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为离》揽月客

2、【2】

　　雪愈下愈大，执明的病还是没怎么好转，近几日更是不怎么清醒了，只迷迷糊糊地有时候睡梦中呓语几句，因这情况，太医院的人几日前就来会诊过，开了方子，可药汤一剂剂地灌下去，却没什么起色。慕容离面上虽然冷静，日复一日地守候在执明床边，向煦台也没怎么回过，殿中伺候的众人谁瞧不出他的心焦呢？

　　太医院李院判束手无策，只好战战兢兢前去和慕容离请罪，风雪中立了半刻，见人前来通传，去到寝宫前殿时，发现太傅也在，慕容离此时正在与他说话，听声音不是争执，因着执明的病，这两日太傅和慕容离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太傅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执明年幼时便受其教导，两人情分早已非君臣那么简单，但自慕容离被莫澜带回天权和执明厮混一处后，便不怎么喜欢他，总觉得慕容离身世未清，且一张祸国殃民的长相，王上本就玩心儿重，如今见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放在天权的大小事上，是以从前，执明总想着平衡太傅和慕容离之间的矛盾，却总也没什么大的进展，如今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一场病，两人总算能坐下来说句全乎话。

　　李笑堂从太医院一路走来人也僵了，穿着墨色官袍候在殿外，肩头落了不少雪，远望去一条笔直的一条，不知道还以为殿门前又挪了棵树过来。

　　宫人引着李笑堂进殿时，慕容离正在给太傅递送来的参茶，太傅斜倚在榻上，并不看他，呼吸声也有些沉重，李笑堂抬起头，见太傅两鬓又添霜色，忙撩起前袍，往地面上重重一跪。

　　太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转身望向他，虽看起来虚弱，声音还是同样威严:“王上的病确定是风寒吗，为何半月有余还不见好？是不是你们有所隐瞒！”

　　“微臣岂敢。”李笑堂闻言大惊，又是伏地一拜，“可臣如今有一言不得不讲，王上早前已经退了高热，按理说早就应该好了，可还是昏睡不醒，臣猜测……猜测……”

　　“猜测什么？”慕容离往前走了一步，“李院判但说无妨。”

　　李笑堂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臣猜测，王上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才有此症，若有高人替王上作法禳灾，王上或许还有希望。”

　　“胡说！我看分明是你医不好王上，才找借口推脱责任！”太傅气得拍桌，他如此说，岂非就是说王上药石无医，只能听天由命，太傅直起身训斥，却一个急火攻心，往后一倒跌在了榻上，茶盏碎了一地。

　　“太傅！”

　　慕容离抢先一步去扶，李笑堂更觉自己如今已是死罪，只得向慕容离求救：“微臣实不敢欺瞒啊，臣翻阅医书典籍，可上面却均无此症记载，唯今只有试试别的法子，慕容大人，求您和太傅说说吧。”

　　太傅年事已高，缓了大半天，这才醒转过来，慕容离跪在地上:“太傅担忧王上，慕容亦同此心，可王上病重，太医如此做，想必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知太傅心忧什么，巫术方士虽不可信，唯今之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上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

　　太傅平复了心绪，思虑了半晌，终是答应了此事，事不宜迟，慕容离请了人去寝殿外作法，许是这巫术真有灵，过了两三日，执明的病总算有了些许的好转，太医去诊了脉，也说王上不久便要醒了，喜得太傅给了这些方士好多赏赐。

　　这天夜里，慕容离照旧在执明身旁侍疾，执明安静在一旁睡着，慕容离拿了卷书，在不远处的案边，映着一方昏黄灯光，长长的羽睫在灯下投影，十分专注，引得进来的宫人看得痴了。

　　“慕容大人，到时辰给王上喝药了。”那宫人走近，轻声提醒道。

　　“嗯。”

　　慕容离放下手中的书卷，直起身，接过宫人手中的托盘，青玉碗中的浓黑药汁味道冲鼻，连宫人拿进来都忍不住屏着呼吸，慕容离接过来，脸上却仿佛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将执明扶起来后，那宫人瞧着这两人，只道自家王上对慕容大人可真是好，否则这谪仙一般的人居然也能被拉下凡尘衣不解带地照拂。

　　执明散着头发，靠在慕容离身上，宫人托着药碗，压低了身子，方便慕容离取药，慕容离一手拿着勺，药送到执明嘴边时，执明感觉唇边一热，而后如他仿佛感受到了那刺鼻的苦涩，略一歪头，汤汁洒在了被上，他却并不恼怒，又舀了一勺，正准备再次送去，突然，他的手腕被执明紧紧抓住，慕容离没料到执明会突然如此，一时骇然，勺子应声落地。

　　执明在他怀中仰着头，一双乌黑眼眸对上了慕容离诧异的目光，狠声道:“本王……本王如今不想知道了！”

　　“王上，你怎么了！你不想知道什么？”慕容离瓷白手腕立时多了几道红痕，两道秀眉疼得蹙在一起，忍痛对身后的宫人道，“快去请太医，就说王上醒了。”

　　“是！”宫人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惊慌失措，忙去前殿去叫人。

　　宫人走后，慕容离企图将执明紧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掰开:“王上，松手。”

　　但不知道执明病中哪来那么大气力，无奈之下，慕容离只好任由他拿捏着，不多时却见执明眼睛又慢慢合上，手腕一松，整个人好似泄了气，又昏沉沉倒在了他怀中。

　　“大人，太医来了！”宫人急匆匆领着太医进了殿。

　　“下官参见慕容大人。”太医提着药箱战战兢兢跪在榻前。

　　慕容离并未看他：“太医不必多礼，快过来瞧瞧王上，王上方才醒过一回，可如今又昏过去。”

　　“是。”

　　太医放了药箱，将执明的手从锦被中拿出来，闭眼凝神诊脉，而后复又睁开眼睛，欣喜非常:“恭喜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无需担心，王上如今症疾全消，约摸再将养两三日，王上便要醒了。”臣再去给王上开两副方子。”

　　“太好了！”

　　一旁的宫人激动非常，看了眼旁边的慕容离，见他缓声道:“有劳太医了。”

　　“照顾王上，是微臣分内之责。”太医再拜，“臣这就去给王上再开两副方子。”

　　“太傅近两日守在宫中，小顺，你去告知太傅，就说王上病情好转，让他也早些回去歇着。”慕容离边说边将执明仔细放平，拉了锦被。

　　“是，慕容大人您这下也可安心歇息了。”小顺欢喜去扶了慕容离有些摇晃的身形。

　　慕容离揉了揉太阳穴，去了偏殿，待两人走后，榻上之人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艰难翻了个身，紧紧攥着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