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笑我没命死[穿书]》关莫声声

24、化鬼

　　楚兰笑猜，以菀桃的性格，决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视角很快从阴冷的禁室中，切换到赤叶城繁华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大街小巷里的人都涌了出来，无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脸兴奋，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讨论着什么，好像在翘首以待地恭候什么大人物的到来，场面热闹至极。

　　这应该就是柳闻仙作为福仙下凡赐福之日了。

　　“你们快看，赤帝殿下来了，赤帝殿下往这边儿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在场诸人霎时沸腾躁动起来，各个争先恐后地伸长了脖子向前看，想要最先一睹赤帝的真容。

　　菀桃听见这话，也忙往前挤，因为太急迫，用力太大，推得旁边的人都骂道：“谁呀，赶着去投胎啊？！哟呵，原来是个小乞丐啊！”

　　楚兰笑这才注意到，菀桃此时一身衣裙脏兮兮的、沾满灰尘污垢，样式与之前相比，也朴素到了几乎可以说是简陋的地步。她未施妆容，蓬头散发，只有手里攥着一枝还没怎么开的桃花，看上去颇为寒酸。

　　想来也是，菀桃被父母剥去华服、只剩一件内裙，被关在阴冷老旧的禁室里一天一夜，兴许还可能粒米未进。现在能来到大街上，估计也是趁着看守不注意侥幸逃出来的，生怕错过与柳闻仙约定的时辰，哪可能还有时间补补妆、做个头发什么的。

　　就算匆忙至此，她却不忘带上一枝当初约定的信物桃花，想来真的对柳闻仙用情至深了。

　　不理周围人的嘲笑咒骂，菀桃以一具娇小的身躯越过一个又一个人、奋力挤过人群，逐渐钻到了人流的最前端。

　　终于，她看到了柳闻仙的身影。

　　柳闻仙头戴银金宝珠冠、肩披流霞彩云褂，一袭琳琅炫目的红粉衣袍，满身点缀着朵朵桃花，左侧佩笔、右侧佩剑，站在一盏流光溢彩、无风自浮的桃花座上，长袖拂过就是花如雨下，真是好不惊艳、好不威风！

　　道路两旁的人们各个振臂高呼，伸长了手想去接住赤帝挥洒而下的桃花，据说每一瓣桃花都沾染着赤帝殿下的仙光灵气，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好运。

　　只有菀桃，她视那些千珍万贵的花瓣若无物，她心中眼中此时此刻没有其他，只有一个柳闻仙。

　　当柳闻仙的花座行进到她面前时，她骤然拨开身边所有人，一下冲到人群之前，“扑通”一声，跪在柳闻仙的座下。

　　所有围观群众都大惊失色，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小姑娘竟敢拦住赤帝殿下的御座。

　　座中高高在上的柳闻仙见状，也是一愣。

　　菀桃抬起头，一双明媚清亮、炯炯有神的双眼仰视望向柳闻仙。她满怀激动、满怀期待，期望看到柳闻仙眼里对她同样的朝思暮想，看到与那夜同样的热烈缠绵，期望他把她一把也拉上桃花座，与他并肩而立，郑重其事地昭告世人，从此后她就是他的帝妃。

　　然而，她却什么都没看到。

　　柳闻仙低下头俯视着她，很优雅地笑笑，笑容仍是她所熟悉的风流。

　　接着，柳闻仙道：“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

　　就像那夜一样，菀桃被这一句话问得愣在原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闻仙，笑容僵在脸上，傻乎乎地问道：“赤帝大人，您……不记得我了？”

　　柳闻仙笑道：“记得。”

　　菀桃骤然心花怒放，向前膝行两步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柳闻仙接着说：

　　“本帝的信徒们，本帝都记得。你们的祈愿，本帝会尽量雨露均沾，为每个人带来洪福。”

　　看着柳闻仙亲切又陌生的笑容，这一刻，菀桃的心骤然坠入冰窟中。

　　赤帝殿下，真的不记得她了吗？

　　他真的不记得他许给自己的承诺了吗？

　　还是说，他只是不愿承认而已，不愿遵守诺言而已？

　　他只是不愿真的娶一个平平无奇的、只因一夜兴起才许下婚约的凡间女子为妃？

　　菀桃一下子支持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明明是烈日灼人的盛夏，她却感到无比的寒冷，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不住地瑟瑟发抖。

　　柳闻仙见她没再说什么，也驱动桃花座，继续向前行去。

　　然而，就在桃花座离开后的片刻，柳闻仙忽然从身后传来：

　　“那位姑娘！”

　　菀桃双瞳骤缩，慌忙直起身回过头去。

　　兴许，兴许是赤帝大人，还是割舍不下与自己的一份情意？

　　菀桃怀揣着最后的希望，转过身去，只听柳闻仙道：

　　“姑娘，你掉了你的桃花。”

　　说着，右手放出一点法力，那支掉在地上、已沾了泥惹了灰的桃花，徐徐腾空而起，又回到了菀桃的手中。

　　想了想，柳闻仙又玉指一点，采下花枝上最艳的一朵桃花，妥帖地别在菀桃的鬓边。

　　柳闻仙浅笑道：“桃花衬美人，最合适不过了。”

　　随后，柳闻仙轻轻朝菀桃点一下头，又回过身去，乘着桃花座渐行渐远，再没回望过一次。

　　在围观群众看来，一位神官为一个凡人女子捡起花枝、交还给她，还为她簪花，是何等风度翩翩、何等闲适风雅！一时间，人群中又是一阵热切的高呼。

　　可是在菀桃眼中，此举则是柳闻仙拒绝了她的桃花、拒绝了她的信物，在大庭广众之下、所有人的面前，将她弃掷逦迤、亦不甚惜。

　　桃花落了。

　　随后，一些切换得飞快的场景一一闪过，如走马灯一样。

　　楚兰笑看见，菀桃心灰意冷、抵不过两家逼迫，终是如死人一般上了花轿；新婚之夜，张家发现新娘子竟非处子之身，勃然大怒，认为自家被人戏耍了，第二日，便暗中找了人牙子来，将菀桃卖进青楼；菀桃在青楼死守节烈，说什么也拒不接客，老鸨为逼迫她，强用私刑，不慎辣哑了她的喉舌，即便如此她也绝不屈从，终于在一个子夜，一条白绫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肉身已死，业债未销；怨气所致，厉鬼化形。

　　楚兰笑看完这一幕幕，心中千头万绪骤然连接在一起，有些先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就梳理通了。

　　比如，鬼花魁为何要临时改变主意、劫持柳乘风。是因为她的一腔怨气都因柳闻仙而起，而柳乘风与柳闻仙同属赤帝柳家，两人血脉、气息、灵场相近，而怨魂主要就是靠这几样特征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的，因而见到与柳闻仙气场如此相近之人，定然怨气陡增，将其挟走。

　　又比如，无眼人为何要围攻柳闻仙。如果他和季九怜的推断正确，无眼人此时是被蘩花楼的人控制着的话，为了报复蘩花楼鬼花魁的仇人，此人必然会利用无眼人的力量，去攻击致使菀桃化鬼的罪魁祸首——柳闻仙。

　　菀桃当年在小祠堂里，求的是“愿赤帝柳闻仙殿下保佑”；柳闻仙遇袭时，无眼人求的也是“愿赤帝柳闻仙殿下保佑”。只不过前者求的是美好姻缘，而后者求的是“柳闻仙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不得好死”！

　　怨气之深，可见一斑。

　　不过，鬼花魁成鬼的来龙去脉，已经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了，可是，鬼花魁生前种种经历，与青帝观中小道姑的经历没有半分关联。在鬼花魁的生命中，青帝观、小道姑、楚家兄弟这些人或物，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也就是说，季九怜所说的“鬼花魁与小道姑是一个人”，是全然不可能的。

　　但是，如果鬼花魁不是小道姑，那小道姑又是谁？显然，小道姑定和蘩花楼有很紧密的联系，但具体是什么样的联系呢？

　　就在楚兰笑脑中闪过一丝头绪时，鬼花魁拽着“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提起，离开水面。

　　见柳乘风脸上无丝毫悔过之色，鬼花魁勃然大怒，十只尖利长甲“嘶啦”两声扯开他的衣服，张开嘴就要往上咬。

　　之前店小二说过，据传与鬼花魁交欢过的男人，身上被亲吻抚摸过的皮肉，都会消失不见，继而变成桃花。现在一想，所谓的吸人血肉，定是业债怨魂在吸人怨气。业债怨魂的存在完全依赖怨气的存在，若是有一日怨气散尽，业债怨魂也会消失不见。如若业债怨魂能将活人心中的怨气吸收并消化、为己所用，怨气不断，便可永久长存、不会消散。

　　可是如此一来，天界神官也会受到这只怨魂永久的摧残、反噬。

　　打个通俗一点的比方，这就像征税。每个凡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点怨气，但都没到化成怨魂的那个程度，好比没达到收税的起征点，不会对天界神官产生任何影响；然而，若是有一个怨魂，将许许多多凡人心中的怨气都积累到自己身上，那所有累加起来的怨气都会反噬到天界神官身上，就好比一个本就富有的人还不断抢夺别人的财富据为己有，在累进税率下，对他收取的税钱就会高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也就是为什么，蘩花楼会特意招揽身体有残缺的人。之前庄羽寒说得对，这类人多半心怀不忿，更容易产生怨念，更容易满足鬼花魁对怨气的庞大需求。

　　这蘩花楼，哪里是青楼，分明是个巨大的怨气生产消费一条龙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