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117、去南方

　　住得近，他家的情况很容易打听到，母亲早逝，父亲跟村里一位寡妇勾勾搭搭的，名声不大好。大桓觉得这孩子挺实诚的，学历低点不是事，就是好抽烟。于株有一次在床上躺着，大桓把他带进来，于株后来朝哥哥发火。接着于株去他家做客，他爸爸塞了两千块钱给于株，她不接，又像撵上笼母鸡一样，拦着不让她走，要她留下过夜，于株不干了，闹将起来。那孩子觉得没希望，顶多算是个备胎，就跟于株淡下来了，发个短信过来，他也爱理不理的。于株又一次相亲失败，又大了一岁。
　　又回去学校的大桓只是在混日子，还处在劫后后遗症中，这一年的延期马上到了，明摆着不能答辩，何时是个头啊？导师韩老师似乎彻底忘记他，不闻不问。吴源看不过眼说，你去找工作吧，以硕士之名。大桓想想，只剩这条路，但没有一下子豁出去的勇气，还在寝室里看电影、打游戏。碰到过辅导员余老师一次，他劝慰大桓几句，也知道不顶事。大桓的心结没打开，需要到专业的精神医院进行系统治疗，必须正本清源，不然，一切都是泡影。
　　有一次，在出外吃饭的路上碰到了李东明，他开着辆红色的本田，应该是借来的。他把车停了，喊大桓，跟他聊了几句。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有些人身价看涨，有些人身价看衰，他对大桓不复以往的客气。大桓如果现在求他安排一个职位，博士待遇不用想了，硕士在他们公司劳动强度很大，不一定吃得消。留个念想吧，毕竟是老同学，如果天大地大，无处容身，说不定会去找他。
　　大桓突然动了念，想好好学一下高等数学。高等数学是理工科和经济学的基础，非常重要，大桓因为当初就学的是一个简版，丢的年月又长，重新捡起来还是颇费功夫的。他觉得天上几位神仙分账，有人会随着时间日薄西山，有人会如日中天，必须用高等数学建立模型算一算，解决了分账问题，就会少一些争端。大桓选了同济的高等数学教材，又搜索了电子版的课后习题讲解。这是一片汪洋大海，大桓尽情在里面畅游。做这些有两个直接的好处：一，练自己的脑力，保持睿智的大脑对应对生活中层出不穷的挑战非常重要；二，驱去大脑里一些妄想，每天都与新闻共鸣，与大人物共舞，时不时触动高压线，电闪雷鸣，大脑被高数占据，能有效降低热度。那么这般用功有没有用了？接近无用，因为现在不是大一了，化学是门实验科学。
　　五一时候，于株回了家，在省城跟大桓见了次面。见面地方是在友谊门，两条地铁交汇地方，省城正在大修地铁，当时开通了四条线。出地铁站旁边是一家茶室，在里面喝着茶聊天。于株鼓励哥哥一定要走出阴影，这个博士求不得就放下，可以去南方找工作。大桓想，以硕士学历求职，自己能力还是杠杠的，也有了几分自信，但是一贯在学校的温室里生活惯了，突然出去寻找工作，未免心生忐忑，再看看吧，这一年呆满就不再要求延期，也没脸申请了。于株走后，友谊门这个地名在大桓心中挥之不去，是不是要在这里再上演“等候戈多”的戏码了，神志告诉自己，够了，人只会傻一次。
　　要出行，可能会上演不同于学生时代的集体生活，鼾声是一个大问题，吵得别人睡不着觉，第二天无法正常工作，这样会造成矛盾。大桓打鼾三大成因：鼻中隔偏曲、软组织过多、鼻甲肥大，考虑到还有过敏性鼻炎，在耳鼻喉医院广告的轰炸下，动了心，选了家“临安耳鼻喉医院”，采用内窥镜进行微创手术，切除鼻甲和过敏原。主刀医生是个小伙子，下手很重，用了麻药，都感觉生疼。手术下来，鼻子里面都是血水，然后打消炎针。配的洗鼻腔的药水有四大瓶和几个小瓶，每天要清洗三次，洗一两个月，药水也不便宜，实际花销比报价多了50%。
　　跟于梅通过电话，他说消炎针家里也可打，让他把药水带着，回家进行康复治疗，这样妈妈和妹妹还可以帮着照料一下他。听说大桓动了刀子，邻居家有人送来黑鱼，有人送来排骨，让他调养身体。大桓恢复得挺快，效果并不佳，感觉做了一次假手术，鼻子该过敏就过敏，呼噜声还是那么扰民。那一段时间，大桓喜欢每天上街买菜，为几角钱跟小贩讨价还价，准备食材，让母亲做自己喜欢吃的，乐此不疲。有一天，国庆哥上门，就问大桓学业怎么样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大桓只能吞吞吐吐说了一下困难，准备着手找工作。
　　大桓是8月份出发去深圳，临行前将宿舍自己喜欢的衣服装进箱子，其余的就不管了，谁要就收走吧，剩下两床被子、大量书籍、衣物、鞋几双、凉席、折叠电脑桌。大桓一个黑色大背包和一个红色箱子装得满满的，东西太多，上火车要抢行李位，好在不是旺季，占位成功。旁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大箱子，实在没力气把箱子举起来，左右打量着周围的旅客。大桓犹豫了一下，但他实在没把握扛起块头那么大的箱子。还是旁边一个小伙子解的围，拔得头筹的他一路跟小姑娘亲切交谈。
　　普通列车，走了十多个小时，在罗湖下车，已是早晨，人有点疲惫，坐地铁换乘一次，到清湖下车，于株在那等着。因为出站口的差异，相互沟通又用了半个小时，才成功会面。这里是M337的起点，十多站可以到龙华新区的观谰富士康，那里是富士康重要的生产基地，两三万人的规模，园区从外面看，比一个普通大学还壮观，周围的餐饮、购物场所、娱乐设施，都因之而兴。于株是流水线上的操作工，小表妹雨铃初中都没毕业，坐办公室搞行政，不过两人待遇差距不大。反正家里也不要小妹负担什么，她也不太存钱，生活过得挺潇洒的，经常去旅游。
　　在南门附近的小巷中，租了简单的一居室，五十块钱一晚，条件还可以，房间干净、设施齐全，有台式电脑，有wifi。大桓刚开始就在两大招聘网站“前程无忧”和“智联招聘”上做简历，初步预计先投深圳，再扩展到广州、佛山等地。大表姐在广东呆了快二十年了，她在□□上说，她认识南山区制药公司的一些老板，让发份简历给她，大桓照做了。于株觉得大桓那个红色行李箱太旧了，花了400多，买了个高大的浅绿色行李箱，原箱子直接丢垃圾堆里。相关的招聘信息只有十来条，投了两天，没有水花，有人查看过，就是没有电话。干脆又交了一周房费，前后在这里住了十四天。那个房东经常赤着上身在门口跟人斗地主，让大桓又展开了联想，思绪很飘。
　　堂弟大根在汕尾一家电子厂打工，听说大桓过来了，趁周末到深圳来聚一聚，他们那是个血汗工厂，他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他鼓动大桓去参加人才中心的招聘会，大桓锁定的岗位“有机合成研究员”专业性比较强，跟这种招大路货的招聘会不搭，但看到大根如此热衷，也就花十块钱进去看看。逢周末，招聘会人流不多也不少。大桓还真找到一家招药物合成的企业，总部在南山，生产基地在光明新区，正在建设中。负责招聘的副总和大桓还是校友，中文系毕业生，收下大桓简历，非常热情。
　　大根转了转，觉得没有公司能打动他，总有各种缺陷。他对深圳很熟，两个人找了间小店吃了饭，然后开始逛，灯光如水，照得大楼林立的街道分外娴静美丽。这么美的城市，不属于你我。最后，大根买了盒卤鸭。
　　第二天，那家公司给大桓来电话，叫他带身份证和毕业证过去登记信息。大桓的硕士转博不是直接转的，经历过答辩，所以有硕士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大桓用电脑包背着证件准备出发，他多了个心眼，上网查了下这个公司，风评非常差，据说只是为骗求职者体检费。大桓回想，公司的生产基地，据说也是中药制剂，跟自己专业不太搭。他就把证件复印一份，原件留在住的地方。公司的办公楼在一栋四十多层的写字楼里，里面几间办公室布置得很普通，看不出是做哪一行的。一进去，就有人让大桓填信息，共有七项，跟网上反映的一样，大桓不想跟他们玩了，找个理由离开。后来，那个副总还跟大桓来过几次电话，夸他们待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