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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叫将军 ...

  •   大周精简了婚姻之事中的许多繁礼褥节,只消过了三日的新婚之期,男女中被娶进家门的那方便可离开新家,自由约见亲朋好友。

      长平自然没把这三日空控耗掉。她有了素柳的助力,把凉王爷的家底摸了个遍,于算账一道上也有了些建树。

      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贵为王府,这里却没有什么积蓄,除了历年的岁银之外,就靠封地里那点农产和租子撑着。

      换做是任何一个周朝的其他王爷,家底薄成这样,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周朝不同前朝,不兴削藩的那一套,藩王们在各自封地里权力滔天,若是再有幸离京城远上一些,比如那邕王,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除了在税收上大有油水可捞之外,以大周律法,身分越高,在经商一道上的限制越小。等到了盐铁兵马、进口贸易此种干涉到国之重器的级别,更是几乎只有天家不怕烧手了。

      盛家是英雄之后,三代国公,才破格能动得了马匹买卖。可她家虽家大业大,也比不了一个邕王,她封地位置得天独厚,几乎包揽了整个周朝的盐铁生意,足以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明明有着当下独此两家的经营资格,可王府家里别说什么大买卖了,就连一间像样的铺子都没有。仅有的几间在小破封地里的,从她手里的账本上看,那壳子也早叫别人掏空、换成自家的了。

      她现在是王妃,名义上和王爷同级,也有资格把天家的经营许可交付给娘家。可兹事体大,长平对自己的经商造诣可是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便等到了三日之期过去后,召见了二姨、也就是如今掌管国公府贸易的一把手进府,和她畅谈了许久。

      盛家人多少性格里都有股子彪悍,可唯独她这个二姨是个例外。她略有些富态,扎着现在哪怕嫁进他人家里的贵族女子也很少用了的妇人头,画着全妆,甚至连花钿都没漏过,看着像个普通的商人妇。

      很明显,二姨可能得知在长平婚配对象的消息时,就盯上了这块肥肉。可她性格谨慎,商人虽然要好赌,可下注之前也得看看代价。

      二姨也没管长平听不听得懂,拿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把一干厉害都分析了个透彻。最后下了结论,这个长平终于是听懂了。

      “……如此。总而言之,与国体要紧的事,我们不方便碰,省得触怒那一位,”二姨肥白的手指向上指了指天上,继续说:“之前没碰过的买卖,最好也不能碰。除了二点之外,还要能赚到钱的,也就只有加大燕国舶来品的进量一图。”

      “那都是些方便的小玩意儿和女人孩子用的东西,单价低,一年开埠时间又短,偏偏要吃的马力有多。能应付得起的看不上这桩买卖,看得明白的又没有那么多马,才叫咱们家捡了个大便宜——他们根本不明白这有多能赚。”

      二姨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嗓音,也不知道是在忌惮谁,凑近了长平的耳朵说:“有了侄女婿这块招牌,那仅有的几个身份不及我们的再也无力竞争。不必惊动京中,就能把这块声音彻、底、吃、下。”

      她一字一顿的说完,甚是畅快地一笑。而长平虽然本就打算让自家二姨来用好许可,心底仍有些迷惑,问道:“说起燕国的进口货,不就是水晶杯、水银镜这些?真得有那么多赚头?”

      二姨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说她懂个什么,但一提起这些,她明显兴致高涨,倒也不嫌弃长平问得问题基础,循循善诱地问道:“你总知道水银镜的市价是多少吧。”

      长平倒真不熟悉,她努力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道:“……五两银子?”

      “错。五两银子,你连最普通的一张不带包框的都买不到,起码要7两。而包着银边金边的、花样好看的,就更是没有个顶了。你也知道,现在都流行拿这个做嫁妆,家底殷实些的平民也要咬着牙给自家儿子女儿备个普通些的,贵族仕女们买的就更是争奇斗艳了。”

      她得意地一笑,涂着玫瑰唇脂的唇闪闪发亮:“没几个人知道,这玩意儿他们燕国只卖半贯铜钱。自然,他们只卖秃镜子,后面的包装都是我们自家搞得,但算上这个成本也多不到哪里去。”

      长平脑子发白,不敢相信自己算出来的结果,还以为是她算术不好的错。

      “十倍毛利?”

      见了侄女儿瞠目结舌的模样,盛二娘带着点莫名的慈祥点了点头:“这还是最基础的。还只是镜子这一桩。想它燕国一个弹丸之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聪明脑瓜儿。”

      她滔滔不绝:“去年刚列在单子上的那个劳什子织布机,嗬,你可不知道有多么吓人。虽然一时还做不得精细料子,可出粗布快了百十倍。我差人在乡里办了个厂子先试试点,如果赚头大,过不得几年,大周泰半人口穿的,都会是我盛家的料子。”

      她是越说越激动,一个时辰没碰茶水了也不嫌渴。而长平虽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被她话里仿佛天上下钱的远景吸引,可她到底是个武人,天生就不太懂这些,兴味也有限,实在有点熬不住了。

      她已经掌管起了王府的玉章,在二姨拟好的许可书类上改了一改,就送了客,临了还好不容易拒绝了二姨热情的请客邀约。

      送走她的轿子,长平松下一口气,颇觉做了一件重要之事。按那文件上提到的分成看来,如果二姨做得真有那么好,凉王府以后就断不会再是如此德行了。

      虽然在她和盛家仆从们大张旗鼓地整顿了几天之后,整个宅邸已经焕然一新,空置的宅院都排上了修缮章程,荒乱野地也都请了封地里的农户来松土,准备种花种草,听说河里也放了鱼苗了,已经是一派欣欣向荣。

      但这还远远及不上体面。长平仍有许多责任在身。

      这么想着,给自己鼓着气,她才能多少觉着,自己这远离职场、在军营之外的生活,倒也不算是完全的浪费时光。

      长平不乐意天天想着这些,可她到底还年轻,又看不见将来,偶尔仍会担心,自己这四品的将军,是否从此以后就是个空职了。

      ————————————————

      每日卯时,长平都会起床晨练,这是她雷打不动的规矩。

      一来是她盛家代代相传的内功心法《正阳决》,沐浴着最初一道晨光时修炼最为事半功倍。再一个,她在军营里时,每天的这个时间,都要提早准备操练军士的。

      时间一长,这两样都成了盛小将军的习惯,哪个不做都浑身不舒坦。练功自然是不用说,至于操练,虽然眼下身边没有兵士,她也不至于烦人到每天早上把下人们召集起来训一训的地步。

      可她不是还有一队侍卫嘛。

      说实话,长平本来觉得给自己配这么多侍卫有点多余,最多给王爷支些保镖就得了。可眼下,她才明白过来三叔的深意。

      她每天和手下侍卫们,在练武场先做了基本功后,就会抽人对练。长平大多时候只是做旁观指点,只偶尔才亲自上阵。

      有了这个消磨时间的去处,这些侍卫们又大多本来便是练武种子,每日都能看见进益,让长平的心情好上了许多。

      可这么欢快的练武时光里,倒也不是完全就没有讨人厌的部分。不仅讨人厌,还碰也碰不得,赶又不好赶。

      能让长平这么说的自然只有,她的便宜夫婿,凉王颜琉。他这个王爷做得,荒废是真荒废,清闲也是真的清闲。也不管长平理不理他,自家又看不看得懂,都喜欢厚着脸皮在一旁看着。

      ——她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

      碰不得这个好说,她一个武者,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当真和一个体虚气弱的病人较真。至于不好赶,这还得多亏黄桃的那句提点。

      原本盛小将军见这练武场虽地方偏了点,却难得的不是年久失修。她以己度人,直觉得人人家里都该有个习武的地方,倒也没有往别处想,还是侍女含笑说了她一句,才明白过来,这崭新的武场是为自己修的。

      她用上不久就瞧出了好坏。长平能用的剑靶子和寻常的不一样,得额外做加固,可这些靶子却能经得起她超人膂力的折腾,只可能是专门为了她想到了这一处。

      何况她的瞧过账本的。知道为了这一处练武的场地——或者说是这场婚事的花销,有多么不惜工本,几乎掏空了本就单薄的王府家底。

      虽然说不上是吃人的嘴软——毕竟无论是花销还是对王府下得心思,都是长平自家更大——可要说真让她把付出这么多的颜琉随便就赶出去,她做不到。

      “……你每天真的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长平一轮下来,下去台子用茶,便忍不住同正于树荫下读书的颜琉搭了句话。

      身体差就该多回去歇着,怎生得这么粘人。

      她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本不似寻常闺阁仕女的雪白无暇。此时出了些汗,面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照着日光,折射出如蜜如金的光彩。

      颜琉抬起头看着她笑,如同怕被烈日灼伤一样微微眯起了眼睛,睫毛和树影在他玉一样的肌肤落下阴影。

      “我在看着书呢。”

      他声音放软,好像有点孩子气似的狡辩了一句。这模样也不知是不适合,还是太过适合,以至于长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复。

      “你懂我的意思,”她最后还是打算直来直去,问道:“正事还是别的什么兴趣都行。你不是喜欢听曲儿吗?支账里钱,随便组你喜欢的班子来,住家里,我负得起。”

      她皱了皱眉,沉下声音,接着说:“别成天在我身边乱转。”

      不止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他。

      颜琉似乎愣了一愣,而后慢慢垂下了眼。

      而一见他没在注意着自己,长平就更难控制好自家的眼睛。也怪他唇下那两颗小痣,怎得生的这么是地方,总是勾着人的眼往那处瞟。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如此苍白,连指甲都泛着点紫,怎么这一双唇偏偏就红得刚刚好,自正中间洇开的薄薄血色,像极了埋在雪里的山茶。

      她又出了神,却听见颜琉轻柔而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无论隔着多远,因着那声音里独一份的温柔,都好像正贴在你耳边儿上似的。

      “我往日听戏,不图什么,只图能看看那戏里的人,戏里的热闹。纵然都是假的,可在身前唱着闹着,有那么一会儿,就好像这戏里的悲欢,也同样是我的一样。”

      他声音虽低,语气里却隐隐有欢喜,只是那一点欢喜,不知怎得,反而更点出那话里彻骨的凉。

      颜琉抬起了眼,浓密的阴影之下,是一双模样流丽的、总是湿润的眼,他直直望进长平眼里,轻轻说:“但现在夫人来了,我不再需要听戏了。”

      长平心下震颤,不着痕迹地扯开一步,好像只是想着再喝口茶般的掩饰住了自己眼神的闪躲。

      过了片刻,她没有接颜琉的话,却说:“以后,你还称呼我将军,‘夫人’这两个字不准再用。”

      “你若能好好把守,今后,我便会陪你说话。”

  •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双更~嘿嘿(*^▽^*),喜欢的收藏哦,这数据实在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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