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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章 ...

  •   第四十四章
      婆婆家的院门紧闭,我把车子打在院门口,从门上开着的一个小洞里伸进手,去开里面的门栓,却摸到门栓下面一把冰凉的锁头。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站在婆婆家的门口,面对着矂了色的红色的大铁门,心里生出这样的慨叹。我脸上涌出一丝笑容,说实话在摸到门上的那把锁头,明白自己被放逐后,我没有太多的恨和懊恼,甚至还生出莫名其妙的兴奋。我不用再为丢掉自尊而患得患失了。在失去工作和丢掉自尊两相比较,我心中已分伯仲。
      我以为我已坦然接受婆家不肯伸手帮忙这件事。因为当我摸到婆婆门上面的那把拒我千里之外的那把锁时,我心里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回到家,自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把家里所有床罩、床单、枕巾、枕套,还有我们一家三口的衣服,全都换下来洗了。其实这些衣物都不脏,床罩和床单也是两天前换上去的。洗完这些东西,我又把家具从头到尾擦了一遍。地板也被我跪在地上用两块抹布擦得走上去都能打滑,就是闹闹在地上撒泼打滚也不会沾上一丝尘埃。晚饭是我精心做的。给闹闹做的是鸡蛋羹,大功和我吃的是手擀面。闹闹自从尝到了饭的滋味后,便不肯好好喝奶粉了。吃完鸡蛋羹后又连汤带水喂他吃了小半碗面条。晚饭后大功主动去厨房把锅碗瓢盆刷了,把厨房的犄角旮旯又重新擦洗了一遍。他一直躲在厨房里,到了上班时间才出来换上衣服走人。闹闹也许是白天睡了太多的觉,过了十点多钟还不肯入睡。这都怪大功,大功虽然是个慢性子,但是对于哄孩子却没有一点耐心。孩子一哭,他就把孩子躺着抱在怀里,来回地晃悠。孩子在他的忽悠下,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我陪着闹闹一直玩到快十二点了,他才睡着。忙了一下午,疲惫不堪的我也很快睡过去。凌晨的时候我被噩梦惊醒。梦中我穿了一袭坠地的白色纱裙,轻飘飘地飞上了天空。我翻过一座座山岭,停落在群山环绕的一座山峰之巅。我的四周云雾缭绕,腰际之下完全隐没在浓重的云雾之中,不远处的山脉也都只露出一座座山尖。我脚下用力想继续遨游在这仙境般的幻境中。却突然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失重的身体瞬间向下坠落,坠落。坠落过程中发现刚才浮在腰际之间的云雾下面居然是万丈深渊。我惊慌失措,四肢下意识地用力蹬踹抓挠,想要抓住什么来依托自己的身躯。终于,我抓住了一个在我眼前晃过的一个物体,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丝丝的凉意。我定睛一看,手里抓住的居然是一品吊在半空中的钢屋架。那漆着灰色油漆的钢屋架的中间部位有一条明显的裂缝,这裂缝在我用手抓住它后迅速扩大,最终撕裂开来……“啊——。”我惊恐地大叫一声,也是我的这声惊叫,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看了看睡在我身边的孩子,还好他没被我发出来的声音惊醒。我呆呆地躺在床上,心里有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缓了一会我坐起身来,伸手去拉开靠床边一角的窗帘,外面的夜空湛蓝湛蓝的,没有一丝阴霾。借着外面透过来的光亮,我看看对面墙上的石英钟,时针正指向四点。这样的夜空,让我想起我二十二岁时,曾经在那个老中医的院子里呆过的那个夜晚。那种被抛弃的失落感依然如影随形跟着我。我双手抱膝靠在床头上,仰着脸看着蓝得像海洋似的夜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到天亮。
      大功下夜班回来,我才想起我昨天就应该去办的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起床,顾不上刷牙洗脸,骑上自行车直奔汽车总站。到了电话亭,我梦游似的将一串号码拨过去。电话那头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她问我找谁?我说找队长。我听到一声“队长,你的电话。”然后一个高嗓门的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
      “噢,队长,我是施晓凡。”
      “哦,施晓凡。买上火车票了吗?如果还没买,你赶紧来队里。今天上午正好有一辆去霍林河工地的拖车,我让司机给你留个位子。”
      “队长,我家里有困难,工地我恐怕去不成了。”
      队长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沉默了好长时间,电话里猛然传出他暴怒的吼声:“去不了了,你早说呀!你前天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没问题’吗?你以为你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对得起你自己就行了!预制场扔着那么多测量工,用谁不一样?哼,要不是梁美华在乌拉山工地说你如何优秀,几次三番地恳求我起用你,你施晓凡是谁,我都懒得知道!你的‘对不起’对梁美华说去!”
      我听到一声几乎能穿破我耳膜的电话筒砸在座机上的声音,接着便传来“嘟嘟”的忙音。显然队长被我临阵脱逃的行为激怒到了极点。站到对方的角度上去想,我一点不怪罪队长对我的这种态度。撂下电话,我一时四肢发麻手脚冰凉,胸口剧烈的疼痛。我的自尊心被队长的话抽打得难受极了。我没想到去霍林河电厂工地工作的机会,是梁美华为我争取来的,而我就这么无奈地放弃了。此时才幡然明白这次霍林河之行对我来说多么重要,否则梁美华不会在她临行前那么苦口婆心地劝我要抓住这个机会。我的满腔悲愤在我撂下电话的那瞬间飙升到极点。我飞快地骑着自行车,我必须把积压在胸腔的怒火爆发出来。几分钟后到了家门口。我用车的前轱辘“咣当”一声撞开虚掩着的院门。进院后,我把自行车往院里一丢,怒气冲冲地往屋里走,自行车在我身后倒下去的声响不小于我撞门时发出的响声。我去推房门,大功听到院里的动静过来开门,这一推一拉,惯性使我差点扑倒在地。我不等站稳脚跟,回过身冲着站在门边的李大功发疯似的叫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家要这么对待我!”
      李大功被我歇斯底里的叫喊吓得怔住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我,片刻他慌里慌张地出了房间。我看到他把院门合上从里面别住,把倒在院里的自行车扶起来打好,转回房间将房间的门窗也关得严严实实。
      “李大功,我问你,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家,让你的家人这么对待我?”我一时声泪俱下。“自从和你结婚,我每天抢着帮你母亲洗衣做饭干家务,我让你母亲累着了吗?你几个姐姐每天在你妈那吃,遇上改善一次生活,拉家带口的都过来,你二姐甚至把自己的公公也带过来吃。她们给你妈多少生活费?不就是一二十块钱么。可你姐却嫌我们给的五十块的生活费少,非要我们交一百块钱。你一个姐姐的饭量就顶我们一家三口的,她们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们?你姐她们成天在你妈这数落自己婆婆的不是,什么不给伺候月子;不给她们带孩子了。可是现在轮到我处在她们当年那种境况,她们袖手旁观倒也罢了,为什么还给你母亲出这样的馊主意,不让你妈给我们看孩子!你的几个姐姐一面口口声声说世上的婆婆没有一个好东西,对于她们各自婆婆的行为嗤之以鼻,一面又对自己的母亲歌功颂德,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们的母亲为她们无私的付出!我到想请你去问问你那几个姐姐,她们到底把自己的母亲归为哪一类——慈母?还是恶婆?难道你母亲只能对你姐姐扮演慈母的角色?难道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孩子!”
      我涕泪横流,李大功的影子在我面前变得模糊起来。李大功对于我的哭诉,既不劝解也不辩驳,完全处在中立的立场上,我刚才的控诉引不起他半点情绪上的波动。他的无动于衷令我失望。他即使不在言语上表示对于母亲行为的抨击,也应该过来劝慰我几句。我一时悲从中来,哀叹自己生在一个被父母忽视的家庭里,嫁与人妇,受到依然是婆家甚至丈夫的冷遇!
      我擦了把眼泪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蹬蹬蹬几步走到靠窗户的矮柜前,抄起柜子上的一只花瓶,用力向地上砸去。花瓶“啪”地一声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片刻,卧室里响起儿子的哭声。李大功慌忙跑进卧室。我踏着一地的碎片走回到沙发旁边坐下来。李大功在卧室里哄了一会孩子,孩子哭闹不止,他只好把闹闹抱出来要交到我的手里。我拒绝接纳大功递过来的孩子。
      “早知道你们家是这种态度,我们当初就不该要这个孩子。”
      “你瞎说什么呢你。”李大功把孩子硬塞到我怀里。
      看着儿子泪水涟涟的小脸,我无奈地掀起衣襟。闹闹一挨到我的□□,便停止哭泣,趴在我怀里吸吮起来。
      我的愤怒,如同打在海绵上,完全没有回应。对李大功来说似乎不痛不痒,于我产生的后座力却让我伤心伤肺。我真是佩服李大功的漠然,李大功虽然不是和他几个姐姐一母所生,但是他的木然却跟他几个姐姐一样,如同一条藤上结的几个木瓜。本该站在我这边的丈夫却站在我的对立面,他让我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没有依靠,内心最初对李大功家人的愤怒转为对李大功的恨意。我突然生出一个恶毒的念头来,如果李大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于他母亲不给我们看孩子这件事,他还能够这么泰然处之吗?我看着李大功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拾着花瓶碎片,我内心挣扎着是否要把这件事说出来。最终那恶毒的念头占了上风。
      “李大功,如果你是你妈亲生的,她们会这样对待我们吗!”明白这句话不该由我口中说出来,因此心里先怯了三分,声音低得如同蚊嘤。但是我能够确定李大功是听得到的,我抱着闹闹,静静地观察着大功的反应。
      李大功在听到我吐出来的话之后,拾碎片的那只手略微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地面,我看不到他的面目表情。地上能够捡起来的碎片都捡完了,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后,从墙角边拿起扫把开始彻底清扫地上的渣滓。
      怎么会这样?按逻辑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联想到我们所遭到的冷遇,他应该痛苦万分才对。即使他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他也应该反驳,或者向我追问,我甚至做好了接受他精神崩溃后和我抱头痛哭的准备。可是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脑子里迅速作着判断:大功在听到这么重要的关于他的身世的话之后,还能如此镇定,说明了什么?说明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是多会儿知道的?几岁?十几岁?还是前不久?总之他最初知道自己的身世时一定是万分痛苦过的,当时他哭过吗?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他不在人前流的眼泪,一定是在心里流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傻。李大功身世的秘密揭示出来,没有伤害到别人,伤害的其实是我们自己。李大功不在人前流泪,不说明他内心不在流泪,只是别人看不到罢了。他的母亲看不到,他的姐姐看不到,但此时此刻我能看得到。是的,李大功作为这个家的养子,他生就背负着养育之恩,他能够指责她们什么?又能要求她们能为他做什么!我心底的悲怆潮水般涌上来,我心里一酸忍不住又哭起来。不过这次的痛哭没有了刚才一进家门时的那种激愤,舒缓平淡得如同小时候遗失了一块心爱的手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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