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娇反攻略了》蜜谈夜话

41、真实的梦境

　　盛长平做了一个梦。

　　梦境对她从不温柔。那些温暖美好的，向来醒来就忘了。而能让她记住的——

　　没错，就是这样的噩梦。

　　天上轰隆了一声，打破了连天蔽月的雨幕，那死亡般的平静。闪电白得像一道剑光，映起了低矮民房投下的阴影中，许多张沉默着的脸。

　　——她认得的脸。每一年的那些日子里，她总会备上三杯酒，那些酒是奉给他们的。

　　啊，又是这个梦。

　　只是，这一次太过逼真，长平能真切的感受到空气中潮湿的闷热，和打在身上暴雨的冰冷。远处大营的灯火闪烁，她能闻到一点肉的膻味，和烟火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

　　她的戟上有血。

　　——长平惊醒了过来，醒来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了，但平日里长平不会做这样逼真的梦。所以早已习惯了的、追在身后的梦魇，这一次真的抓住了她。

　　盛长平用泛着冷汗的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准备像平时一样，下床去喝些水，而后一夜不眠。但她这次注意到了身边的温度，虽然并不炽烈、却切实存在着的温暖，这团温暖拥住了她。

　　长平先是一愣，而后神色放松下来。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哪里了。

　　她没有回到那里。她也不是一个人。

　　她放任自己以一个依恋的姿态钻进颜琉的怀里，有些贪婪地以鼻尖吸入他的香气，这才感觉自己重返了人间。

　　“抱歉，吵醒你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事，反正，我早些时候就醒了。”

　　他没有追问，这让长平有些放心。虽然如果颜琉问了，她确实会一五一十地告知自己的过去，可这份坦荡只是她的责任，不代表长平想要告知任何人那一段过去。

　　……她并不感到骄傲的过往。

　　长平把脸埋得更深了些，枕着颜琉的手臂，感受着他带着温度的手，一下一下，慢慢拍在自己背后的安抚，忽然感到一种不切实际的安全感，妥帖得好像又有了睡意。

　　“你也该睡了。”她呢喃道，而颜琉在她头顶上轻笑了一声，吐息吹得她的发旋有些痒。

　　长平没明白他为什么笑，直到她自己也听见了遥遥的一声，粗嘎疯癫的男性嚎叫，便浑身一麻，刚酝酿起的一点睡意全被打散，她皱起了眉头。

　　“我可不像将军这样，睡眠好得叫人羡慕啊。”

　　颜琉叹了声气。即使在这样的氛围里，被窗外不祥的苍白月光映衬着，他看起来仍然好看得叫人心荡。

　　只是那也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叫长平根本没法好好欣赏自家郎君的美貌来。

　　她皱了皱眉，从颜琉的怀里爬起来，支开了窗户，确认了声源确实离他们很远，才稍稍放下心来，问道：“这声音持续了有多久了？”

　　颜琉想了一下，回道：“兴许有两个时辰了。”

　　“……那你还不叫醒我？”

　　“能睡得沉是件好事。何况将军白日里都那么累了，我怎么忍心叫醒你。”

　　他笑眯眯地说，而长平实在很难为此感到甜蜜，不由心下暗自感叹，自己这个郎君虽然看着柔柔弱弱的，心有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大。

　　原本男疯子断断续续的叫声还没有歇下去，一个同样疯狂、却更加尖利刺耳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虽然听不清楚话里具体的内容，可也足够弄明白她是在和那个男人对骂。

　　再然后，婴儿的哭声又遥遥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伴随着类似菜刀砍案板的古怪敲击声，愈演愈烈。

　　比起烦躁，这倒几乎更叫人觉得诡异了。

　　若不是先前说过了，自己今夜不会出去，盛长平还真被烦得想要出门一探究竟。可这柳石县的夜里确实足够阴森古怪，她怎么也不会就这么扔下颜琉一个人不管，只好重新钻进被子里，决定不管这些，闷头睡过去。

　　她的睡眠质量果真很好，之后一夜无梦。

　　第二日起床时，长平仍是一如既往地伴随着日出苏醒，她放着还在补眠的颜琉继续睡，自己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小声洗漱完便出了门去。

　　这个时候的客栈里，已经重新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长平还闻到了点甜豆花的香气。

　　住隔壁仆人厢房的赵蓉香芹二人，也差不多与她同时起床，三人一同用了早餐。饭后长平吩咐着香芹给王爷留份热饭，自己便提了早点去敲楚瑜的门了。

　　他的作息时间理应和自己没差，怎么到现在还没起床，不会是昨日里回客栈后出了什么事吧？长平虽然对自己这个副官一向很放心，此刻也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敲了几声，门没开，她愈发焦急，当下也不管什么，用上了蛮力破门而入。

　　“——你干什么？！”

　　楚瑜还好好地卧在床上，头发没梳，罕见的模样相当狼狈。明明是一同长大的发小，何况他还穿着睡衣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怕羞，眼一对上长平的脸就通红一片，摆着手要把她赶出门外去。

　　长平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见了好友没事可还是松了口气，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远之，你没事就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可惜楚瑜没领她的情，直接把长平关在了门外。

　　……他今日真的很奇怪，是不是昨日中招后留下的后遗症？

　　过了好一阵儿，久到长平还以为楚瑜是不是刚起就泡了个澡，他才肯打开门来，一张仍残存红晕的脸上，表情已经基本回归了正常。

　　“你要的豆花，”长平也不觉得恼，笑眯眯地把碗递到他面前，说道：“按你的口味放了辣油和香菜的。”

　　楚瑜愣了一下，方才的表情明明还挺臭，此时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个笑容，老实地谢过了她。

　　可随后长平就矮了身子，钻进了楚瑜的屋子里，后者因而乱了阵脚，几乎就要伸手去拉她。

　　“我是要同你谈谈昨日的事，”长平自然躲过了楚瑜的手，她很是不明所以于对方的态度，脸上又浮上了一点担忧，问道：“远之，你也明白的吧，昨日我们的状况都有些不正常。”

　　楚瑜听了她的解释，大概也自知自己表现确实奇怪，便也乖乖关门入座，回道：“昨天确实很古怪。自在街上逛了那一会儿后，就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似的。将军，我怀疑我们是中了什么迷魂用的奇门阵法，我曾在古书上见过这样的东西。”

　　唔，奇门阵法，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去。楚瑜不愧是好学生，和她这个当年天天被先生打手板的到底是不一样。

　　她连忙追问道：“那你可有看到过什么破解的法子？”

　　可惜楚瑜摇了摇头，回道：“且不提尚且没法确认这就是阵法，哪怕真的是，也要找到阵眼所在，才能着手破解，这一点上所有阵法都是一样的。”

　　听着就不靠谱。盛长平还是觉着，不管作恶手段如何精妙诡异，只要背后怀抱着恶意的始作俑者还是活人，就一定能抓到踪迹，还是从查案入手比较实际一些。

　　她沉吟了片刻，原本轻松的表情略微沉了下来。长平不想提此事，却心知在这个关口最忌隐瞒，于是低声说道：“远之，昨夜我做了个梦。”

　　楚瑜原本已经在吃豆腐脑了，闻言差点骇得一口喷出来。他狠狠咳嗽了两下，连耳朵根都已经红了。

　　长平看得莫名其妙，还是帮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觉得楚瑜受到的影响搞不好比自己还大，今日的状态真是极差。

　　她便一边拍着，一边淡淡地说：“北固那晚的梦。老-毛病了，可昨晚的梦逼真得很不正常，那感觉就像……我真的回去了一样。”

　　“……你说的是这个梦啊。”

　　长平偏偏头：“你以为是哪个。”

　　“没什么，”楚瑜的嘴边极快地掠过了一抹苦笑，他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回道：“看来这阵法，远比我先前想象的还要棘手。”

　　“怎么说？”

　　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不露痕迹地低了下来，沉入那碗红红绿绿的豆花中。

　　“它能挖掘出人心中最深的执念。或许就要借此钻进脑子里，使人落入疯狂。长平，你今后可要千万小心。”

　　长平叹了口气，道：“果然，你也做了噩梦了。”所以才起晚了，态度还这么奇怪。

　　“也不能说是噩梦，只是我确实不该梦到它。”楚瑜仍不看她，眼神有些发直，喃喃地说。

　　“远之，若是你实在觉得不舒服，今日便留在驿站里休息吧。”长平看他状态仍然没有好转，整个人还是很怪，便提议道：“我同赵蓉一起出去查案便是了。”

　　楚瑜闻言便轻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眼神很烫，其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长平看不懂的东西。

　　“不，还是我陪你去。”

　　“……那就好。”不知怎的，长平微微愣了一愣，这声回答里便有了一点迟疑。

　　他们手头上的信息不多，女童丫丫的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几乎就是唯一的线索。

　　不过多久，长平二人便回到了去过一次的酒楼里。

　　路上的行人还是一样过分热情，只是现在，哪怕是盛长平也不会不把这当一回事了，她甚至用上了外家身法，刻意避过了路人们伸过来的、邀请自己加入的手，像是避过毒蛇的信子。

　　这一张张鲜红的笑容，和一成不变的欢乐歌声，诡异却又艳丽得过了头的建筑装潢，再也没法让她生出一丝好奇来，反而觉得那种古怪吹奏乐，听到自己耳朵里，仿佛歪歪扭扭地变了调，像是昨夜里曾听到过的、疯女人的尖叫。

　　“你们到底在庆祝些什么？”

　　她不顾楚瑜的阻挠，强行挡在一对庆祝中的老夫妻身前，反复问了三遍，才得到了一点反应。

　　他们用没牙的嘴嬉笑着，像是两个不断扭曲着的黑洞，让本是慈祥亲和的面容变了模样。似乎没听清长平问了什么，就要支着耳朵，离得她更近一些——

　　楚瑜狠狠地拉了一把她的衣襟，将长平拽走了。

　　进了店中，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莫名地就失去了冷静，乖觉地对副官道了声歉。

　　楚瑜的面色也有点白，不怎么好看，可还是露出了个得意的表情道：“若是没有属下跟着，还真不知道将军该怎么办。”

　　“大哥哥、大姐姐！”只听着一个清脆甜美的童音，是丫丫扑了过来，一下子将自己埋进了楚瑜的怀里。

　　长平心中猛跳，突然皱起了眉头。

　　刚才极快的那一瞻里，不知怎的，她竟觉得丫丫那张光滑粉嫩的笑脸，不知道哪里，有点像刚才那对奇奇怪怪的老夫妻。

　　……是哪里像呢？

　　“呜呜，丫丫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丫丫被楚瑜抱了起来，在他的肩头抹着眼泪：“是终于肯相信丫丫了吗？来，丫丫这就带你们去我和姐姐们的房间里。”

　　见了她活泼可爱的稚童模样，长平松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先前怎么会这么想。

　　肯定是她刚才受了惊吓，看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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