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奈何桥》冰的光芒

28、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在我和李大功相识六个月时，我和李大功订了婚。订婚宴是在我们家办的。由于介绍人就是双方的姐夫，都知道李大功他们家不富裕，所以在彩礼上没有过多地要求对方。只象征性地让男方准备五千块钱。以当时彩礼的最低标准，除了五千块钱彩礼另外再加上三金（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考虑李大功家的经济条件，我没要三金。可是没想到在订婚宴上，大功的四姐夫竟然提出男方家只能拿出三千五百块钱。这回连黄敏芝的脸也挂不住了。施晓妍的脸当时就耷拉下来。姐夫见状，忙出来打圆场，说如果是这样，那么李大功家不妨再准备个冰箱。我冷冷地看着双方在讨价还价，仿佛我只是没有一个没有血肉待价而沽的商品。我竭力克制心中的怒火，不使自己冲动的干出掀翻桌子的蠢事。我冷冷地望向李大功，可是李大功的眼睛一直躲避着我，根本不接我的目光，直至宴席结束。
　　“李大功他们家不至于穷到连五千块钱都出不起吧？真是太过分了！”李大功他们三人一走，施晓芸掂了掂他们留下来的那几张人民币撇着嘴挖苦道，“他们家真应该把这几张百元大钞换成大团结，也好让我们过过手瘾。”我劈手从施晓芸手中夺过那几张薄薄的钞票，一把掷在地下：“这个婚我不结了，明天你们就把它退回去，我还不想把自己就这么贱卖了！”我忍了太长时间了。见我气成这样，施晓芸吓得直吐舌头。施晓妍怪怨晓芸多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去捡拾地上的钞票。晓芸也连忙蹲下身去，把散落的钱敛起来。
　　订婚后过了一个礼拜李大功才上门。那天施晓蕾下午上班前正在客厅里化妆，我没有把李大功领进我的房间。在客厅当着施晓蕾的面，将他数落得狗血淋头，最后我把那三千二百块钱扔在他面前，让他拿着钱走人。之所以还给他三千二百块钱，是因为在定婚宴上，按礼数母亲自己掏腰包给了李大功三百块衣服钱。李大功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李大功走后，我去整理李大功坐过的沙发靠背上掉下来的浴巾，发现我还给李大功的那三千二百块钱，卡在沙发座和扶手之间的缝隙里。我把钱掏出来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抬头看见对面立柜镜子前化妆的施晓蕾从镜子里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
　　“你怎么了，哭啥？”我望着镜子中的晓蕾不明所以。。
　　“二姐，你以后别对大功哥这样。”施晓蕾没有回头，只在镜子中与我对视着，我看见她的泪水愈发汹涌地流淌出来，刚画好的眼线洇成了熊猫，觉得莫名其妙，心说应该哭的是我！
　　“到底怎么了？”施晓蕾从来不在我面前流泪，也很少叫我二姐，今天晓蕾实在是反常。
　　“二姐，我告诉你一件事，但是你答应我千万不要不去妈和大姐那儿打听什么。我也是前几天大姐和妈妈唠嗑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呀！”我意识到这一定和大功有关。
　　“大功哥，不是他妈亲生的。”在我一再的催问下，晓蕾吞吞吐吐地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说什么？！”这句话唬得我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施晓蕾说出的话惊得我目瞪口呆！施晓蕾上班走后，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哭了一下午，为李大功，也为自己。
　　我和李大功的婚礼定在十月一举行。婚礼前的一个周末我去了一趟梁美华家，可是没见到梁美华，她刚好去了一个工地，是梁美华的丈夫袁哥招待的我。袁哥看上去脸色蜡黄，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比两年前我在横山工地见到的他瘦很多。梁美华上小学四年级的儿子袁涛正在写家庭作业，已经四岁半的囡囡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在一张淡蓝色的工程纸的背面涂鸦。我把买的布娃娃放到囡囡的手里，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在我的身边跳来跳去，不时把布娃娃贴在自己的脸上，向我问这问那。囡囡看上去健康活泼，眉眼也越来越像她的生母，长得比我送给她的布娃娃生动漂亮。袁涛不时回头看着妹妹，眼睛里满是喜爱。囡囡爬上袁哥坐的沙发上去，两只小胖手勾着他的脖子，央求爸爸给她买哥哥用的那种水彩笔，说她也要画画。袁哥将她搂在怀里爱怜第捏了一下她的小翘鼻子说让她先用哥哥的。袁涛也回头慷慨地表示把自己的水彩笔送给妹妹。可是囡囡嘟着小嘴坚持要买新的。袁哥哄她说等妈妈回来让妈妈带她去买。囡囡立刻眨着大眼睛缠着爸爸问妈妈多会儿回来呀？说她想妈妈了。
　　从梁美华家出来，我的内心有说不出的感动。我以前担心美华姐的丈夫要将囡囡送人的想法多么的幼稚可笑。能看出来他们父子是那么的疼爱囡囡，囡囡已经是他们一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终于明白当年囡囡生母在即将离开人世时将囡囡托付给梁美华一家的良苦用心。如果不是特别了解梁美华一家人如此善良，她怎么会狠心把自己的骨肉独自留在这个世界上。
　　施晓妍在给我准备嫁妆时问我要什么。我知道她只不过在传黄敏芝的话。我跟施晓妍说就按当初我跟黄敏芝说好的，我的嫁妆我自己自理，我什么都不要。但是她必须给我买一辆自行车，那是黄敏芝欠我的！施晓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跟母亲回话去了。最终我没花黄敏芝一分钱的东西，当然除了那辆黄敏芝出四百多块钱买的那辆几个变速的山地自行车。这三年攒的那点钱，加上晓蕾和晓芸偷偷给我的钱还有施晓妍当着黄敏芝的面给我的一千块钱以及男方给的彩礼总共也有七千块钱。我用这些钱买了一台电视、一台洗衣机和一台音响外，剩下就没有多少钱了。我只给自己做了一套衣服，省出三百块钱偷偷给李大功买了一件羊毛衫和一双皮鞋。
　　在举办婚礼前，沙源来过一次。他看到我的房间放置的一些结婚用品，有些落落寡欢。他在我的房间里足足呆了两个小时，关于结婚的话题一句都没问。当然为了避嫌，我房间的门是敞开的，以便母亲可以随时查看。沙源告辞，我把他送到院门外。在门口，他打开车锁，手把着车把深深地看着我说：“施晓凡，我会让你看到，我比他优秀！”
　　站在门口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和失落。沙源，你的青春，你的优秀是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我等不起，我等不到你长大的那一天。等你长大成熟的那天，恐怕我已经死好几回了。
　　我和李大功的婚礼如期举行。都说女孩子出嫁那天，会对养育自己的父母生出不舍而情不自禁的掉眼泪。我虽然心里一片苍凉，却没有一滴眼泪。临上车前，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对着写字台上爸爸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环视了一眼这个我呆了二十七年的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接亲的人上了车。
　　男方家里摆了近二十桌的酒席，我随着李大功穿梭在餐桌之间，不停地向客人敬酒。第一次成为生活中的主角、人们注视的焦点，我有些局促不安。但是慢慢地我由最初的忐忑变成了麻木，我努力做出嘴角向上微笑的表情，以不使客人们看出我的木然。十几桌的宴席吃到下午四、五点钟才散。回到新房，腿脚又酸又痛得快站不起来了，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但是过来看新娘子的络绎不绝，我只好正襟危坐脸上保持笑容应付来访的客人。好不容易捱到天快黑了，送走几位李大功的亲戚后，我躲到新房的卧室里一头栽倒在床上。
　　从早上四点起床和施晓芸去美发店整理头发到现在，我一口东西都没有吃，水也没有顾得上喝一口，没有人过来询问一声。在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头一挨枕头就再也不想起来了。李大功在客厅里招呼着老家的人以及几个帮忙的客人。他进来看我躺在床上以为我睡着了就又出去了。我们住的新房是李大功单位的家属区，电线是从厂子里拉过来的。由于厂子里正生产，造成电压过低，在用电高峰时我们新房二十五瓦的日光灯管都带不起来，大功只好把卧室里那台陪嫁过来的床头灯拿到客厅里照明。我饥肠辘辘，躺在黑暗中内心一片悲凉。大功又一次进了卧室，探过身来借着窗户外面透过月光看见我在流泪，问我怎么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止也止不住，我把脸埋在枕头上不想说话。大功出去招呼客人们吃饭，又几次跑过来哄我。说着一些子虚乌有的道歉的话。其实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掉眼泪。李大功不是个性放得开的人，没有什么朋友闹洞房，晚上宴请的都是老家农村来的亲戚，筵席很快就散了。客人们一离开，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新房，我就躲在卧室地趴在枕头上哭出声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十七年的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就在我的哭声中结束了……
　　我结婚没邀请班上的同学，也没对任何一个同学说起过，可是十一的三天假一过我去上学，班长郝岩就觉察出来了。他在课间时从我的后座转到我的前面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施晓凡，我发现你今天跟以往不大一样。”我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换了一件新衣服吗。”郝岩上下打量了一眼若有所思地说：“恐怕不仅仅换了一件新衣服那么简单吧？”我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薄尼外套短褂，是我回门时穿的那身衣服。本来下面是一件同一种颜色的长裙，但是怕上学穿一身粉色的套装太扎眼，就配了一条浅灰色的裤子，没想到就是这样也没逃过班长郝岩的火眼金睛。我怕班长声音太大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我的课桌里备着一包喜糖，连忙抓了一把塞到班长的手里尽量压低嗓子对他说：“拿糖还堵不住你的嘴。”可是我的动作被旁边的一个男同学发现。他冲过来抢走班长手里的糖，冒冒失失的大声嚷嚷起来：“吃喜糖咯，吃喜糖咯……。”班里没有出去的同学纷纷响应，欢呼雀跃地跑过来向我讨要喜糖。我一时被他们围在中间，羞红了脸。直到上课的铃声停了半天同学们才回到各自的座位，但是班里叽叽喳喳乱哄哄的。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清了半天嗓子，同学们才安静下来。“我看你们九三级全班都吃了喜鹊蛋了！”全班又是一片哈哈声。笑声中一个男同学接口说道：“老师，不是我们吃了喜鹊蛋，是施晓凡吃的，我们跟着沾沾光。”这句话说完，又引起一片笑声。我回过头嗔怒地望向他，却发现他身边的班长怔怔的望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哎，你们这个班呐，哪像成人班？如果你们把百分之三十的热情用到学习上，也不至于全班有一半儿的同学需要补考。”老师敲着桌面上的一沓考试卷说到。这回班里终于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