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110、情陷小狮子

　　林红阳挺怀念在上海的生活，五个人合租一小套房子，跟读书时候的集体生活差不多，上海的地铁发达，出去玩方便，而省城的地铁只建好了两三条线。林红阳找大桓借过一卡通，上图书馆，到餐厅吃饭。他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也近，到周末室友们都出去了，他就会招呼同门师兄弟们一起过来玩，主要是做饭吃。到菜市场买时令蔬菜，几斤五花肉，活鸡现杀。荤素搭配，有炒菜有汤，再来一打啤酒，比去小餐馆吃，省钱、卫生，气氛更好，吃得也实在。差不多每个月都去聚一回。
　　林红阳也有他的烦恼，公司加班比较多，组长要求他们周六必须加班，他顶着不加，跟上司关系闹得很僵。据说钯催化是最容易出文章的，他从公司偷偷拿了一小瓶零价钯交给大桓，希望能派上用场。三月阳春天，大家一起去摘草莓，边摘边吃，成熟的草莓红的发亮，呈圆锥形，大大的，头上戴一顶绿色的帽子，散发出迷人的香味。
　　三四月份，梧桐绒毛在飘舞的时候，一年一度受难日又到了，过敏性鼻炎不期而至。在煎熬中大桓重新打量跟月菲樱桃的关系，纯粹的自作多情，放下吧，又有点不舍。他一直关注她的网络信息，希望能了解她的轨迹，从而能得到积极的暗示。她有一个音乐频道“黑暗中漫舞”，那谁是舞者？她有一个经常更新的博客，有一些读后感，她是一个爱好阅读、有思想的人，大桓也很敬佩，她喜欢张爱玲小说，大桓不喜欢张爱玲其人，只能接受部分作品。
　　后来她开始连篇累牍地大谈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氏只在当初学文学史上了解过，没有看过他的作品，感觉心思太过幽深了。大桓觉得这不是友好的暗示，陀氏的代表作《被侮辱与被损坏的》、《白痴》，相当于拐弯骂人。还有一层意思，大桓不是对自己文笔很有信心吗，在纯文学领域，时髦一点的是现代文学而非现实文学，陀氏的文学是现代文学奠基者。你不是觉得自己很牛吗，那能弄个象征、意识流的写法吗，只在现实主义文学里打圈圈，是个过时的人。大桓想起大一时候室友成松大谈象征，弄得大桓对写作信心全无。事不过三，这是第三年，追不追得上必须要有个了结了。她说她妈给她买了全新的床上用品，百般催促，她说还不想嫁人。似乎在黑暗中还有一丝荧光，大桓开始还自我宽慰，但无休止的等待让人感觉绝望。没有第四年，不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学院的有机、农药方向有一个教育部重点实验室，3月份会开展年会，在报告大厅举行，到会的有三名院士，十来个资深教授，各色人等上去秀操作。大会由赵院长主持，校领导致欢迎词，院士、长江学者们论资排辈，一人讲几句。接下来由实验室主任（赵院长兼）做工作报告，这就跟每年的两会报告一样，谈成果，讲发展，局面是一片大好。做完报告，这些担任学术委员的大教授们闭门开会，进行审议。
　　在平时，也有一些知名教授应邀来访，国内外都有，会做一个报告，讲自己的工作，跟同行相互交流学习。有时会在走廊里贴出海报，介绍报告人和报告标题，有时由行政人员挨个实验室口头通知。能上这个舞台的一般都是自成体系，在业内很有影响力的。这些人课件一般也做得美轮美奂，准确、简洁、优雅，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生代劳。大桓对于这类报告选择性去个两三成，他的消化不好，不是听不懂，别人做得都好，偏偏自己借鉴不了，用不上，往往也是浪费时间。
　　大桓每天实验安排都很紧，大量的时间用在过柱子上，成为一个人形过柱子机。带的小弟指望不上，借口看文献，不来了，这显示大桓有一个弱项，如果作为实验管理者，不能合理安排属下各司其职，令他们忙碌起来，有些无能。报告虽好，也就并不积极去听，更遑论用中文或英文提问。韩老师对大桓频繁缺席报告很不满，特别是中科院研究所一位研究员的报告，称为“方法学研究的典范”，结果就错过了，“不光要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大桓心想，耽误了实验，还得自己补，时间太有限了。
　　大桓苦追月菲樱桃三年，对于他已是到了极限了，早年的经历证明他并非是个长情的人，他只是把自己的情感冰封了一段时间。他其实一直关注着小狮子的成长，她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英文名字，用搜索引擎可以看到她很多的私人空间。从一个青涩的大一学生，到风华正茂的青年女子，她的风情出来了，她在一个网络社区里近来突然上传了大量的私人照片，有生活照、艺术照，有些经过了处理，有些是原生态，她眼波流动，皮肤白皙，个不高而娇弱，披肩长发，微微带着笑意。对于颜控大桓来说，一下就醉了，将网页保存，刷了又刷。小狮子快毕业回国了，大桓想着如何勾搭上她，早年就想过下手，几年功夫下来，正如光源氏的“萝莉”养成计划。
　　大桓是给她的天涯账号发去问候信息，原来的学校论坛账号她很久以前就停用了，她是活跃的天涯er，一直在频繁跟帖、回帖，这些用户信息都有显示。老样子，站内短信没有回音，大桓心一下凉了半截，每次都这样，一个人的舞蹈。当然，也不能说没有回应，她每天更新的帖子都与大桓站内信相关，她为什么不直接回信息了？诡异的是，每天用百度搜索她英文名，网页排列顺序似乎很有深意，隔天一换，百度是她家开的吗？
　　也许是大桓长时间学业压力过大，经常陷于单恋，漫长的臆想产生了串联反应，他觉得文字都旋转起来。而大桓的生活实实在在的开始旋转，一切都不一样了。大桓跟月菲樱桃直接发短信，宣告了追求的终结。三年了，不能再长了。她在博客里引用了当年上映的《大侦探福尔摩斯2》的最后一个画面，“Is it over”
　　大桓的诺基亚直板手机一直用了快三年，简单的收发短信和打电话，落后于时代了，被称为老人机了。小妹于株给大桓寄了一款诺基亚的大屏智能手机，要一千块钱左右，她工作了，体贴兄长。自己终于用上智能手机了，比起在文昌学校同事足足晚了七年。新手机可以随时用来浏览网页，非常方便，麻烦的是原来的手机套餐流量明显不够用了，在实验室一位大四学生指导下（他有同款机），开无图模式省流量，加流量包。
　　大桓还下了个阅读器，开始收藏txt格式的经典历史著作，王夫之的《读通鉴论》、田庆余的《东晋门阀政治》、顾诚的《南明史》第一批收录，在实验室枯燥的实验之余、等反应的间隙，就可以打开手机看看。用手机看电子书比用电脑看效率高，实验室旧电脑里存了一套72册的柏杨《白话资治通鉴》，三年下来，也只翻了四五册。大桓通史功夫基础扎实，上下三千年没有明显断层，经常给黄振杰讲古，接受提问，比如李治是不是被武则天毒死的。换了新手机，铃声可以修改，大桓下了一首满文军的《懂你》，夫子自道，正是此刻对小狮子殷殷眷念之情。不久，蒋老师组的电脑开始外放《懂你》这首歌。
　　让他开始不愉悦的联想，源自于研究生楼的呕吐声，声音很大，模仿的是吐血的声音，隔一段时间就会开始，特别是在晚上，万籁俱寂的时候。这并非是因为某个学生犯病，就是一种恶意的模仿。父亲临死前的痛苦历历在目，父亲是个极坚强的人，一直都没有哼过一声，但这种呕吐声让父亲之死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非常折磨人。父亲之死在大桓第二次给小狮子发站内信时候就提到了，这对他是莫大的悲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时，大桓在站内信里用长长篇幅描述父亲离世的前前后后，那个血腥的日子一直纠缠着他，让他不吐不快，他又不知道跟谁倾诉。大桓想找一个知音，不行就当找个树洞吧，埋下几句话，心里舒坦一些。这里面有一条人命，让一些嗜血的人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