过来就能顶替我去外地。我看了一眼队长说:“应该没问题吧。”队长说如果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回家安排一下家里的事情,明天,最晚后天就得动身开赴霍林河电厂了。
      时间紧急,我把要带走的两台经纬仪、水平仪和塔尺从工具箱里拿出来,拎到队部准备装车。然后去料库领红蓝铅、盒尺等需要带走的工具。吊装队那栋房子的后面的空地上停泊着两台履带吊,有不少陌生的面孔在吊车下面拆卸吊车臂的把竿。看样子这是要把履带吊拆开,用拖车连夜运往工地。去往料库的小道上,我碰到了也去领工具的一个工长。我问他吊装队马上要往霍林河开拔了,怎么没见到吊装队的工人?工长指着拆卸履带吊的工人说,不都在那儿么。工长说现在公司下属的单位一旦承揽到工程,大部分聘用的都是农民工,仅有一小部分启用正式员工,也难怪你不认识。我说吊装队那么多工人不用,为什么要到外面聘用民工?工长说现在的正式工不好管理,干一点活儿就讲条件要待遇,上面领导已经完全放弃了对于那些溜奸耍滑的正式工人的使用。他指了指场地上正在忙活的一帮人说,聘用这些临时雇来的民工各项开支还不到正式工的一半……那干出来的活还不一样呢,我打断他说,队里的工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出来的,技术上不比这些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廉价的民工强?工长换了一种眼光看了我一眼说,到底上过学和没上过学不一样,说我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对我刮目相看。工长不无担忧地说,现在的领导都只看到短期的利益,根本不管企业的后续发展。他说这两年他带着这帮没有培训过的民工队伍,在工地上干活是提心吊胆,哪块儿没关照到都会出事儿……我和工长说了一路,在料库各自领完需要的东西一同往回走。远远的看到几个电焊工在往一辆运送物资的卡车上装电焊机,看到电焊工,自然想到梁美华。我问工长霍林河这个工号用的是哪个组的电焊工?成员中有没有梁美华?工长说梁美华他们组现在还在水源工地进行收尾工作还没回来。鉴于梁美华焊活好又吃苦耐劳,他向上面提出希望梁美华能够参加霍林河电厂的建设,上面已经同意。不出意外的话,梁美华今天能赶回来,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开拔到霍林河。知道梁美华和我在一个工地,我喜出望外。从我上学到现在,已经五年了,我一直再没跟梁美华一起工作过。久违了,我过去的单身生活。要跟梁美华在一个工地上工作的消息使我兴奋不已。回到队部我把仪器等测量工具装进用送物资的卡车的架驶楼里,嘱咐司机路上尽量走平稳的路段,千万不要把校核完的仪器颠坏了。一切准备就绪,我急急忙忙往家里赶。时间太紧,明天就动身去工地,需要带的生活用品都得在今天置办好。队长虽然跟我说,我的行程可以晚一两天。我当然也想晚一天动身,这样时间不会太紧。可晚两天的话就没有去往霍林河工地的顺路车了,要走还得自己掏钱买火车票。我算算家里的余款最多超不出二百块钱,我去工地怎么也得带一百块钱的生活费用,如果再自己出钱买车票,给大功和儿子就留不下钱了。虽然火车票早晚单位都会给报销,去工地干活工资也不会少,但谁也说不准工资多会儿才能发到手里。我听说工地上干活的一线工人已经好几个月都没开工资了,我不得不对家里仅有的那么点钱精打细算。路过母亲家的那条马路时,我停下自行车站在路口,犹豫就要去工地了该不该跟母亲打声招呼。我去时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看到我,母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我很冷淡,显然还没从上次的冲突中走出来。见母亲这种态度,我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母亲跟在我后面把我送到院子里。
      “妈,我明天就去工地了,家里有什么事,给李大功打电话。”我背对着她说完这句话,打开院门去开车锁。母亲也跟了出来。
      “你回去跟你婆婆商量一下,就说闹闹我带一半时间,她带一半时间。星期一到星期四我一个人又看小卖部有要带孩子忙不过来。五、六、日,你姐和晓蕾都能过来帮忙,让大功把闹闹送过来我帮你带。”
      “不用了,我婆婆能帮我们带好闹闹的。”我为母亲刚才的冷漠耿耿于怀,冷冷地回绝了她。母亲瞪了我一眼,转身进了院子。
      回到家里我把队里安排我去工地的事跟大功说了。大功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愣了半天,嗫嚅地对我说道:“你们单位没有在市里的工地?”
      “现在有活干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你以为所有的企业都跟你们厂一样,一辈子都不挪窝。”
      “你这一走,几个月回不来,那孩子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现在哪个单位给女职工的产假不是半年,有的单位女工只休三个月的产假就上班了,我现在都休了一年的产假了,我总不能工作不要了,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吧!”我从大功手里接过孩子,瞪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孩子那么小,幼儿园会收这么小的孩子……。”
      “李大功,这有什么可商量的?闹闹长这么大,不都是我家那边的人帮着带,现在闹闹都学会走路了,你们家那边总不能一点力都不出吧?把闹闹送幼儿园,亏你想得出!”
      大功在我的斥责下不再说话,我认为他也没话可说。地震后这半年来我们一家三口吃住在我母亲家里,各项花销都是母亲出,我们等于在母亲家里白吃白喝,他眼睛又不瞎。在钱财上我已经觉得在母亲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即使我和母亲没有吵架、即使母亲主动提出给我带孩子,我也不可能让母亲给我看孩子,我太知道母亲的那点承受能力了。吃完午饭,我让大功去他母亲那同他母亲商量一下看孩子的事。大功出门的时候,我又把他叫了回来。我觉得这件事我亲自过去比大功过去要好办些,以我和大功母亲以前相处的融洽,她应该不会驳我的面子。我等到时钟指向两点钟才出家门,我卡住这个点,是因为这个时候大功的四个姐姐全都上班去了。我不想见到大功的姐姐,如果当着几个大姑姐的面谈让她们的母亲看孩子的事,她们不定会说出什么让我难堪的话。
      可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十分钟后当我骑车来到婆婆家门口,刚下车就碰上大功的大姐推车从她母亲院子里出来。
      “呦,晓凡来了。”大姐自行车的前轱辘已经推出院子,她站在院门里面,我站在院门外边。大姐在看到我的瞬间,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大姐,你没去上班?”我暗暗叫苦,后悔自己早来了一步,如果晚出门两分钟,我们便不会碰面。
      “噢,组长分配的那点活我和组里的同事上午就干完了,中午在妈这里睡了一觉,这不刚睡醒,正打算回家。”
      “是这样啊。”我连忙把自行车推到一边,把门口的走道让出来让她过去。
      “晓凡,你来了我还能走吗,我没记错的话咱姐俩有小半年多没见面了。走,咱们进屋好好唠唠。”大姐一边说着一边把车退回院里,把院门给我让出来。没办法,我硬着头皮随她进了院。“晓凡,你是从你妈妈那过来,还是从你家来这儿?”大姐一边打着车子一边问到。
      “哦,大姐,我半个月前就搬回来了。”我犹豫了一下,把从母亲那里回来的日子提前了半个月,这样不致大姐多心,我们是想让她母亲看孩子才回来住的。
      “是吗?在厂子里跟大功经常见面,大功也没跟我说你们回来了。哦,你们的房子还漏雨吗?”大姐打好车子,走到我面前热情地拉住我的手。我们手挽手地往房间里走。
      我们进屋时,大功的母亲午睡才刚刚醒来,正在拾掇床铺。双人床上睡着大功四姐家的孩子。我一边与婆婆打着招呼,一边打量婆婆的新居。三姐为我的婆婆留下的这一间二五的房子,比起我们房后的那两间她以前住的房子小得多,只是沿正房接出的院子比我们房后的院子深,但要折算成平米,也赶不上以前的院子大。房间摆设的家具全都是四姐夫妇淘汰下来的家具,白色的家具已经泛黄。加上从她原来住处搬回的家具,屋子四周摆得满满当当。
      “晓凡,你怎么没把孩子抱过来让妈妈看看。”
      “孩子睡了没醒,大功在家看着他呢。”
      “大功今天休息?”
      “他哪有休息的日子,今天他上夜班。”
      ……
      我和大姐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大功的母亲很少搭话。我和面前的这个大了我整整二十岁的大姑姐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所有的谈话索然无味,无非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事,都是她问一句,我被动地回应一句。半个小时过去了,大姑姐兴致盎然,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去工地的生活用品还没买,李大功还要上夜班,我没时间再等下去。奶奶看孙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没必要躲躲闪闪地回避。再说大功的四个姐姐家的六个孩子,都是她这个当姥姥的带到六七岁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轮到我们的孩子,她没有不看的道理。
      “妈,我这次来您这儿,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我终于把话引入正题。
      此时四姐的孩子午睡刚刚醒来,大功的母亲正给他穿衣服。大姐也拿着毛衣针织毛活。她们听到我说的话后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同时把目光转向我。
      “我们队揽到了霍林河电厂的吊装任务,队长派我过去……。”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婆婆的反应。“妈,我在家待了有一年多,产假都过去了半年,按说早该上班了。”我扫了一眼大姑姐,在我进门时还热情洋溢的一张笑容,在听到我的这些话后,瞬间变了颜色。这个变化的过程在刹那间完成,几乎没有过渡。我不去理会大姑姐的脸色,把目光转向婆婆,“妈,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看闹闹的事。闹闹已经会走了,不用整天让人抱了……。”大功的母亲在与我的眼光相撞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似的把眼皮耷拉下来,然后偷眼瞭坐在床角边的大女儿,显然是在征求大女儿的意思。在这个家里恐怕婆婆什么事都没自己做过主。大姑姐与她母亲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将目光转向我。
      “晓凡,你说的霍林河离咱这儿有多远?每天能回家吗?”
      “霍林河属于东北地区,从咱们这里坐火车怎么都得坐两天两宿。”
      “哦,那么远?那你这次去外地工作得多长时间?”
      “那得看工程的进度,顺利的话两三个月,如果土建部分不到位,吊装任务拖个一年半载的情况也有。”我实话实说。
      “晓凡,你就不能跟领导说说给你安排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工地?”
      “我们单位工作性质就是这样,要么没活,一旦承揽到工程,十有八九是在外地。”
      我说完这句话后,大姑姐没再继续问下去。几个人都沉默着,场面有些尴尬。我想大姑姐此刻心里一定在权衡是否让其母亲给我看孩子的事。怕她拒绝,我必须给她一个能让她心里平衡的筹码:“我妈说了,让大功每个星期四晚上把闹闹送到她那儿,星期一再把闹闹接到您这边。”
      “晓凡,不是妈不给你们看孩子,咱妈现在岁数大了,腰在五七场筛砂子受过伤,她给你带孩子三五天的没问题。可你这一走几个月,时间长了妈的身体可吃不消。”大姑姐索性把毛衣往床上一扔,眼睛正视着我,一幅破釜沉舟的架式。大姑姐此时此刻的脸难看的无法形容。好像我们给她母亲形成的负担已成事实,已经到了令她忍无可忍的地步。她的表情和吐出的每一句话同样让我心里异常恼火。你一个当大姑子的有什么权力回绝我?当初你们四姐妹的六个孩子,哪一个不是你们的母亲给带大的,给你们姊妹几个看孩子的时候,你们母亲的腰伤已经形成,那时候你们怎么不知道去心疼你们母亲的身体。现在轮到我和大功的孩子,你凭什么就代表你的母亲一口回绝我?我有一万个理由驳斥她所说说出来的话。但是话到嘴边我又生生咽了回去。我知道自己即使有天大的不满和委屈也不能表现出来。和大功娘家这边人闹翻对我来说无所谓,她们的行为让我发自内心地看不起他们。可是我真要跟他们闹翻,大功就得背负不名誉的包袱。大功的几个姐姐会籍此事说大功忘恩负义,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对大功也不公平! 大功从出生就不能够选择自己的身世和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大功是如何被养母收养的,总之在他成为这个家里的成员之后,就比别人多背负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务。在他的几个姐姐看来,她们的母亲对她们几个亲生的女儿付出多少都是天经地义,而对于舶来的弟弟,她们的母亲付出一丝一毫都代表着全家人施予他的恩惠!我此时才深切地体会到大功逆来顺受的懦弱性格是怎么形成的。“环境造人”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如果换了我这样的性格处在这样的成长环境,恐怕我早就离开那个家了。
      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没必要跟谁道别。大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拿起毛衣针在织毛衣,婆婆则不停地扫着看上去一尘不染的床铺。她们都埋头干着自己的事,好像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我来这一趟真是多余!施晓凡,你是自取其辱!
      “晓凡,走啊?在这儿吃完晚饭再在走吧。”待我走到门边去拉门的手柄时,后面传来不知是大姑姐还是婆婆的声音。我懒得甄别到底是谁说的这句像挽留又像道别的话。这话出自谁口有什么区别?从她们一致对外配合的默契上来看,她们既是母女又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回到家里,李大功在看到我的脸色时应该明白了八九分。可是他还是不识相,一个劲追问我她母亲到底怎么说的。他把我忍了一路的怒火又挑起来。
      “能怎么说?你还要人家指着你的鼻子把‘我不给你看’这句话说出来!”
      “不可能,我妈不可能这么做!我过去问她。”大功说完,撂下洗了半截的衣服要走。
      “李大功,你不许去!这样去乞求来的恩惠我不稀罕!我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付出,既然她无意看我们的孩子,我干嘛要强求人家。”
      李大功在我声色俱厉的呵斥下,没敢走。
      第二天早上,我比上班时间早半个小时来到队里。自己无法随队去外地施工,必须尽快告诉队长,好让他安排其他测量工。我到队里时,队里已经有工人在往队部后面停着的卡车上面装行李。我站在吊装一队和吊装二队没合并之前的那条小道上看着他们在那里忙碌,心里不免涌出浓重的无法排遣的伤感。
      “晓凡,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我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女声。我回过头来看,梁美华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带轱辘的旅行箱往我这边走来。我迎上前去,接过她肩上的那个行李包,和她一起往装行李的卡车那边走。
      “晓凡,你行李已经装车了?”许是刚从工地回来,梁美华的脸比上次我见到她时更黑更瘦。
      “没有,我不打算去了。”
      “为什么?”梁美华停下脚步看着我。
      “孩子,孩子没有人带。”
      “这不是理由!晓凡,你知道同你一起毕业的那两个女工,年初就上班了,我在水源工地上见过她们,那时她们的孩子也不过四五个月。你孩子差不多有一岁了吧,怎么就不能出来工作?我真是奇怪你怎么想的!”梁美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是她们都有老人帮她们带孩子。”
      “你别找客观理由,首先你想一想你自己努力争取没有?”
      “你叫我怎么争取?让我跪下来求她们帮我带孩子吗?我做不到!”我昨天已经够低三下四的了,我心里充满了委屈。
      “你婆婆不肯给你带孩子,那你母亲那边你过去商量没有?”
      “自从地震,我带着孩子一直在我妈家,我已经感觉欠着她了,我不想再欠她什么了。”
      “晓凡啊晓凡,你多会儿能长大!你以为你不让你母亲看孩子就不欠她什么了?你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梁美华说完这句话,跟我赌气似的自己拎起行李包,快步往卡车那边走去。我迟疑了片刻,疾走两步跟了上去。
      我和梁美华正往卡车后马槽装着行李,这时队长走过来,问我家里都安顿好了?我刚要回答我去不了了。旁边的梁美华抓住我的手臂重重捏了一下,暗示我不要急于答复。然后她把话差到了一边。行李装上车后,梁美华把我拉到他们电焊工具房里继续劝说我。
      “晓凡,你知道同你一起毕业的那两个女工,现在被安排到哪里了吗?”梁美华定定地瞅着我。
      “哪里?”我的好奇心被提起来。
      “她们现在一个是车队的统计员,一个安排到小楼的生产科当技术员了。”沉吟了片刻,她似乎有些不忍接着说道:“晓凡我跟你说这些,你心里肯定不舒服,我也不想告诉你这些,可是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在听到两个和我一起毕业的同学都分配当了科员,我不能说自己内心无动于衷,我何尝不想干自己认为更体面的工作。我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可看到梁美华目光里流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时,我还是难过得低下头。
      “据我所知,你报考时的成绩在她们之上,为什么人家能走出来,你却不能?当然,她们能那么快坐办公室,我也知道她们后面都有背景,一个父亲是工会的领导,一个丈夫是总公司领导的司机,都能跟小楼上当官的通气。可是抛开这些客观因素,她们在行动上也确实付出了努力。我知道在你心里,或许看不起她们这种小动作,可在我看来她们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们自己努力争取了,而你呢?晓凡,在我心里,你是那么的优秀,虽然你没有什么社会背景,但是我们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来证明自己呀!我记得你在横山工地时跟我说过,你的理想是毕业后能去生产科搞预算。为此,你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年。你以前的那个劲头哪儿去了?想要干自己喜欢的工作,你得付出行动才行,天上不会掉馅饼的,也不会有人愣把馅饼塞到你嘴里,这些都得靠你自己努力去争取。难得遇到霍林河电厂这么大的工号,现在正是你施展才华的大好时机,你必须得抓住它!”
      在梁美华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答应再试着与婆婆沟通。但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坐单位的黄海轿车同梁美华一起走了。黄海轿车上路之前我和梁美华躲在队部后面说着话。我跟梁美华谈到了囡囡,提及我上她家时,梁美华的婆婆对囡囡的身世口无遮掩的事。梁美华说她现在也后悔把婆婆接过来,她当初把她的婆婆从老家接过来在外面为她租房子住,就是考虑到婆婆的嘴没有把门,说话没有深浅。如果不是赶上地震,怕她婆婆手脚不利索在出租房里有危险,她是不会让袁哥把他母亲接回自己家住的。现在请神容易送神难,也只能这么着了。梁美华跟我说,好在她的婆婆也仅仅是对我这么一个外人这样胡说,对其他人她倒是从没有提起过囡囡的身世……
      单位运送行李的卡车,拉人的黄海轿车,以及拉着履带吊的两辆拖车准备就绪,上午十一点先后开出单位大院,开赴霍林河工地。
      从单位出来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婆婆那里。路上我告诫自己,即使婆婆那边的人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也必须忍着,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家呢。
      这一路上对我来说无异是挑战自己自尊的煎熬。我施晓凡长这么大,向谁低过头?近三十年的酷暑严寒都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如今为了自己的孩子却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去乞求人家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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