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111、实验室呆不住了

　　2012是换届年，这一年政治气氛很凝重。大桓从论坛里拉扯出的每一段感情，都是同一个走向，从看上去很美，到无处发力。大桓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地陷入这种困局，跟他对自己在论坛曾经的表现过于自信，而对现实中的一些困难过于焦灼、自卑有关。父亲死了，没依靠，博士难毕业，成家立业都无从谈起。小狮子这一段算是个海底捞，当初就听说她爸爸是高官，大桓也是艳羡人家富贵。权势逼人，他的硕士和博士阶段入学都是内定，这也让他内心躁动，不复农家子弟的踏实，幻想着有人推一把，博士就拿到了，要不那些官员都怎么纷纷戴上博士帽，至于工作、前途也是一片光明。当初追月菲樱桃就藏着私，现在小算盘打得飞响，低投入来博高收益，杠杆虽大，还是值得一试。想起夜倦之妖推荐的一首重金属歌曲（《Gun and rose》枪与玫瑰）。如果仅仅是Yesterday once more，也无妨，可惜没有那么轻巧的事，整个世界都开始不一样。
　　压迫感首先来自“春江水暖鸭先知”的黄亮。先前经历了一场闷战，大桓总是淡定地做实验，反正也是要延期，没有找工作，黄亮似乎有“夺嫡”的野心，但他奉陪不起，工作照找不误。不过他带出的胡剑飞又有点气势逼人，总有人陪你玩。这一切都没说破，大桓有时在想，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病，容不下有能力的人？黄亮的一段时间语带讥诮又开始增多，让大桓很烦躁，在实验室里有呆不住的感觉。黄亮考省城的事业单位，录取两人，面试比例1:4，他是第九名，第八名弃考，他参加面试，一举中的，非常幸运。
　　大桓跟蒋老师无怨无仇，对他的学术能力很敬重，但逼大桓出实验室的就是他，还是用隔山打牛那一招，让你憋屈死也无从诉说。大桓所在实验室跟蒋老师组一间实验室相对，蒋老师一天上午一声大喝，“把门给我关好”，对面实验室关门歇业，都不做实验了。大桓一直在琢磨“把门关好”是什么个深意，想起偷香窃玉的韩寿，说大户人家门户不严吗？跟小狮子相关？这一关就是连续三天，大桓这边那些师弟们也都不来了，研三忙着毕业，研一的据说要准备作业和考试。有时给大桓作伴的是贺雷，大桓自从跟他谈过要介绍小妹做对象后，两人关系很微妙。
　　大桓有次在走廊里看到蒋老师，隔老远就可怜巴巴看着他，欲言又止。蒋老师掏出手机，在打电话。大桓悟道，背后有人下了什么命令。大桓还是脸皮太薄，心太善，觉得自己在实验室里天天忙，也做不出什么东西，而对面蒋老师弟子是走在学术前沿，为化院争光的存在。如果是因为自己，弄得别人把实验停了，罪过很大，为什么不避避锋芒？于是大桓就去了图书馆，借机整理一下数据，用Mestrenova软件处理氢谱，写文章和论文用的上。大桓到图书馆坐下不久，韩老师电话打过来了，问大桓为什么不在实验室做实验？大桓就有点气愤了，我都博三了，就算出去联系一下工作也很正常，现在如此景象，实验室呆得住吗？大桓顶着导师的压力，在图书馆呆了三天。
　　大桓这天从图书馆出来，在林荫道上碰到了大学时带过课的老王老师，他都过七十岁了，子女在国外，有时到化院听年轻老师讲课，精神矍铄。大桓跟他打过招呼，聊几句，他就想起一些往事。他问大桓的情况，学业上没什么骄傲的，不方便展开说，他又问大桓年纪不小，个人情况怎么样？大桓就说了下小狮子，虽然八字没有一撇，但有些异常，这是吊到大鱼的前兆。难得碰到故人，不吹吹牛会很难受。老王老师勉励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大桓再回实验室，还好，对面不关门，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从这开始大桓总觉得背后有一个人在跟着他，有故意弄出的声响，要是猛一回头，想逮住这个人，却什么都看不到。这个声音伴随着他进入化院，那就应该是本院的，说不定是熟人。令人气愤的是，就算躲在寝室，玩下电脑，也得不到片刻的放松，楼上有人用板凳砸地板，隔一段时间久弄出声响。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这个声音会消失，吴源这段时间赶进度做实验，除了睡觉，不回宿舍，所以他没发现。大桓没有去楼上探个究竟，也没有把这个情况报告给宿管阿姨，他只是默默地忍受，住在这栋化院学生不多，做个排除，他怀疑是蒋老师组一个博一的学生在针对他，因为大桓跟蒋老师组周博士有些交情，而周博士很受导师器重，打破了他们的平衡，他有一次在化院门口猛回头看到这人。
　　这学期显然是不能答辩而顺利毕业的，那有一个长长的流程要走，按规划，实验必须提前大半年做完。一起考博的刘炜和李亮都比大桓更幸运、更努力。刘炜签了西部的一家研究所，结果还是被延了半年，只好跟单位商量，推迟入职，他后延的日子有数，未来可期。蒋老师组李亮做钯催化，据说导师也是要求他延期，他反抗有效，按发表文章和工作量的标准，他也达到了，既然去意已决，也就幸运地被放生了。李亮签了省城一所普通本科院校，由省、市共建，以市为主的重点建设大学。大桓跟李亮也就是路上碰到打个招呼、闲聊几句的交情，因为有时要借用他们的手套箱，就拜托他帮着操作一下。李亮签工作后还是很兴奋的，能进省城的高校相当不易，他跟大桓大谈这所学校的建设，一再强调需要市里的支持，对大桓那种恭敬的态度，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为后来将幕后人物圈定为省会市的领导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吴源也被延期，他是导师的第二个博士，第一个还在读，他们导师喜欢把文章压着不发，导致学生不能顺利毕业，好在吴源是提前转博，2+4也不亏。寝室都不用换，两个人可以再战一年，难得碰到一个号搭档，大桓的呼噜声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延期要到院系申请，再到研究生院、宿管、图书馆、一卡通卡务、保卫处都要备案。手续也挺麻烦的，好在办事的人态度挺和善的，花了半天就跑完了。
　　确定延期，心情还是难免很失落，回了一趟家，路上出了点状况。从县城到乡下的公汽，大桓抱着个包坐着打盹，旁边有一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对他挤眉弄眼的，看打扮是进城的乡下妹子，很可能是做服装的，模样倒不难看。大桓自认为跟帅字不沾边，一本正经的，跟勾搭妹子，桃花朵朵开不沾边的。这女子看大桓不回应，干脆一把抱住了他，这桃花来的不是时候，事不寻常即为妖。大桓想到自己跟小狮子这一段，怎么阻力这么大，这明显是挖坑嘛，是不是有人想故意坏我好事？眼前小姑娘的爱意是不能接受的，他闭上眼睛装睡。小女子悻悻然，回到她原来的座位，旁边的妇女可能是她的长辈，问道，“瞧不起吗？”小姑娘点点头。大桓回家后住在厨房的厢房，这个房间跟寻常卧室一般大小，关在里面打电脑，清静。但是这次回来，大桓在深夜里总是感觉鸡飞狗跳的，还有人半夜敲厨房的后门，大桓并不是胆小的人，见怪不怪，其怪自坏，酣睡自如。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毕业季，韩老师因为做方法学研究出了些成果，研究生联合答辩时候，一改以往同杨老师组联手的老传统，这次牵手蒋老师。蒋老师组厉害的学生都转博了，参加答辩的是下等马，那拿咱们的上驷黄亮、黄振杰出场，不落下风。对于韩老师来说，转方法学拼高档次文章的选择是对的，不过很遗憾的是有些水土不服的牺牲品，如于大桓和贺雷。
　　研一的胡剑飞和方伟进了实验室，又先后发现了新的反应，长江后浪推前浪，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胡剑飞给大桓发邮件，写了几个idea，让他参考着突破一下，可是当时乱烘烘的环境，怎能让他收心了。蒋老师积极做推手，让大桓很失望，觉得化院这些大教授，多为追名逐利之徒，离所谓学者气质、名家风范差得很远，可能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恶劣的生存环境磨砺下，也就出一些急功近利的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