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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我正在前往京城的马车上。三日前,生父的灵堂上,棺木之中有黑色的粘稠物渗出,滴在砖上被宾客察觉,大理寺中左少卿刚好在厅中。在他查验之下,确认棺木之中流出的黑色粘稠物有剧毒,当朝大理寺卿,我的父亲,死于他杀。我作为家中唯一的子嗣,必须亲赴京城告御状。
      为什么不是阿姐去?以前的阿微是个傻子,我又不傻,当然在被迫赴京前先问出了这个问题。阿姐告诉我,她是出嫁之女,已不算安家人。
      父亲是个痴情人,一生只娶了阿娘一人,阿娘生我时难产,不足一年便离世,所以整个安府中,父亲只有两个亲人,阿姐,和我。
      身为人子,父亲被人所害,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定是要去殿前喊冤的。我若想披着安微的皮囊活下去,只能应允。
      阿爹因为死因不明不能如期下葬,好在大理寺中有可以长久保存尸身的暗室,阿姐当机立断,中断祭奠,一一恭送前来吊唁的客人,我陪同阿姐谢送宾客。
      客人送毕,我尚未坐下歇息一下,阿姐递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状纸与我,并告知我马车已等在府外,令我即刻出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却只能做出一副悲戚样,迅速的上车,往京城去。
      安府作为大理寺卿的居所,怎么可能离京城太远?实在是青天老爷安平太清廉,买不起京中昂贵的宅邸,只能在京郊处购置了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阿姐说,我乘着夜色出发,明日一早刚好抵达皇城。陛下日理万机,我若是去的晚了,只怕要再次拖延一日,父亲不能尽早入土为安,她心有不安。
      为了安阿姐的心,我只能立即出发。
      好在马车之中备了一些水和糕点,陪我同去的有三人,我的贴身丫鬟小碗,驾马车的老张,还有一个安家的护卫。老张当然是因为年纪大了才被人称作老张,护卫嘛,长的不高也不强壮,我甚至觉得,若是风大一点,护卫说不准能被吹走。唉,阿姐对京城的治安大概有信心的很。
      赶到城门口时是大半夜,城门紧闭,门头有守卫,我靠着马车窗户往上面看了两眼,城墙上的护卫随意瞟了下面两眼,只当没看见,继续保持站岗的姿态。
      “二小姐,咱们需等天亮。”说话的是护卫。
      “或者你去和侍卫沟通一下先放咱们进去?”
      “回二小姐,京中是个讲秩序的地方,城门每日寅时开,卯时闭,没有特殊。”护卫干巴巴的回答道。
      护卫的话我是相信的,因为我瞧着城门外还有一些等待的人,大概都是遵循秩序的人,既然他们没有遮盖都能遵守秩序,我一个有马车挡风的人更当如此。
      然而,丑时稍过,城门开了一次,我那会儿正迷迷糊糊,将睡未睡。
      “小碗,寅时了?”
      “不是的,二小姐,应是丑时刚过。”
      “丑时?不是说城门只会在寅时开吗?”
      没有人回答我。
      好吧,是我傻了,所谓的秩序都是为普通人设立的,怎么可能没有特殊?
      想明白以后,我就继续睡觉了。再醒过来,是被小碗叫醒的。
      “小姐,城门开了。”
      “哦,那走吧。”
      马车再次疾驰起来,我因为睡眠不足,差点被一个踉跄甩出去。小碗作为我的贴身侍婢,实在是失职,她竟然没有试图拉住我,若非我强烈的求生欲,死死把住车窗壁,只怕真能被甩出去。
      我不知道马车又行驶了多久,刚入城的时候,我掀开车窗帘子想看看京城的风光,然而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我迅速的合上帘子,再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来。
      “小碗,什么是告御状?”
      “回二小姐,奴婢不懂。”
      我不知道小碗是不是真的不懂,她低着头,一如既往的恭敬。
      “你不知道,那咱们中间有人知道吗?”我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次。
      回答我的是护卫。
      “二小姐,大小姐交代了属下,将您送到肺石处即可。”
      “肺石?”
      “是的,二小姐。那里有大人会聆听您的御状。”
      好吧,既然有专人运作,我就用不着操心了。
      肺石是一块红色的石头,不是很大,石面没有磨平,尖锐的石纹清晰可见。肺石设在离皇宫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据说陛下若是登城楼,可见站立在肺石之上的喊冤人。对此,我持怀疑态度。
      肺石作为一块“通天”石,自然是被重重保护着的。护卫向守卫陈述了事情的原委,并指了指我手中的状纸,守卫表示点头,拦门的两位大哥让出了一条小道。
      “二小姐,你该进去了。”小碗说。
      “进去?做什么?”
      “您需手持状纸,立于肺石三日。”小碗说。
      “哈?三天?”我想了想,又说了一句:“会死的吧?”
      护卫拱手道:“二小姐,您若能立于肺石三日而不倒,表明您所陈冤情属实,陛下感念您的真意,会御听您的申诉。”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二小姐请说。”
      “阿爹被人下毒已是事实,咱们就不能走个正当途径去伸冤?”
      “回二小姐,老爷是朝廷命官,理应有大理寺卿审理,可大理寺卿……”
      好吧,大理寺卿死了,没人管得了。这陛下也是的,大理寺卿这么重要的职位,怎么不赶紧找人替上?
      “二小姐请。”
      真是呵呵了,站在肺石上三天,到底是告御状,还是去送死?
      可悲的是,我连逃跑都不能。
      肺石有多不好站,只要亲自站上去才知道。守卫说,我只能着袜站在上面,因为肺石乃神圣之石,容不得半点脏污。若非我是未嫁女子,便是连袜套都要脱下的。
      我站了上去,肺石底部不平整,为了不掉下来,我需要找到平衡点,于是乎,我在小小的肺石上折腾了许久,一旁的守卫大约是看不下去,连连咳嗽了数声。
      还在没有白折腾,终于让我找到了平衡点,立在点上,肺石不至于上下晃动,但是,脚底处是石纹尖锐处,疼。
      我深深的确信,这块石头不是随便选出来的,一定是被人精心挑中的,为的是折磨喊冤的平民。
      我大约是个倔脾气,因为此时心底竟然涌出了强烈的不甘,好啊,你想尽办法让我站不住三日,我偏要站住三日。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一个小时以后,我的骨气不见了。所有的心神皆用在对抗脚底犯上来的疼痛,这个时候,我心中只有一个故事,人鱼公主的故事。公主小美人,你到底有多爱那个渣王子,才能忍受在刀尖上行走?
      我试图挪动一点点位置,脚不过稍稍离开一点点,石头已有晃动的趋势,不能动。于是乎,我继续对抗着疼痛,直到脚底的感觉慢慢的麻痹。
      下午的时候,我的大脑失去了对双腿的控制权。这不是表示我开始适应这件事情了。此时正是夏季刚退秋季未到的时候,太阳的热度依然很强大,我从离开马车起,没有喝过水,没有吃过食物,汗水从额头、脖子、背部逐渐渗出。事后待我有力回想今日时,不得不感谢太阳,因为汗水带走了尿意,否则只怕更难看。
      汗水湿了衣服,衣服又被烈日烤干。到了傍晚时,我大约已经不能流出半滴汗水。
      太阳西下,我于心中舒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大傻子。夜晚比白日更加的难熬,夜风很凉,一日未曾进食,身躯软弱无力,若是风再大一点,我估计就得挂了。
      后来的事,我已经不能描述。漫长的时间,仿佛是银河系中的星河,望不见尽头,令人惊奇的是,我还保持着站立。饥饿和困倦以及所有的痛苦,明明早该将我打倒,可不知为何,到了后来,意识深处竟然生出一种令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荒谬感,竟然是,还好。
      将我从银河幻境中唤醒的是守卫。
      他说:“恭喜二小姐,能立肺石三日不倒。陛下执政以来,您是首位获得肺石认同的申冤者,陛下特令,二小姐可直接入宫上禀冤屈。”
      “哦。”
      后来我才知道,此时的我应该磕头谢恩以表对天恩浩荡的感谢。然而,我已意识不存,如何保有礼节?
      后面的路我走的浑浑噩噩,我刚下肺石,几乎跌倒,有人扶住我,我大约看了一眼,是小碗。
      小碗扶着我离开肺石,有一宫人等在外面,是个太监。他说了什么,我已不能分辨,大意是让我跟着他走。
      太监走在前面,小碗扶着我跟在后面,到了宫门口,护卫被留在外面,不能跟随。又往里面走了很久,我只能靠着小碗,机械的跟随。
      太监停了下来,前面有更多的太监,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人指了指我,又过了一会儿,小碗退了下去,一个小太监上来扶住我,把我往屋中引。
      屋子的门槛很高,我跨不过去。小太监很着急,见我实在抬不动腿,竟然躺在门内,扶着我的腿,让我踩着他过去。
      其实门内的地毯很软,因为从小太监身上下来的时候,我还是摔了一个狗吃屎。没有感觉到疼痛,多半是地毯很软的原因。
      我听到男人的笑声,低低沉沉的,有些像深夜广播电台的知心小哥哥。
      真好听。
      有许多人来扶我,我到底有没有起来,不能记得。
      唯一记得是,那个低低沉沉的声音忽然很着急在喊:“阿微,阿微,阿微……”
      是谁在喊我?听起来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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