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蓝》冥山鱼客

1、一

　　我再次醒来时，是一个冬天的早晨，当时以为自己三十二岁，正处在被逼婚的尴尬境地。然而醒来后，习惯性的摸了摸脸，感觉脸上肤质娇嫩，未有三十岁后的衰老。惊讶之下，看了一眼右手，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细长，肌肤白腻，手掌略小，指尖干净。
　　这不是我的手。
　　我的手生来肥腻，手指粗短，唯一的好处不过是摸来还算的上舒服，只是三十岁以后，脂肪逐渐干枯，手指上的肥腻消散，唯一的优势也没了。为了弥补手指粗短的难看，我习惯留起长长尖尖的指甲，每每握拳时，手腹间必留深红的指印。
　　我一直渴望自己有一天能有一双修长的手，可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中只觉恐慌。
　　迅速的从床上爬起，只一个坐起的动作，我再不能继续。被子是上好的桑丝材质，能闻到里面棉絮散发出的新鲜香味。这样好的被子，我有过类似的一条，没有这么好。床是木质的框架床，我不懂木头，只能凭借雕花的精细度判断，这是一张价值颇菲的床，最重要的是，我在博物馆中见过差不多长相的床。
　　三十多岁的单身女性，一定是很无聊的，所以我看过很多的书，男频，女频，漫画，无一遗漏。是以我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无非是借尸还魂，或者穿越时空。那么，我是死了，还是没死？
　　头很痛，因为没有记忆，想不起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有怎样的过去。仔细一想，连自己为什么应该是三十二岁，也说不上来。
　　天很亮，屋中烧了炭火，光脚踩在地上不觉得冷。并非刻意不穿鞋子，实在是没能反应过来要穿鞋，一门心思就想看看自己的模样。这是一间姑娘家的房间，房间内的装饰很简单，并不能见什么花哨的东西，连花瓶都没有。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放了少许几件简单的饰品，一枚玉佩，两只玉镯，三两根玉簪子，还有一个小盒子。我打开，里面有许多耳坠和小饰扣，亦是玉的材质，整个梳妆台上，唯一的金属制品只一面铜镜。
　　试图通过铜镜看清自己的长相，这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果然最好的镜子，还是应该用玻璃去做。
　　这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本能的猜测一下，大约十七八的年纪，脸圆圆的，婴儿肥尚未褪去。双眼皮，眼睛很大，眼珠不大灵活，看着有些木讷。鼻尖侧有一颗细小的黑痣，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嘴唇不厚不薄，嘴角平和，面色显善。
　　是个讨喜的面孔。
　　头发很长，胡乱的披散在肩膀和后背处，我觉得有些烦躁。环顾了一圈，没见到布条或者丝带，我艰难的想要挽起头发。
　　“小姐，您醒了？奴婢有罪。”有丫头推门而入，我来不及问话，丫头扑通跪到地上，满嘴的有罪。
　　“呃……”我一时摸不准状况。
　　“小姐，您是要梳头发吗？”
　　我点头。
　　“请让奴婢来。”
　　我再点头。
　　丫头有一双巧手，三两下的，我的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就被好好的挽起，发髻处丫头插了一根漂亮的玉簪子。我对着镜子左瞧右瞧，嗯，很漂亮。
　　我笑着说：“很好。”
　　丫头似乎受了大惊一般，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丫头缓了过来问：“小姐，您好了？”
　　我大概是好了吧，于是，我点头。
　　“太好了，果真如国师所言，小姐十八岁的时候就能神志归位。”
　　神志归位？什么意思？难道我的神志一直不清？
　　“国师？”
　　“小姐，奴婢去前院报喜。”
　　丫头说完话，一溜烟的跑了，我被留在房中，一头雾水。话听了半截，实在不舒服的很。丫头称呼我为小姐，说明我是这家的主子，也就是表明，我可随意走动。
　　呃，我没能踏出房门，因为没穿鞋。
　　坐在梳妆台上发了一会儿呆。说来奇怪，普通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应该一副什么样的表现才是合情合理的？我并不着急，大约是无比确信此时此刻着急没有用吧。易经中的说法是，一动不如一静，与其去往不知前景的动，不如安分的等待，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没有等待太久，丫鬟去而复返，随即而来的是好大一群人。我才注意到，这群人带着孝。领头的姑娘家头上带着白纱，身上穿白麻，见到我好端端的坐着，迎上来就是一个紧密的拥抱。
　　“阿微，太好了，若是父亲泉下得知你好了，一定很欣慰。”
　　阿微？看来是我的名字，听着算舒服，可以接受。泉下？看来正主的父亲过世了，不会刚巧就是这会儿吧？
　　“呃……您是？”
　　姑娘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宽慰的说道：“瞧我真是太高兴了，竟是忘记和阿微解释一番。”
　　“没关系。”我答了一句。
　　“我是你的阿姐。”
　　我看的很明白，阿姐对我怕是没几分真情实意，不过她既然努力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对我还是很有帮助的，我需要的是，配合她欺骗众人而已。于是，我用一种饱满又隐含泪意的声音唤了一声“阿姐”。
　　阿姐大约是有些感动的，因为我明显察觉到她拥着我的手臂柔软了三分。
　　“阿微，既然你已清醒，不如先随阿姐去前院，父亲灵堂尚在，你该去上香禀告他老人家一二。前来吊唁的客人很多，阿姐正愁忙不过来。”
　　“可阿姐，我什么都不懂。”
　　阿姐摸了摸我的头发，淡笑的说道：“无妨的，阿微。有阿姐在，放心。”
　　得了阿姐的保证，我自然是应允，毕竟一只待在屋内，什么有用的信息都不能获取。
　　“小碗，扶着点二小姐。”
　　“是，大小姐。”报信的丫鬟上来扶住我。其实我不累，不过有人扶着，多舒服的事情，还是不要拒绝的好。
　　阿姐走在前面，她的身后跟着四个丫鬟，相比较她的阵仗，我就一个丫鬟，实在不太够看的。
　　后来我才知道，阿姐是朝中镇军大将军的夫人，是有诰命傍身的。今日这气派，丝毫不大，因为是在家中，为了行事方便，随身才只带四个丫鬟。
　　至于我嘛，据后来了解到的情况，刚刚故去的父亲乃当朝大理寺卿，主管朝中刑狱。不要误会，我的父亲据说是个非常优秀的官员，在民间是有青天之口碑的。所以他的突然故去，令京中百姓惋惜不已。
　　此时我尚且只知道自己名叫阿微，身边有个叫做小碗的丫鬟，正跟着阿姐去前院吊唁生父。
　　我走在古色古香的院落间，心中并无怪异感觉。可冥冥之中我很清楚自己是来自另一个更高等时空的人，理应对这些只存历史中的场景生出异样感，然而，我却走得很熟悉，或者说平常。
　　前院果然有许多来客，有男有女，未见男女大防。院中人见阿姐出现，稍显混乱的局面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有许多人迎了上来，将阿姐请了过去主持事务。阿姐大约是忘记了身后跟着的我，我就这么被遗忘在侧门边。
　　有些尴尬啊，我是主动走过去呢？还是观望一会儿再说？
　　小碗没有说话，安静的扶着我，站在阴暗的侧门处。正厅的中央摆着一口很大的棺木，棺木上帮着白色的布条子，灵堂上有个白色的大“奠”字，旁边可见许多祭幡和挽联，皆是哀悼故去的人。我的古文大概学的不怎么样，读了两句拗口的很，只得作罢。
　　倒是意外获取了已故生父的名讳，安平。
　　阿姐很忙，来往的宾客许多，光听仆人报出的称谓，就知道皆是一些不能怠慢的贵客。朝中重臣，如何能怠慢。看来，我还是先保持观望状态，毕竟我站在一边许久，未有一人留意到，显然不重要。
　　站了很久，久的脚底发疼，很想长叹一口气，奈何灵堂前人多音低，只能保持安静。说来奇怪的很，怎么主事的人只有阿姐一人？父亲作为朝廷官员，不说三妻四妾全齐全，怎么说也是会有一两个妻妾吧？我瞧来瞧去，这家的主人，好像就是主事的阿姐，已经靠边站的我。太奇怪了？
　　忽然，有惊呼声响起。
　　“看，看，那是什么？！”有一宾客指着中央的棺木发出恐惧的尖叫。
　　厅中的所有人，包括我，全望向中央的棺木，可惜，我离得太远，又太矮，不知道他们在大呼小叫什么。
　　安静被彻底打破，刚开始我还能分辩出一点信息，大约是棺木中有什么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人声吵得人头疼，我坚持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退出去再说，祭奠生父可晚些时候，待宾客褪去后再来。
　　然而，我没能如愿退出，因为不知怎么的，忽然所有人往暗处的侧面看来。
　　阿姐立于人群最中央，烛火攒动中，她朝我招了招手。
　　“阿微，过来。”
　　再不情愿，我也只能过去。
　　“诸位大人，这位就是我的妹妹，安微。”
　　“阿微，见过诸位大人。”
　　见过？如何见过？我只能露出尴尬的微笑，点头，然后说：“诸位大人好。”
　　我听到厅中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其实用窃窃私语这个词并不合适，毕竟作为当事人的我，好端端的立在他们面前，而他们的声音也算不得很低，毕竟我听的挺清楚。
　　综合一下，大意是，我是安家被传疯了十八年的小女儿。
　　至此，我算是清楚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卧房之中看不到什么装饰品，原来是怕我疯癫砸烂。佩饰全是磨得圆润的玉器，也不过是为了防止我自我伤害，或者伤害他人？难怪小碗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了”。
　　“阿微，阿爹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嗯。”我点头，然后，“嗯？！”
　　“阿微，现在，你是唯一能为阿爹伸冤的人。”
　　我一脸蒙圈，唯有两眼使劲望着阿姐。
　　“阿微，去告御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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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原本是我的第三个故事，但我因为婆娑行写不出来，便跑来写了卫蓝。好在，顺利写完了，这是一个中篇故事，总计六十二章。这个故事我写的还算顺利，中间极少卡壳，写完以后自觉还算有可读性，希望能得到喜欢。
我挺喜欢写故事这件事情的，每一天的时间因为写故事这件事情被拉长许多，生命之中忽然生出充盈之感，倒是始料未及之事。
只是，我仍然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来阅读我的故事，能喜欢我写的故事。这种期待，实在是有些厚脸皮的，毕竟是因为我写不出精彩的故事，所以才得不到更多人的喜欢。
我总在幻想，未来的某一日，我写出了一个了不得的故事。为了那时的光景，我会继续加油的。
最后，谢谢不知是谁的读者朋友们，阅我胡编乱造的，这个不算精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