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反攻略了》蜜谈夜话

62、间隙

　　长平皱了皱眉头。

　　她当然不可能会相信，自己的郎君会对这样一个可怜的侍童做出什么事来，毕竟在王府中时，他向来彬彬有礼，对待下人侍女也从不颐指气使。

　　可是，豆芽这样藏着掖着的态度自然勾起了长平的好奇心，她想了一下，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尽量不引起他恐惧的温柔语气，追问道：“你要提的是我的相公么？”

　　豆芽哆嗦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他这副模样只会让长平更想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轻轻补充了一句：“你尽管说便是。在我身边，你不用这样害怕。”

　　这是实话，无论豆芽会说出什么，长平也不可能像其他人曾对他做过的那样残忍地惩罚他。

　　只不过，如果他的嘴巴里吐出太离谱的诋毁重伤，她倒也不会那么轻易饶过他。

　　毕竟，不论再怎么可怜，这个少年也并不是她的人。

　　还好，她的安慰起了效果，豆芽看起来虽仍在犹豫，却还是下定了决心，落笔写道：“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所以不想提出来叨扰大人。”

　　“你说便是。”这孩子好生急人。

　　豆芽咬了咬粉嫩的下唇，又用湿-漉-漉的大眼瞅了瞅长平，见她确实没有生气，才继续写道：“是今日我送颜大人出门时的事。大人有所不知，此处行宫构造曲折离奇，初次来访的大人们通常都会迷路，所以才要由我们下人接引——即使大人不让我去送行，也会有其他奴才们去做的。”

　　“可是颜大人步履坚定，就好像已对道路谙熟于心，并不用我带路……所以我才斗胆想到，颜大人似乎不是第一次来此处了。仅此而已，还请大人不要怪罪我多心。”

　　“没事。”

　　长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确实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少年之前说的没有错，她确实不该追问的。

　　虽然只是件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这样的当口却不得不让她提在心上，时时在意。

　　不是这豆芽儿撒谎，就是……和她最不希望成真的不祥预感一样，颜琉真的对她有所隐瞒。

　　这感觉令人焦躁不安。盛长平讨厌这样。

　　早一时也好，非得早点想些办法，离开这座白得叫人发慌的牢笼不可了。

　　她在心里如此想着，却没有想到，契机当真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白日里，颜琉没有到她这边来，前日里还尚可忍受的书籍，突然无聊得叫她再也看不下眼。长平索性拆了书页折纸玩，等到了午饭时间，门口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平常，不是从底下的狗洞送餐进来，就是豆芽儿自己出去取，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过这样多人的脚步声了。

　　是冲着她来得？这里的人终于想清楚要拿她怎么办了？

　　即使可能面对言行拷问，这样的变化仍让盛长平的心底雀跃起来，心跳都快了很多。她无声地站起来，贴在门边，附耳听着门外的响动。

　　“……到这里……什么”

　　是她没听过的男子声音，中年，听起来有些粗哑，想必声音的主人沉溺饮酒，已经毁了身体。

　　而后是豆芽儿呜咽一样的声音，惨兮兮的，他没有舌头，发出的叫声空落落地透着风，同常人不一样，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嘿嘿，你觉得关在这儿的疯女人能救你不成？”

　　而后是拳脚踢打的声音，这里的门恰好是铁打成的，这殴打的动静隔着一层金属砸过来，听着分外惊心。

　　这是欺负到她头上了啊？

　　长平捏紧了拳头，面前却安安静静地挑起了一个不怎么安详的笑容。若是在别处，她手没那么长，还真管不到。可在她自己门前霸凌弱小，长平这辈子就还从没有袖手旁观过。

　　也正好是巧，她正烦躁着呢，能有个肉沙包送上门来，让她泄泄心头的火。

　　开门，豆芽儿。只要开门就好了，再努一把力。

　　——可是直到声音消减下去，只剩下豆芽柔弱的闷哼声，这扇铁门都没有打开。

　　在这种鬼地方做个劳什子狱卒，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这么敬业的。

　　要是她只一个人也就罢了，可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可还有个相公在这儿押着呢，友人则是至今干脆不知所踪。她再是光棍儿，能自己一个趁乱跑了不成？

　　长平是压根没想到，自己非得没有落得个沙包泻火，反而给火上浇了油了，此时反倒比先前更烦躁不安。她心情极差，所以即使门终于打开，一个如预料一般伤痕累累，破破烂烂的豆芽菜跌了进来之后，长平也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安慰，把人扶好，反倒抱着胳膊袖手旁观。

　　她气归气，还是斜着眼，看着男孩虽然缩在地上咳嗽，可好歹没吐出血来，看着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不管，拿起自己的那份餐盘来。

　　今天送来的是某种海鲜烩的汤，松子炒米饭，和两个狮子头。长平现在都懒得先让少年试毒了，左右真想要她命的话，倒也不用浪费这么好的菜色。她埋头就吃，汤都用了一半，少年才爬起身子来，踉踉跄跄站将起来，用抖个不停的手要替她收拾碗筷。

　　长平拿筷子头按住了他筛糠似的手，抬眼道：“用不着。你歇你的，我自己能管得住。”

　　少年也不知是怎么理解她冷淡了不少的态度的，张开嘴嘶哑地“啊”、“啊”了一会儿，匆忙跑去取笔和纸——这时候看着倒是挺在意她的想法的。

　　“对不起。”

　　见了这因为焦急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长平本来也不是当真对他生气，此时又哪里能甩下脸来，便摆下了筷子，说道：“不用对我道歉，你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罢了。只是下一次，既然不打算让我帮你，就不要把事情带到我门前这里来，到别处去解决。”

　　她自认为语气平和，可是少年看着还是被吓到了——比起害怕长平对自己动粗，豆芽看起来似乎更介意她就此不肯再如从前那样同他说话，这倒让长平心里略微舒坦了一点。

　　她垂下眼，看着豆芽手抖着递到自己眼下的字，上面写着：“对不起。只是，他们总是挑着我工作的时候前来招惹，因为那样我就无处可跑了。大人，我没有别的办法。”

　　“这种事经常发生，是吧？那你有没有想过，是该换种方法应对的时候了。”

　　豆芽看起来显然没能理解她的意思。长平打量了一下眼前这男孩子的身子骨，嫩皮嫩肉，细胳膊细腿，只是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希望。

　　可是长平见过比这还寒碜得多的新兵蛋子，虚出好几个岁数的黄毛小娃娃，瘦的脸颊都干瘪下去，被家人为了仨瓜俩枣的补贴费送进来送死的。可他不是要上战场，只是要给欺负自己的人点苦头尝尝，那办法简直太多了，倒也不用像对那些小孩那样操心。

　　“这样吧，我教你几招简单的伎俩，你只要能做得到，就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这下子，少年可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看起来不敢置信，小胳膊小腿也都哆嗦了起来。

　　可惜，不管他自己的意志如何，无论为了豆芽自身的幸福也好，还是长平不至于无聊致死也罢，他都逃不过一番操练了。

　　她足足折腾了他大半天。其实说到底，解决这类欺凌弱小的事，比起什么武学功底，内外功法，最重要的反而是反抗的决心和意志，和让对方付出代价的狠劲儿。

　　那类人只会柿子挑软的捏，实际连草包都算不上，往往单是见了被自己视为弱者的对象拼了命的反抗，就会被吓破胆，不敢再犯。所以长平对此倒是很有信心，只是豆芽这孩子心和身都太柔弱，唯一的担心就是，他练得再是认真，真到了时候拿不出反抗的勇气来。

　　晚上颜琉来看她了，长平并不意外——他不来她才会觉得意外。她的囚牢生活里好不容易多了点新鲜事，自然出现在了两人的交谈中，她的手指在郎君细腻的手腕上松松滑动着，眼神发亮，兴致勃勃地谈起自己今天究竟教了那孩子什么阴招，却没有注意到颜琉阴郁的表情。

　　“长平。”他打断她的话，念着她名字的语气，像穷人炫耀自己仅有的传世之宝——是只有同类才能听得出来的阴私心绪。

　　盛长平眼见的只有他那双幽幽泛着蓝的，担心的眼，夜一样浓而深的眼睫，和花瓣一样柔顺地铺开的暗红双唇，是种越是在阴影里，越绽放开花的美丽颜色，他握在她手里的腕间，传来一种淡淡的、陌生的香味。

　　她便住了嘴。一时被眼前的景色扰得出了神，愣了一下才问：“怎么皱着眉头？”

　　他垂下眼，温冷而坚硬的指尖轻轻地刮着长平的手臂，说道：“我让你寂寞了。对不起，我会想办法将你带离这里的，就在最近。”

　　颜琉的语气像一阵风一样轻柔，可是长平不喜欢他说这样的话，好像在暗示着二人即使留在这里，也能一起享受到什么快乐时光似的，长平不喜欢这样。

　　她不喜欢，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你不用操心这个，保护好自己就好。如果再有余力，就想办法找到离开这里的出路，不用担心我的心情，这不重要。”

　　“当然重要。”他说，那弧线温柔的嘴唇牵起了一个笑容：“对我而言，这是最重要的事。只要能让你不再在这些……不可信的人身上寻求慰藉，即使冒上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长平这次没有回话。

　　她也同样不喜欢，单纯用来封住嘴唇的亲吻。她爱颜琉，比起豆芽这类确实摸不着底细的人而已，自然是颜琉要十倍万倍得重要。可她不乐意听到他这样说话，这是不是自相矛盾？长平自己也不确定了，或许她在这种事上从来并不聪明。

　　既然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也没有一张聪明的嘴巴，她便只能用另一种直接的、擅长的方式，来让自己和爱人都不再紧绷，回到单纯享受着彼此陪伴的状态里。

　　事实证明，她的好意，并不总是得不到回报的。

　　不久之后，她从豆芽身上，得到了楚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