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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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和舅娘炒了农家菜，煮了木桶饭，一顿狼吞虎咽后，一家人提着香烛纸钱，上山去看外公。墓地建在山上，青山绿水，天蓝云白，视野开阔。
我老实点了香烛，磕过响头，就站在坟茔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东拉西扯，天南海北，什么都说，仿佛说给逝去的人听，也说给曾经孤独而封闭的自己听，等说完，已过了大半个小时，我才惊觉，原来我也可以说很多话，原来我的话也很多。
外婆看着坟上高高的青草，笑容慈祥。老妈说，青草越盛，说明风水越好，逝去的人也就越安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希望那是真的。
“小芒，你朝山坳里喊，如果回声越响，说明你外公越高兴。”外婆走到我身边，轻轻搂着我的肩膀。
我照做了，喊到最后整片山谷都是回音，辨不清的时候，索性都做了笑声。
又逗留了一会，我捧了一束野花，放在墓前，随后，大家收拾东西，一同往山下回。
我落在最后，悄悄脱队，一个人漫山遍野跑，穿过山路田埂，去看人家的玉米，红薯，萝卜，还有小麦，最后跑过一片矮坡，看见堰塘和花田，忽然忍不住红了眼。
这时节腊梅还没有开，只开了杜鹃。
“司柳，妖境是什么样子的，和这里像吗？”司柳现身，我俩一前一后走在阡陌小道上，我低头看着脚下，提防苍耳的果实挂到裙子上，他则正视前方，不用看路下脚，也依旧四平八稳。
司柳忽然停下来，我的鼻子撞到了他的背。
“妖境有很多奇诡而绝美的景致，胜过人间，但却永远也不会有人间的烟火气。”他忽然说。
我在后方，看不清司柳的表情，只能傻傻接了一句：“你喜欢烟火气？”
“无所谓喜欢，只因烟火气，重在人。”他向前跨了一步，我才发现路断了，断出一道小缺口，需要跨步才能过。
他就站在那头，朝我微微一笑，轻声说：“你喜欢就好。”风在那一刻吹过我的面庞，直到凉意沁人，我才惊觉，是我双颊太烫。
我下意识捧脸，司柳扬眉，伸出手来：“我听到了你和伯父的谈话，我可不会甩人，我只能带你一把，”他顿了顿，缓缓道，“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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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吃睡得宜，连日里我气色好了不少。
夜里美梦，白天精神头好，一高兴我就装了一篮子玉米蔬菜，甚至还想偷摸抓只鸡仔，去山上做叫花鸡。不过，临走时被我妈以“不懂事瞎搞什么”给拦了下来。这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曾经还在小学作文里编过，比过家家刺激多了。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些事情也不是非做不可，我只是想看一尘不染，姿态优雅，仙风道骨，彬彬有礼的司柳杀鸡烧烤，洗菜掰玉米。
两天后，老爸单位来了电话，赶着回去处理急事，一家人起早，坐三轮离开了这片青山绿水。
等回到家，已是下午。
我把挎包随手一丢，躺在床上滚了两圈，听老妈在厨房进进出出收拾外婆临走给的小菜和山鸡，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看我这记性，二表哥还说给我摘黄果兰呢，我给忘了！”
我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头，瘪着嘴，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蝴蝶兰刺绣。
可就在难过得要死时，一朵黄果兰飘在眼前，我抬头，只见司柳逆光站在窗前，平静地看着我：“那天你说好看，我就顺手捡了一朵，可惜就一朵。”
“一朵也够了。”我忙抢过来，在家里翻箱倒柜，找针线盒，最后用针穿过花萼，像小孩子一样，把花朵别在白连衣裙的左胸前。
我正想问他好不好看，却觉得今天的花异常芬芳，芬芳到让人昏昏欲睡。
下一秒，我栽倒在床上，最后一幕只记得司柳怕我摔伤，冲上前来，托住了我的手臂。
奇怪，这一觉睡了好长，我醒来已经是早上，我光脚冲进客厅，爸妈正在吃早饭，似乎还很惊诧我今日起得如此之早。
房子一切正常，人也一切正常，但我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直到看到那朵黄果兰，我想起了袅袅炊烟的山村，想起腊梅，想起了雨天雨靴，想起了很多事……最后想起了外公，终于知道变化发生在哪里了。
“发什么神经？你拖鞋呢？”老妈嫌弃地看了一眼。
“在卧室，”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快走两步到餐桌前坐了下来，看了一眼包子油条，看了一眼喝一半的稀粥，又看了看他俩，最后才紧张兮兮地说，“我昨晚梦到外公了，他对我笑，然后我就醒了。”
“我以为是什么呢。”老妈放下筷子，难得温柔地用手掌抚了抚我的发顶，笑道，“知道你想他，他会在天上保佑你的……说起来，你外公过世已经七年了。”
我不由瞪大双眼：“是七年，不是十年？”
“是啊，你高二的时候。”老妈被我一问，还愣了好半天，掰着手指头亲自数给我看，但我却无心听，摇摇晃晃往房间走。
明明是初二的时候，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高二。
我努力试着回想，却发现脑子里闪过许多或陌生或熟悉的片段。
老妈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你忘了？当时我们一家还乘船去游览了三峡，你外公一直想去的，”说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医生说最多只有三年，可是最后却撑了六年，这多出的三年就像上苍的恩赐一般，让我们能多些陪伴，已经足够了，我们也尽力了。”
“妈！”我刹那回头。
老妈的脸上透出满足的笑容，而我，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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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薇约我，电话里语气很急，我以为谁惹她心烦，本以为到了地方会看到她踩着十厘米高跟暴跳如雷，谁曾想，她一米七高个窝在甜品店的小沙发上，十分丧气颓唐。
“发生什么事了？”还没等我走近，林薇薇直起腰杆，张开双臂朝我扑过来。
我被这个熊抱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快三十的人了，在我耳边哭诉：“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搞了半天，我才明白，那林老伯其实就是有点胃胀气，但是为了引女儿回来，于是故意说得十分严重，最后病理检查下来，啥事儿没有，林薇薇感觉自己被骗，所以又气又无奈。
作为少数知道前因后果的，老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毕竟是人家家事，我也不是个有大智慧的，除了能给她拥抱，借一借耳朵倾听，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打算怎样？你是不是……要回美国了？”我记得她说有两周假，这么一算，时间也差不多。
林薇薇盯了我一眼，拿纸巾拭了拭眼泪，拿出小镜子查看眼妆，最后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包中，又哭又笑：“回什么回，我辞职了。”
她的答案，令我大吃一惊：“辞职？”
说实在，我完全没想到。
她跟我说起工作待遇福利时，我这样的小喽啰是十分眼馋的，放在过去，换了我也得犹豫衡量许久，不过，经过这两天一梦，心里忽然便觉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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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选，你知道她最后说了什么吗？”趁晚饭后父母遛弯的时间，我在房间里来回走，夸张地对司柳复述白天和林薇薇见面时说的话，说到后来，我自己也觉得十分感伤，“她说‘人的一生太短暂，在生老病死面前，如此无能为力，我舍不得，我能做的，就是尽最后一点力气去珍惜，好叫一辈子不再后悔’。”
司柳没说话。
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疼惜，一瞬间情绪莫名失控，鼻子酸涩不已：“那多出来的三年，是不是你……”
“小芒，我能够剪接时间，却不能改变命运，结果终究还是那个结果。”我并没有质问或是责怪的意思，但他看我不争气落泪，反而隐隐露出内疚和无奈。
我心里像被攥着疼，但我又很开心，又哭又笑，不用照镜子也觉得丑得可以。我背过身去，眼泪突然又涌了出来。
原因无他，林薇薇的话，却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我从前未曾动过念头，可如今却日夜不敢细想的事情。
“司柳。”我怯怯地喊了一声，不知如何启齿，我想问他，人类生命那么短暂，我对他来说，是否便如蜉蝣？我珍惜的日日夜夜，对他来说，会不会只是眨眼一瞬，最后忘却在漫长的寿数之中。
但我终究没问出口。
司柳伸手搭肩，带我转过身，俯身替我擦去眼角的泪，说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注）”他离我很近，声音很轻，仿佛走进我的灵魂，整个人为之颤栗。
“不要等到失去，才觉得惋惜。”我呆呆地接了一句，只见他往后小退一步，仿佛我的话是一把剑，专刺人心窝，杀得他仓皇失措，丢盔弃甲。
但我不明白，这话本是他曾经对我说过的。
等我再抬头时，我看见他眼里一闪即逝的光，以及，我的倒影。
我心中一动。
心动，这叫什么，阿珍爱上阿强？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02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