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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行医
      我扮成行走江湖的赤脚郎中,到尚府门前故意大喊“祖传秘方,包治百病——”因为我打听到尚夫人从小便体弱多病,至今仍然不见好转,已经成为尚还的一块心病,他正为她四处寻医,闻听有神医求见,忙亲自出来迎接。
      “您府中有一位久病的女病人,百医不见好转。可是?”我喝了口茶,说到。
      “先生请讲。”显然,他已经认为我不仅是神医而且是神算。
      “可否让我见见少夫人?”我单刀直入。
      “这——”他有些犹豫。
      “既如此,那老夫告辞了。”说罢,我起身欲走。
      “先生请留步。”他忙拦住我,并命小厮:“快去禀告少奶奶,有神医要为其诊病,快!”“先生这边请。”我随他进入后宅。
      这曾经是我多么熟悉的地方,这石桌,这回廊,这假山,这水榭……一件件莫不在我心中烙下深深的痕。我暗自冷笑。不知从何时起,我学会了冷笑,连自己也觉得可怕的瘆人的笑。大概仇恨中的女人都会这样吧,我径自原谅了自己。
      不觉已经行至后宅,尚还亲自掀了帘子请我进去。我兀自拈着胡须,双目半闭地走进屋子,尚夫人躺在罗帐内,看不清形容,但可以断定,帐中之人已然病得不轻,从那只伸出来让我诊脉的手臂便可看出,苍白、消瘦、几乎脱了人形。我心头不禁一紧,这样一个女子,如此虚弱,如此憔悴,我还要与她争吗?到底要争什么?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
      谁知尚还竟紧张起来,忙问道:“先生为何叹气?难道……万望先生施展医术,治好贱内,定当重谢。”见他这样,我又坚定起决心,不可对眼前的女子有半点怜悯,当初她从我身边把尚还夺走时并无丝毫愧疚,如今我只是来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怎样对她不过是我的一种手段罢了,大可不必心生不忍。“尊夫人玉体并无大碍,只消喝些滋补的汤药便可痊愈。”我说得很轻松。“不瞒先生,先前也曾按几位名医开的滋补方子吃过,但不见奏效啊。”我捋了捋胡须,说到:“我的方子自然不同与他方,少爷尽管照方抓药就是。”“只是……”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先生只管讲!”他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他太用力了,掐得我手腕生疼。我强忍着疼痛故作镇静的地说:“少爷休急,只是者汤药的方子乃老夫家传秘方,从不告与他人,但看少夫人的病情怕是要喝上十日放可见效,须得老夫亲自熬制,可……”我话未完,就被他打断:“先生若不嫌弃,可住在府上,待贱内病好了再送先生起程,耽误的时日,在下定以重金补偿。只请先生万万不可坐视不管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我不得不连忙应下,才得脱了身。
      他将我安置在客房,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不敢怠慢。我也尽心尽力地为尚夫人精心熬药,只是从不让人近前观看,只说秘方不得示人。其实就是将我带来的“蔻丹染”装进精致的小瓶子里,放在滚水中加热,直至瓶中有咕噜咕噜响声趁热取出来,用暖炉焐着送与她饮了便是,每日酉时送去,每次三钱,“蔻丹染”不似其他的酒,总有一股子酒气;它只是有种清香气和淡淡的药香气。尚夫人连服三日,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面庞也渐渐见了血色。众人都以为是药材奏了效,孰不知抓来的药材都被我偷偷扔掉了。
      尚还大喜,连声道谢,眼中的欣喜溢出眼眶。我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拳头在袖中紧紧攥起,指甲陷进肉里。回到房中,眼泪决堤般落下,我死死咬住嘴唇,苍白的唇印出血丝才使自己不哭出声来。尚还对她动情了吗?是吗?他对我的誓言呢?他在梦中对我说的无可奈何就是他的情不自禁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起来。就是这样一个为别的女人伤心着急的人,我却为他不择手段地报复那个女子,那个柔弱如杨柳扶风,羞涩似云蔽星光般的女子。我真的后悔了,不为尚还对她的感情,只为我的愚蠢,我还以为尚还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以为只要我帮他除掉了李小姐,他就可以解脱…….如今看来,完全是他变了心,完全是他为了荣华富贵、仕途前程抛弃了我……但箭已离弦,后悔莫及。我只有继续我的计划,静观事态发展。而且虽说我对尚还已心生怨恨,但还不愿承认,即便事实如我所想,我也要听他亲口说出。

      真相
      我终于听他亲口说出了真相,本以为在一切都大白于天下之后我会下定决心,但是那个与我的猜测相去甚远的真相,却让我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进尚府的第九个晚上,我照常温了“药”准备让丫鬟送给尚夫人服用,然而丫鬟却没有按时来取药,我热了几次仍不见人来取,便自己送到尚还的卧房,不曾想,竟听见尚还与尚夫人的对话,我惊呆了,手中的药碗跌在地上,“谁!”尚还冲出房门高声问道。我忙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却被什么人一把拽住,又迅速揽住我的脖颈,一把剑横亘在我的项上。“啊——”我叫出声来。
      “尚还!”身后一个沉重的声音喝道。“还想报仇吗?”
      我不能回头,却已猜得八九不离十,那是李丞相——尚还的岳父的声音。而我,正被他的手下架着的脖子。看来,他果然要对尚府除他女儿之外的所有人赶尽杀绝。
      “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仇恨,与这为先生和我家中的下人无关,你赶快放了他们!”尚还的声音。
      尚还啊尚还,怎会与我无关?怎能说与我无关,若不是为我,你哪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啊?
      就在刚才,我站在门外听见尚还说出了所有的秘密,那些令我窒息的谜底,排山倒海般的向我袭来,让我计划好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间崩溃了,我的决心也随之土崩瓦解了。
      原来尚还是为了替我报仇;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父乃因当今丞相的谗言被斩首,而我的家人也受牵连砍头的砍头,充军的充军;原来他是在结婚前夜奉命到相府传话的时候听到了丞相与人提及此事;原来他娶李小姐只是为了接近李老贼,借机手刃的他为我父报仇;原来他早知我会酿各种酒,包括如“蔻丹染”这样的毒酒……原来如此……
      尽管婚后他明白李小姐是无辜的,尽管他对她由怜悯渐渐生成喜欢,尽管他日夜忍受相思的煎熬和良心的谴责,但是他从未放弃过为我报仇的念头,为了我,他宁可去伤害李小姐,与她过着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
      我恍然大悟,尚还一直念念不忘的事情还有一件,就是我的家仇。
      “老贼!咱们的恩怨应该有个了结了!有什么都冲我来吧,放开那个姑娘!”尚还的话让我大惊。他居然,知道我,我……
      “哈哈——”李丞相仰面大笑,转而与尚还眈眈相向:“我早料到这‘神医’不是个寻常角色,果然被我猜中。哼!尚还,我要取她的性命为我女儿报仇!”
      “爹爹!”李小姐突然冲了出来,单薄柔弱的身子生生挡在尚还身前,“我不许你伤害他!”
      现在,我在老贼手中,尚还担心我的安危;李小姐在尚还身边,李丞相怕他对她动手;而尚还和老贼相持不下,进退两难……微妙的局面。正当我准备做些什么打破这个僵局的时候,李小姐倒在地上,“夫人!”尚还丢下手中的剑,将她抱起,一时间,所有的硝烟都凝固起来。大家都忙乱着请抢救李小姐。只有我,呆呆地杵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没用的,现在虽不到十天之期,但李小姐身子本就虚弱禁不起这么个补法,加之急火攻心,血液上涌,这一倒下,即使真的华佗再世怕也无力回天了。我想着,不觉又冷冷地笑住声来。
      “神医,你不是神医吗?快来为我女儿诊脉!”李丞相吆喝到。我上前,漠然地望着双目紧闭的李小姐。“我下的毒要我自己去解吗?”郎中打扮的我突然冒出女子的声音,在场的人皆惊诧不已,惟有尚还淡淡地笑了,“真的是你?”
      我微微愣了一下,原本以为他只识破了我是女儿身,不想他也猜到了我是谁。
      “是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我也笑了,如他的笑,淡淡的,带着自己才懂的苦涩。
      “我一直希望不是你。”他的声音充满伤感和心痛,“我一直希望你能罢手,我一直……”
      “你一直在为她挡酒?”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但看他面颊潮红的样子我已经明白了。
      “其实那日在堂前我握住你的手便知你不是男人,心中便有了防备,但见夫人吃了你的汤药气色好了许多,就没多虑,直至前日我路过客房……”后面的话我再听不进去,我努力地回想解酒的方子,可是这“蔻丹染”本就是无药可救的,若是有解药,它就失去价值了,可现在,无辜的女子中了它的毒,我的爱人也中了它的毒,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猛然间,我想起了多年听来的一个传说,或许有用。
      “等我!”我闯出尚府,快马回到“醉心坊”,“坠儿开门!”我大声扣门。“小姐?”坠儿的眼中充满疑惑和惊讶,但我已顾不得那么许多,夺路跑到我酿制“蔻丹染”的屋子,找出酒糟,我听酿酒的前辈说过最烈的酒只有用最初成酒的糟子放可解其酒性。好在当初走得匆忙不曾将酒糟丢弃,我欣喜若狂地抱着装酒糟的坛子,飞快跃上马背,“小姐!”坠儿叫住我。“您要往哪儿去?”我不舍地望了坠儿一眼,怕是从今以后再见不着了,“好妹妹,酒坊今后就靠你了,找个好人家,别学姐姐。”我扬鞭绝尘而去,隐约听见坠儿在后面追了好远。
      瑟瑟风中,我已泪留满面。
      回到尚府,闻得尚还房中传来哭声,我忙跑进去,只见几个丫鬟俯在李小姐的身上哭泣,李丞相的剑抵着奄奄一息的尚还的喉咙,见我回来,剑锋转向我,“当年我本以为将你全家斩草除根,没想到——”
      “没想到,还有我在这世上是吗?哈哈……”我突然仰天大笑,笑出眼泪来。“罢手吧,李丞相,恩恩怨怨也该有个了结了,尚还本是局外之人,与你无冤对我有恩,尚夫人已死,就让尚还将她安葬了,放他们走吧。你我之间的仇恨既然丞相想继续追究,我奉陪到底!”
      “休想!”那老贼居然不肯就此罢休,一剑向我刺来,我被重重地压倒,尚还在我的身上,胸口的伤口鲜血如注。“尚还!”未等我起身,老贼的剑又刺了过来,我用手中的坛子挡了一下,那老贼没有防备,踉跄着跌在地上,我忙捡起尚还的剑,刺向他。挣扎了几下,当朝丞相毙命于我的剑下。我为全家报了仇,为尚还报了仇,也为我自己,报了仇。
      “啊——”下人们惊叫着四下逃散。
      “尚还!”我顾不得许多,抱起尚还的肩,拿出荷包里的参片,压在他的舌底,接着放他躺下,扯开他的衣服,为他清理伤口,终于止了血,又包扎好,我将酒糟取出,和了水喂给尚还,犹豫了一下,还是喂给了李小姐。没到半个时辰,尚还醒了过来,虽然虚弱得很,但我不得不劝他带着李小姐快走,出了这等大事,衙门定不会坐视等闲,我知道官兵随后就到。
      “易菡。”他轻唤我的名字,“易菡,我,我——”我堵住他的嘴,他的气力已不容他再多说了。他要说的我都明白,“我明白,我是易菡啊。快带李小姐走吧,你们出京城,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知道吗?”他张张嘴想说什么,我已起身给他们收拾了包袱,把能找到的银子都装了进去,我忍着泪水,此时我不能在他面前流泪,我不能让他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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