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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 ...

  •   第四十二章
      施晓芸是在九月中旬生的孩子。这时母亲刚从老家回来没几天,正好赶上了晓芸生产。母亲这次回老家怕八十多岁的外婆挺不过去这一关,把为外婆准备的寿衣都带去了。回到老家,把外婆送到医院输了几天液,外婆便又缓过来。外婆的病情稳定后,母亲惦记快到预产期晓芸,又急匆匆赶了回来。晓芸生孩子,我们又是一番忙碌。施晓芸住院的几天,每天中午我和晓蕾轮流给她送饭。出院后晓芸被她婆婆接回了自己家里做月子。我经历过做月子的寂寞,抽空就会过去看晓芸。母亲家离晓芸家很近,几步路就到了。没等晓芸出月子,李士成单位就派他去外地施工去了。孩子满月,晓芸抱孩子回母亲家挪骚窝,没住几天就收拾着东西要走。我能体会到晓芸心情。地震后一大家子人都团在母亲家里,一天到晚,大的哭小的闹,几个大人顾前顾不了后,抽时间还得进货,难免对晓芸照顾不周。母亲是个没有心理承受力的女人,也不顾忌晓芸刚出月子,有什么不快都写在脸上。我劝施晓芸在家多住几日,晓芸冷笑了一声说:“我再住下去,恐怕我得和你一样,奶也得憋回去。”
      晓芸的女儿过百岁的前一天,李士成才赶回来。他们夫妻俩在饭馆摆了几桌宴请亲朋好友。酒宴上李士成的脸一直耷拉着,没有一点做父亲的喜悦。宴席上来的李士成的同学大多生的都是男孩,有的把孩子抱来了,他们毫无顾忌地大声炫耀自个的儿子,一直渴望男孩的李士成心里不痛快。李士成强颜欢笑,我们都看出来了。第二天母亲让我去晓芸家请他们三口回去吃饭。我去时晓芸眼睛红肿刚刚哭过的样子。晓芸跟我说,李士成一大早就跟车回工地了。
      晓芸的孩子过完百岁,我们的儿子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好事成双,晓蕾也在这年初冬做了新娘。晓蕾的婚礼本来是定在七月份,由于地震后余震不断,才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施晓蕾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男方的父亲到底是有社会地位的人物,光来迎亲的桑塔纳和奔驰就来了五辆,加上红色的夏利、以及另外三辆我叫不出名字的高级轿车,总共来了十辆。这接亲的规模在整个街坊首屈一指。母亲为施晓蕾置办的嫁妆都是名牌,折算下来超过两万,对此晓芸颇有微词,说母亲偏向得过于露骨了。也是,晓芸结婚时母亲给施晓芸的陪嫁加上李士成家给的彩礼也不过七八千。这个数字相当于施晓蕾的三分之一,换做谁心里也不痛快。我虽对母亲的做法也有不满,但一来我与母亲在我二十四岁时有一个约定,我结婚的所有的费用都由我自己承担。就是现在她赔给晓蕾一座金山,都跟我没有关系。二来我住在母亲家里的这段日子,母亲再没玩过一次麻将,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闹闹身上。整天把闹闹抱在怀里,就是去邻居家串个门都得把闹闹带上。这几个月闹闹吃的奶粉,都是她从批发部批的。我要给钱,都被母亲回绝了。晓蕾对闹闹更是没得说,闹闹爱吃的东西不管多贵都买回来,闹闹穿的用的,不少东西都是她花的钱。母亲和晓蕾她们为我做的这些,我真是无话可说。施晓蕾出嫁后晓芸回娘家的次数更少了。
      施晓蕾婚后与丈夫去了一趟北戴河玩了几天。走前,他们把家里的一只刚满月的京巴狗托付给母亲照看。天已经是深秋,施晓蕾怕狗受凉,不让母亲带回母亲的平房,母亲只好一天三次跑到他们家楼房里去给狗喂食。
      周末施晓妍打电话来让母亲去她家里帮她缝两床被,让母亲去缝被是借口,其实是想让母亲去她家住几天,改善一下伙食。走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这两天一定要去晓蕾家把狗喂好。她怕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卖货忙不过来,不顾我的反对,硬是把闹闹给带走了。母亲去施晓妍家的第二天早晨,我接到了老家大舅打来的电话,说外婆在头天夜里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刹那,我心里特别难受,觉得自己好没良心。小时候在外婆家老人对我的好一幕一幕涌上心头,几年的养育之恩,我何曾回报过?哭了一阵,我给施晓妍去了一个电话。施晓妍听到我嗓音沙哑问我怎么了?我把外婆去世的事和大舅要求母亲过去奔丧的事说了。施晓妍压低嗓音说让我先别告诉母亲,怕她知道后承受不了。我问她母亲呢?施晓妍跟我说,母亲搂着闹闹还没起床呢。施晓妍说闹闹昨晚上闹了一宿,非要找妈妈,把母亲也折腾的够呛。我问妈妈多会回来?施晓妍说这会儿妈妈刚睡着,晚上吃过晚饭再让母亲回去。
      下午我正在小卖部卖货,晓芸抱着她的女儿嘉嘉来了。她说李士成今天从工地回来,她要去火车站接他。不等我把外婆去世的消息讲完,她便撂下嘉嘉急三火四地走了。到底没在外婆家跟前待过,对外婆的去世晓芸没有什么反应,简直无动于衷。晓芸前脚刚走,后脚母亲抱着闹闹进了家门。过了一会儿大功也下班回来了。这样母亲抱着晓芸的孩子,大功看着闹闹,我便去厨房做饭。
      “大功,晓蕾家的狗你喂了吗?”我听到母亲和大功唠嗑的声音。
      “喂了,早起上班之前我去喂了一次,晚上下班我先去了趟晓蕾家,把牛奶和面包放在地上的盘子里,我才回来。”
      “你给它喂的牛奶和面包它都吃了?”
      “早起放在碗里的牛奶都喝光了,就是盘子里的面包没怎么动。”
      “面包和牛奶你没泡在一起?”
      “没有,我分开放在两个盘子里了。”
      我从厨房里看到母亲气恼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地踱着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像大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
      “不就是一条狗么,至于这样吗?再说你走时又没说清楚要把面包拌进牛奶里。”我忍不住走到门前插话道。
      “你知道那条狗值多少钱?你俩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买不起一只那样的狗。”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条狗么。”我打断母亲,走过去劈手从功手里夺过闹闹将他放到双人床上,然后对大功说:“你赶快去晓蕾家一趟,按妈说的再重新给狗喂一遍。”
      大功匆匆地走了,我扭身进了厨房。我手上忙活着,心思完全不在做饭上。一方面惦记闹闹,担心刚刚学会走路的闹闹会从床上摔下来。另外耳朵还得支着听着小卖部的动静,这个点儿正是卖货的时候。也就在大功刚走五分钟左右,我听到母亲惊恐得叫了一声“闹闹”。我意识到闹闹出了危险,慌忙扔下菜刀冲进客厅。我到客厅门口时,刚好看到闹闹已经退到床边,一只脚在床上另一只脚已经悬空。他在看到我的瞬间,脸上显出开心的表情,瞬间小小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闹闹——。”我疯了似的向他扑过去。可是来不及了,等我转过床脚闹闹已掉到地上。我是眼睁睁地看到闹闹的后脑先着地,发出的那声一声令我五脏俱焚的闷响。我冲过去扑跪在地上,将闹闹抱在怀里,嘴里咕哝着却发不出一句清晰的话来。这时母亲也赶过来要从我怀里抱走闹闹,被我一把推开。“闹闹,闹闹,你没事吧,你哭一声……。”闹闹的身体软软的躺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双眼无力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知道他一定很痛,可他没办法用哭声表达他的疼痛。这种疼痛,我经历过。我在上五年级的时候曾从两米多高的滑梯上摔下来过。是后背先着的地,那时我感觉五脏六腑都摔碎了,我想哭,却不敢,因为即使轻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疼痛……此时此刻,我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到孩子的那种痛楚。
      “闹闹,闹闹,你哭一声,你给妈妈哭出来呀。”我痛不欲生,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我知道只要儿子能哭出来,就能证明孩子没摔坏。可是儿子一声不吭,眼睛无神脑袋软软地搭在我的臂弯上。我把儿子抱起来坐到沙发上,不消两分钟儿子的后脑勺便起了一个大包,像一个小碗似的扣在上面,我心痛欲裂!此时此刻我恨不能跟母亲大打一架,假如不是她发脾气,嫌大功没把狗喂好,我也不会让大功去施晓蕾家,要是大功也在家,他们一人看一个孩子怎么会出事!当母亲再一次伸出手要抱走闹闹时,我把对她的不满终于无可抑制地发泄出来。
      “现在你满意了,是不是富人家的狗比穷人的命都值钱!”我对着黄敏芝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疯狂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打自己的脸。这时晓芸和李士成回来了,看到这样的场面都吓坏了,几个人都不敢上前劝我。晓芸连忙从母亲手里抱走因惊吓而啼哭不止的女儿躲进里屋。
      “妈妈。”儿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唤。我将儿子搂在胸前大哭起来:“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妈妈也不活了。”儿子一挨到我的胸脯,头便在我的胸前软软地拱来拱去找奶吃。我顾不上羞怯,掀起上衣把奶送到他嘴里。
      我没法原谅母亲,如果不是她无理取闹,我的闹闹怎么能受到这种伤害!当天晚上我便让大功带着我和闹闹回了自己家。出了这件事,我知道哪儿都不是我们的避风港。我要一心一意把闹闹带大,即使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让他再出这样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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