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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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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成绩单那天,李大华干脆把两个班放到了一块,也省得他同样的内容两头跑。
宁执不负众望回到了巅峰状态,又拿回了市第一的位置。
安逸在李大华欣慰的目光下接过成绩单,她如释重负地回到座位上。此时李大华说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她也就没用心去听。视线落到不远处的空位上,正如秦媛媛所说,她没再回来。
成绩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成绩怎么样?”李大华故意没说出她的排名,把周常在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安逸托着腮,把成绩册翻过来。
周常在惊讶得捂住嘴,瞪大的眼睛一副撞到鬼的模样。
“你那什么眼神?”后颈感觉到一阵凉意,安逸啪的一下反手盖住成绩单,头使劲往后一撞,无奈地朝后看去。
宁执的额头被撞出红印,锋利的眉眼却温柔的看着安逸,就好像是严寒冬日里的一抹温暖的阳光,不讨厌还喜欢往光下蹭蹭。
“我不可以知道吗?”
五班一班并在一块,正好给宁执亲近安逸的机会。他都想好了,搬着板凳就往安逸旁边的座位里冲,但没想到阻止他的会是安逸。
她硬生生把他挤到了后面去。
宁执想要知道她的情况就比较难了,偏偏她的警觉性还挺高。
“可以啊。”她眼睛弯起,手却把成绩单捂得死死的。
宁执:“……”
“好吧。”
安逸一转头就看到周常在朝着宁执挤眉弄眼,连她转过来都没注意到,手势都没来得及收回。
他讪讪地放下手,一抬头就撞上李常在看来的警告的目光,他立马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大华。
好不容易熬到他滔滔不绝的讲演结束,周常在松了松酸痛的筋骨,提包要走的时候,被安逸叫住。
“常在等等。”安逸走到他面前停下,清澈干净的眸里透出的严肃让周常在也不禁认真起来。
“送我回家吧,边讲边说。”
周常在脸上的正色转变成疑惑,又偷瞄了眼她身后的宁执,连忙退了两三步,手挡在胸前,为难地说:“这……不好吧……”
安逸不管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拉上他的手腕就走。
“欸欸欸……安逸等等,还有辉辉呢。”周常在情急之中叫出文耀辉的小名,双手环抱在柱子上,全身上下从手到脚都在发出“我不想跟你走,怕死,饶了我吧!”的信息。
安逸无奈扶额,周常在你……
正巧文耀辉过来,看到他们僵持的模样,停下脚步,绕着周常在抱着柱子的奇怪姿势看了两圈,然后大笑起来。
“你这什么情况啊?行为艺术?”
周常在心里叹了口气,指望你是没什么希望了。
宁执在不远处靠墙站着,虽然没往这边看,但除了眼,身上的全部器官都非常在意这边的情况。
“宁执!你不拦着点啊?”
“怎么了这是?”文耀辉有点看不懂他们的操作了。
“安逸让我送她回家……”周常在委屈巴巴地朝文耀辉投去求救的目光。
文耀辉脸庞上的笑意僵在嘴角,飞在半空中的手落了下来,贴在身侧,忽然大力地拍上周常在的肩膀,“多好呀!”
周常在眸光黯淡了下去,“是吗……”
安逸抠抠脸,她似乎惹出了不好解释的事情,但注意到两人微妙的气氛,决定将计就计下去。她忽然一笑,一把勒住周常在的脖颈往后带,“走了走了走了。”
安逸大方地朝文耀辉摆手再见。
后方的宁执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文耀辉身边,“走吧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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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学校之后,周常在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斗志,任由安逸将他带走。
安逸看他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捏了把他的胳膊肉,周常在嘶了一声,才回过神。
“喂常在,我想跟你说件事。”
常在嗯了声,带上了哭腔般,从嗓子底硬生生挤出来的回应。
她偏头看向他,常在抽了下鼻子,把头扭到她看不到的方向抹了把眼泪。
安逸:“……”
好像玩大了。
她拈着手指戳戳他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
这怎么像没事的声音……
安逸咳了咳嗓子,决定忽略他的情绪,她沉默了一会,想着该怎么开口。
“常在,在你心中,妈妈,是怎么样的?”
“怎么问这个?”
“忽然想起。”安逸低下头,视线跟着自己的脚尖,看过被泥填满缝隙的地砖,旁边一格就是盲道。
“妈妈很想要个妹妹,我的出现让她失望了。爸爸和哥哥们一样都有自己的事业,在家的时间很少,一到年算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却也是我最孤独的时候。那个时候,妈妈似乎连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句。”
“所以安逸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他忽然语调急转,停下步伐,眉头紧皱,难得在他脸上出现了一丝慎重的神情。
“嗯?”安逸眨眨眼。
“不管你和宁执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心里只有文耀辉。”
咩咩咩?
文耀辉听到大概会很开心吧。
安逸讳莫如深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双手老成地背在身后,脚尖挑上向前走。
“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她冷不丁转过身,“你对我妈妈有印象吗?”
周常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思考了下给出回答:“没有……”
“但我妈妈认识你。”周常在的神色微变,看起来有些反常,“不是作为周常在,而是作为周瑶光、你母亲的儿子。”
“我不记得……”他的瞳孔失去了焦点被遥远的回忆拉走。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那要从好久之前说起了。”安逸注意到大叔早早出来张罗摆摊了,就熟练地朝他招了招手。
大叔冲她乐呵呵地一笑,他给她张了张凳子,注意到她身边换了个男生,脸色立马就拉了下来。
他把她拉到一边,周常在在看人眼色上异常灵敏,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讨厌了,无辜地拱了下鼻子,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这年头,长得好看也是一种罪过。
“这男的,怎么回事?”
大叔也爱八卦。
“什么怎么回事?”
“就这么几天没见,你旁边怎么又换个男的?要是把这精神头用到学习上,你不知道比那宁执厉害多少倍。”大叔今年也快四十了,愣是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找过媳妇,双亲也早就过世了,基本上就是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
就在学校附近卖卖羊肉串、煎饼啥的都奔上小康了,按理说这条件不差了,这大叔还风雨无阻地往这跑呢,也不知道图啥。
“打打打住,有八卦我的心思,您也能找个媳妇了。”安逸随意地指向周常在,“这就是我一好朋友,找他说点事。”
“多少爱情都是从朋友开始的啊。”大叔的眼神开始变得暧昧起来,安逸嫌弃地推开他。
“吃啥呀?”
“羊肉!”
安逸嚎的一嗓子差点没把周常在喊背过去。
“说说说说事。”周常在单手松开了了第一颗扣子,把头偏向一边,掩饰面上的尴尬。
“行吧。”安逸抽了个塑料杯,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一副要说上好久的架势。周常在不由得抱紧了自己的小书包。
她拎着水壶在他面前晃了晃,“要吗?”
他犹豫了两秒,点点头。
安逸顺带了给他倒了一杯,身后就传来不友好的“提醒”:“喂喂喂丫头,我这不止你这两人呢,给我少喝点。”
周常在递给她个“询问”的眼神,安逸从善如流地说:“不用管他。”
在大叔嘈杂的跳脚声中,安逸突兀地开启了话题。
“周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儿,当所有检查都告诉她很有可能是女儿的时候,她满怀欣喜地生下孩子,却发现他是男孩子。对已经有了三个十多岁的男孩子的妈妈来说,她对小儿子的心情非常复杂,一面爱着他,一面又觉得是他挡了自己的女孩的梦,叔叔的醉心于学术研究,很少着家,三个孩子也需要上学,不能来看她。日渐积郁,甚至动了早知道就不要他的念头。”
七月份,天气闷热的很,即使现在炎阳落去,树荫遮蔽,可燥热的温度仍未散去,黏着的汗贴着他的皮肤,可他的指尖却趋于冰凉,开始有些抵触她后面要说的话。
“安逸这些我早就知道了,不是要回家吗,走吧。”他先一步就要站起来,被安逸拽住手臂,他猛然抽开,一阵凌厉的风从她面前咻的穿过。
安逸有一瞬的恍惚,周常在满含歉意地坐回去,解释道:“天太热,出了很多汗,很黏……”
“常在……”她带着怜惜和希求的眼光看向他,“听我说完好吗?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事,剩下的交由你自己判断。”
周常在沉默了半晌,沉沉地点了点头。
“她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但随之她看向婴儿的时间越久,这种想法就越强烈,有一天,甚至抑制不主自己手伸向还杵在襁褓里的孩子。”
安逸低吟般的声音像是一把冰锥,毫不留情地刺在周常在心上。
“她被诊出患上了重度产后抑郁症,趁着还清醒的时候,把婴儿抱离她。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辛苦,身体被分裂成两瓣,不断地朝对方进攻,一隅之地,满目疮痍。”
“她总是趁着阿米替林的药效期,在护士的陪伴下,进到婴儿房,一眼就望到了儿子的铭牌,儿子没睡的时候,会缠着她的手指咬,有时还会发出咯咯笑的声音,除了落地的那一瞬间的啼哭,很少听到他的哭闹声,总是乖得不像话。她的心就这样一寸寸被暖化了,但她忘不了曾伸向儿子的手,那一幕成了她难以摆脱的梦魇,夜半时分缠绕在她心头。”
安逸边说,边观察着周常在的神情。
“后来儿子大了点,经常坐在地上抱着她的小腿,婴儿的时候没怎么哭,大了点把那时候没哭的又全都补了回来,闹的她不得安宁。叔叔劝她,可以交给保姆了,但她迟迟不想松手。”
“她想把没做完的梦给做完,把儿子打扮成小女孩的模样,留上了长发,穿上了裙子。”
这时他的表情出现一丝僵硬,似乎卷起了不好的回忆,神色凝重地望着前方的空位。
“她渐渐发现儿子身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伤口,大腿根上一片青紫,手臂上也有被人掐打过的痕迹。儿子出去的时候,她悄悄跟在身后才弄清了这些伤痕的来源,可那时已经用不着她出手了,因为儿子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可以保护他的孩子。”
说到这个,安逸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禁笑出来,打破了有些伤感的氛围。
“周阿姨现在还以为文耀辉是个男孩,也看出来你对文耀辉的感情,看来就算哪天你向她出柜她也能笑着接受吧。”
安逸说得随意,可他却没那么轻松。
“回到正题上,然后呢周阿姨大概是又回到最初刚生下你的状态,觉得是自己害了你,陷入黑暗空洞的自责里,病情总是反反复复,用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转,只能勉强控制着自己。而等她想要靠近的时候,孩子长大了。”
她说完的时候,心上压着的数百斤重的巨石忽然就粉碎了。
“不知道今天说的这些,能不能解答一些你心里的疑惑。”
周常在仰头灌了口水,水尚还有些余温,喝进嘴里是暖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
“那天在医院你来看我,妈妈认出你来了。”
大概是注意到周常在疑惑的目光,安逸继续解释下去:“在还没有我们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如果舅舅中途没有从商的话,或许也会一同和你父亲一起参与那课题研究。十年前,我们曾来过S市,听妈妈说,当时是来拜访一位友人,这位友人应该就是叔叔吧。只不过刚到,我就走丢了……所以你没见到我。”
“应该也就是这段时间,妈妈听到不少阿姨的心声。”
周常在猛然站起来,连书包掉地上了都来不及拾起,连走带跑地往前冲。
大叔的羊肉串迟迟未上,安逸的肚子都响了,正要催着呢,回头就看到一双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托着铁盘递到她眼前。
她头也没抬,接过盘子放在桌上,不拘小节地撸起来。
宁执在周常在刚刚坐过的位子上坐下,一旁的大叔敢怒不敢言,造孽啊。
“结束了?”宁执问。
安逸递给他一根串,眼睛流萤着狡黠的光茫,反问道:“结束了?”
宁执低笑着接过,“结束了。”
“好!”
安逸当时从杨榆那听到的时候,也是刚刚周常在那副模样,震惊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私心,如果这是假的,那就好了。
不管是周阿姨还是周常在,这些年都过得很辛苦,母子俩之间横亘了谁也无法逾越的高墙,她知道他们家的事情,外人不适合插手。但她不想看到别人在说他不受宠、没人要的时候无法反驳,也不想看到两个很在乎对方的人越走越远。
有些距离总要人推一把才会靠近。
作者有话要说: 周常在的番外就更到这了。
有一些想说的话放到微博上了,微博id:海上拽
感谢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