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火山caner

4、第四章 最怕对比

　　回到帝豪花园，家门口停着三辆名车，走到玄关处便听到董太太夸张的笑声。
　　这个女人的丈夫本来是郊区的农民，从开家具作坊起家，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做成了市里最大的家具公司。虽然为人粗俗，在商场上的行事作风也不太好，却在十几年里一直在全省家具行业里稳稳地占着龙头的位置。
　　有这样的成就，作为糟糠之妻的董太太自是飘飘然，极少把别人放在眼里。同样，圈里的太太们也瞧不上她这副上不了台面的乡野村妇的蛮样。
　　然而看不上归看不上，大多数太太们其实是羡慕加嫉妒的。董太太虽然皮相不好又年老色衰，还兼性格差劲，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稳稳地抓牢了一个有财有貌的男人的心。
　　忠于妻子洁身自好的男人在C市的富人圈里并不稀罕，我的公公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像董老板那般宠老婆的，倒是国宝中的国宝。
　　传说几年前的某一天，董太太逛街累了去公司休息，恰巧看到一个女秘书对她的男人笑得有点媚，一怒之下揪着人家小姑娘就打，而她的男人就干杵在一旁嘴上阻止两句，直到发现她体力不支呈下风趋势了才叫围观的员工将两人架开。事后，被打进医院连住了三天的女秘书，上班第一天就被辞退，连医药费都没给陪，还闹到了法庭上，最后不了了之。为了能让董太太消火，董老板更是雷厉风行地将身边的助理秘书全换成了男人。
　　仗着男人的宠爱嚣张跋扈至此虽然不可取，但是对我们女人来说，能被男人如此宠着，此生夫复何求？而董老板宠老婆的理由虽朴素和粗糙，却让很多糟糠闻之落泪。
　　我就曾亲耳听到他如此回应别人的调侃：“老兄哇，我老婆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朵水灵灵的花儿，跟了我娃儿都生俩了还没扎扎实实在我家吃过顿饱饭，你说我有条件了可不得好好疼她吗？再说了，这女人哪，再年轻再漂亮也是要拉屎打屁，脱了衣服也就那点用处，自个儿老婆就能解决的事，干嘛非得花冤枉钱？再说了，等我病了痴了管不住自个屎尿了，那些个成天盯着我钱包的妖精还会待见我这身臭皮囊？屁都不相信！”
　　因他这翻话，我曾接连几晚失眠。我想起了哥哥何勇，他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的儿子，也是我的前夫。在他还很穷的时候，可以自己不吃不穿，也要拿省下来的钱把我打扮得公主一般，后来有钱了，我们结婚了，他却突然将我从云端一脚踹进深渊，甚至视我肚里的孩子为洪水猛兽。
　　人人都说糟糠之所以被抛弃，是因为年老色衰，而我彼时刚刚毕业于名校，有姣好的面容和闪亮的青春，却输给了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小太妹。一夕情变，伤筋动骨，天翻地覆，我变得更加自卑、懦弱和自闭，对感情甚至对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失去了信任，包括待我如亲生的舅舅。
　　董太太的际遇或多或少地让我对爱情重拾了一点信心，然而终是杯水车薪。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董先生？又有几个人有董太太这样的命？如今，口口声声对我深情不变了五年的阅文，不也开始夜不归宿了吗？
　　我深呼一口气，整理好情绪，把嘴弯到适宜的高度，仪态端庄地走进客厅，看到除了董太太，还有三位富家太太在。婆婆是省里某慈善基金会的名誉主席，这几位基金会的主干过来大概是来商讨五一慈善晚宴的事情的。
　　我先对婆婆打招呼：“阿姨，我回来了。”又对着几位太太们打招呼：“姚太太，秦太太，董太太，曾太太，下午好。”
　　几位太太笑容得体地对我点点头，除了董太太。
　　董太太眼珠一翻，红唇往左一撅起，放在她那张实在不太好看的老脸上，真真是滑稽得很。幸好只是那么两秒，也只有我注意到，要不真是要倒了在座所有人的味口。
　　三年前她女儿看上阅文，被阅文拒绝。这本没什么，C市有钱有脸的单身男人多的是，足够让她女儿挑花眼，况且公公婆婆半路结婚后又生了儿子，董太太在最开始或多或少也看不上阅文这个没改姓的曹家继子，倒没对我摆出什么太过份的脸色。直到我坐上副总的位子，公公婆婆在我们的订婚礼上宣布共同送我百分之三的股份作为聘礼之后，她就开始嫉妒恨，偶尔在社交场合碰上，会阴阳怪气地用粗俗的话语讽刺我。
　　当然了，在座不喜欢我的也不只她一个，而我对她们也不见得都有好感。但人就是这么的虚伪，明明相互不喜欢，偏还要在脸上挤出几个褶子，给足对方面子。
　　婆婆正想对我说什么，董太太却抢先说：“哟，何小姐叫荣主席怎么叫得这么生分哪？都住在婆家老几年了吧？过两三个月都要正式过门了，怎么还在叫阿姨呀？”
　　我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望向婆婆。阅文曾多次暗示我改口叫妈妈，不是我不想，是实在叫不出来。“妈妈”这两个字从我的妈妈以世间最残忍的方式死在我面前开始，就变成了一把刀，深深地插在我的心坎里，长进血肉里，不动不痛，动则撕心裂肺。
　　婆婆沉了脸，不等我为自己解困，先开口说：“佳音给你们的新婚礼物托人送过来了，我已经放到你们房里，你去看看。”
　　我心口一松，应声好，又对着几位太太说声失陪，从容地走上楼梯。
　　才转进拐角，董太太的大嗓门就传入我的耳朵。“我听说何小姐在S市离过婚？许医师长得一表人才，学问能力又好，什么样的好姑娘挑不到，荣主席怎么都没有给儿子做做参谋？”
　　接着又传来曾太太温温润润的声音：“是呀，荣主席，子女们到底是年轻，经事少看不长远想不全面，我们做长辈的其实有必要适当地给点意见的。”
　　我不由冷笑一声。据说隔壁别墅的主人当初年纪轻轻靠自己实力在帝豪安家的目的，就是要与曾太太出水芙蓉般的女儿白头偕老，她却看不上人家强行把女儿带出国追求学业事业。十年后女儿念念不忘初恋，想吃回头草，结果草已经被别人给吃了。不知道当时的曾太太有没有想到这么长远，倒是所有人都见证了她的悔不当初。
　　须臾，就听到婆婆不温不火地回：“我家西枝是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哪点差了？至于家世背景那都是虚的，好竹出歹笋的例子咱们身边可比比皆是。只要人品端正，小两口性格契合就足够了。至于有没有过婚史，呵呵，我倒觉得在现在这年月里都不算个事儿。跟那些个男友换了又换，把感情当游戏的女孩子比起来，我儿子选的这个不过是破了点相，内里还是挺干净挺让人放心的。”
　　我捂嘴闷笑，猜想董太太的脸色大概很不好。她的女儿与我差不多大，恋爱史丰富多彩全城皆知，至今未婚也无固定男友。据说也曾一度想做隔壁别墅的女主人，还用过些不入流的手段，只可惜人家又不是傻子，也就围着她新鲜一阵。
　　我哼笑一声继续上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