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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惊弓之鸟 ...

  •   回到家,大冬天,也没地方可供忙碌,只有国庆哥家后面有一片菜地,可以去掐掐菜。早些年,国庆哥买下一块台基,父亲征得他的同意,在坡路后面整理了一片菜园,扎上篱笆,种一些蔬菜。那个旱地也太远了,平时也就种种棉花、花生、黄豆这样的经济作物。母亲让大桓摘点菜红子(菜薹)回来。大桓一听就头皮发麻,谐音猜红子,要杀小孩了吗,轮盘赌游戏?他来到地头,隔着河就可以看到以前的老同学家,人头攒动,他怕自己站的方位和眼神不对会对河对岸的小孩有妨害,可不想害人,对失去孩子的悲痛感同身受。会不会转移到邻居家了,这样想来想去头都要爆了。这地方有杀女婴的恶习,有弃私生子不顾的隐秘历史,点点滴滴涌上脑海,他步都迈不开了,头疼。后来还是匆匆掐了几把菜薹回家了。
      家乡的一些土名很有意思,还有一个娥眉豆(一种扁豆),家里那个公共厕所上爬了高高大大的一株。这种扁豆新鲜的不怎么好吃,腌制后挺清脆爽口的。大桓突然悟到,这叫“俺们斗”,下面盖着一层屎(死)。好像处处是玄机。母亲从镇上买了两根长杉木,准备把厨房翻修一下,那木头太长,放到屋外,日晒雨淋。大桓又想到,你家出了个顶梁柱,没个放处。如是这般,把朱老夫子的格物致知反复操练。
      家乡在传说,新一届领导人上任后严抓赌博。有一位远房堂舅进牢房去了,还赔上全部身家。本家一位叔叔在省城开赌博机,人是跑回来了,生意是全砸了。细想想,大桓在底层似乎是由赌博集团推着走。一个师妹曾提醒说,她的家乡就是古官渡。这场官赌之战,官员们只会借势,不会下场的。
      大桓在家,有时看着电视发发呆,书一概看不进去。时间过得真快,现在于梅一个小孩、于槿一个小孩还有于桦一个小孩。叔叔抱起一个小孩,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大桓,然后把小孩摆到大桓旁边的床上,又放一个,用贱贱的眼神看着他。大桓心里又开始长毛,别人会不会给你的挂名媳妇塞小孩,塞一个还打不住,那会是何等的悲剧,爱情、亲情全部沦丧。大桓是由爱情入局,但很早明白爱情靠不住,自己意外地成为事情的焦点,也许还有大人物残留血统,这时候一个蛮横的大佬碾压过来,子楚、赵姬、吕不韦的三角阴影挥之不去。大桓给自己设想的一个场景,就是一个女人在带孩子,他在旁边坐着,他们是挂名夫妻。
      小队里每户的地基,约定俗成,从街中心延伸往后下腰路,再一直到河边,这一长块地基为一姓所有,传了三四代,可以住三四户人家。于家人丁单薄,只住了前面两小块,张家是大族,从腰路到河边的一大片地一直由张家人占着。张大羊是大桓的发小,一栋大瓦屋是他的家,老一辈还跟大桓家搭着亲,张于两家共用一条船,农忙时用来运载稻子。在大桓11岁时,张大羊家举家搬到云南做生意,守着农田没有出息,换种活法。这栋房子由他本家叔叔和婶婶住,二老相继离世,房就空了出来。
      张大羊一家人回来了,暂时在他叔叔家落脚。钱也赚了些,谈不上衣锦还乡,只是落叶归根。他爸到大桓家,跟大桓母亲聊天,他妈是得了癌症,在外地熬到油尽灯枯,悲哀地离世,跟大桓父亲一映照,都是一把辛酸泪。同行的有张大羊的弟弟,这孩子出息,读了北方985名校,学的是材料专业。大桓心想,跟老同学知朋一个专业,是不是可以引见一下。他说他已经进了国企,让大桓挺汗颜的,虽然读到博士,连国企边都没摸到过。
      张爸爸送了几盒糕点,大桓叔叔家也算如此礼数,最后说钱,开价是4000元,把地基买断。连张大羊的叔叔都说价钱低了,大桓婶娘说,你把那几块破砖拆走,我开园子种菜。周围有些人打圆场,讨价还价开到了8000,这地段做房子的地基价格已经过万了,但张家的房子已经在此立了三十年,久借不归了,只能半卖半送。签协议的时候,请了好几个街坊见证,大桓和大根,两个长子独苗按手印,就算大功告成。手续是在叔叔家办的,婶娘数过钱说,“钱我会交给姐姐的”。就把大桓晾一边了。
      放在早些年,张大羊的回归对于大桓肯定是大喜事,可以找他一起玩。现在,两人是玩不到一起的。张大羊好赌,抹大牌,输赢上千的局,玩的就是心跳。大桓像被暴风摧残过的田园,满目疮痍,处处透着小心。他关在房间里打游戏,Dota和《三国志11》。正好张大羊去世的母亲名字谐音:“游戏”,打你妈,要避讳吗?每当张大羊在屋前屋后大声嚷嚷时候,大桓就很难受,为打游戏提心吊胆,躲到楼上最靠里的房间。有时想一把把游戏全删掉,因为没联网,恢复起来很困难,就这样纠结着。
      在邻镇镇上住的堂叔灯平家娶儿媳,要过去随礼吃酒。这位堂叔跟大桓家的谱系隔得有点远,只因为跟国红哥家是近枝,在父亲临死前搭上了线,婚丧嫁娶开始走动。据说,在镇上老居民区花20多万买一栋三层小楼给儿子结婚。大桓在房子里进进出出,老想起那位不事产业的镇上的老青年,那个书店老板,一晃十年不见,不知道潦倒成什么样了。这种想法在心中压抑,幻想到那满盆切成块的猪肉和鸡肉变成了人肉。人相食,关键是今夕何夕,大桓觉得自己看不准时间了,是个盛世还是衰世,大桓每每这样思索,表面上看,太平盛世无疑,只怕这是一张画皮。
      堂表弟王雷的奶奶是国红哥家的姑奶奶,王雷的姑姑住在镇上,也就随了个礼。这位大桓的堂姨,见到大桓就说,你妈该为你操操心,找个乡下姑娘算了。大桓总是在想,学位没拿到,何以成家?学位拿得到吗?渺茫。
      接亲的时候,几个叔伯去接人,把新娘扶一程,抱一程,从车上迎到家门。叔伯们都带着高顶的纸帽子,上面写着骂人话,灯兵叔也过来了,脸上有块伤疤未好,很吓人,凶神恶煞反而很吉利。主家小声叮嘱,你们轻一点,有身孕了。现在娶个媳妇花销很多,要是娶回家的是不下蛋的母鸡,就亏大了,干脆结婚前在一起,双喜临门。
      结婚是大事,前一天叫吃便饭,有少量素菜,也是十多碗,第二天吃正餐。新娘到了,要吃饼子,这个“饼子宴”就不带邻居们的百家情玩了。亲戚们端坐,新人夫妇来敬酒,新娘喊人,新郎斟一杯酒,这杯酒可不好吃,旁边有一个塑料篮子,往里面投钱,全是红票子,视亲疏尊贵有差异,最少100元。大桓觉得自己一个平辈,过得真是有今天没明天,小气了一把,没有丢钱。结果那位灯平叔下席后拉着国红哥说话,老用眼神挖大桓。
      初二那天破例去小舅家拜年,母亲也跟着一起去。小舅家在六楼,没有电梯。母亲爬上去后感慨,“你们城里人生活也真不容易,每天要爬好几层楼。”她又提到农村人的粮食和蔬菜都是自家种的,吃起来放心。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一上来就一篇农村优越论,现实是如果大桓不争气,这个家就很窘迫,看不到希望。王雷的二叔,也就是那位去世的局长的二弟也在座,他是建筑装潢的老板,收入比几个有公职的兄弟伙要高。他敬了大桓母亲一杯酒,“二姐,你担子还很重”。又对大桓说,你社会知识太差了。大桓呆呆地想事,几个舅舅不同房头,谁的官大,谁收入高,谁行走在黑白边缘,都跟天上的神仙一一对应,总觉得他们在演戏,要向我传达什么信息,这种感觉消弭不掉。
      母亲的三座大山,九十多的婆婆不死,三十多的儿子不结,二十大几的姑娘不嫁。上了年纪的老人,几个寒暑下来,就会卧床不起,再拖一段时间,找几个人发送就行了。女大不中留,好在农村男多女少的趋势已初现端倪,卖方市场,主要是妹妹于株绝对不凑合,也非常保守,说了好几处都不成。这年新年说的是邻村的郑家子弟,他在深圳接安装水电的活来做,他的师傅和堂哥都是大桓的同学,大桓是力促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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