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染》鱼芋

3、三

　　饮恨
　　帮尚还和李小姐逃出尚府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尚还家，临安府衙的差役已经等在院中。我苦笑，回身进屋取了剩下的“蔻丹染”。玉净瓶中它依然妖艳地摇晃着，仿佛在嘲笑我，呵，连你都嘲笑我？是啊，我就是好笑啊，我亲手杀了仇人，为的却不是家人而是“背叛”我的男人；又救了仇人的女儿，成全了她和我深爱之人的姻缘；如今腹背受敌，却要独自吞下自酿的苦酒。天下还有这等好笑之人吗？“蔻丹染”是什么滋味呢？我浅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玉瓶，众差役不明我的动向，不敢轻易靠前，原来杀了丞相也可一时间名声大噪啊。我打开瓶塞，仰头将瓶中直酒一饮而尽，好酒！回味无穷，不绝于齿。我巧笑嫣然，踽踽走向众差役，吓得他们连连后退。一、二、三、……七步之后，我毖倒于地。

　　其实我没死，那日喝下“蔻丹染”后差役们都以为我畏罪服毒自尽了，我也以为我会就此一死了之。可惜经营酒坊多年，每每酿酒定先亲自品尝，饮酒无数，沉积体内竟形成了抗酒性的体质，官府也以我畏罪自杀定案，将我抛尸山野。
　　半年后我又回到尚还的宅子，那里已是蛛网遍布，残垣败壁，定是被封印过一时的。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来，按照新婚之夜的摆设重新布置了卧房，这样我就觉得尚还一直在我身边，从未离弃。
　　去过“醉心坊”一次，当然是易了容的。看见坠儿张罗着忙里忙外，身边站着一位俊朗的少年，对坠儿甚是照顾，虽是不太精通买卖的样子，可能帮帮坠儿。我亦放心了。
　　尚还和李小姐从那晚起就没了消息，我也不打听，没消息即是好消息罢。
　　但是我着实中了“蔻丹染”的毒，只是我不会醉死过去，相反，我染上一种痼疾，每逢晴朗之日，十指便会钻心地疼痛，指尖泛红，渐渐由浅变深，直到鲜红如血，须得红色褪去才可消痛。因此，那天起，我只在阴雨之日出门置办些日常所需，独自生活，无依无靠，却也无牵无挂，无羁无绊，寂寞而自在，苦涩却清闲。我无休无止地生活在这种折磨当中，我会如常人般慢慢老去，但永远不会有死亡来帮我结束痛苦。这就是我亲手酿的“蔻丹染”真正的味道。
　　就这样过了六十个春秋，蔻丹染红的岁月如红颜易老，除却时常发作的剧痛，已没有任何事可以勾起我对往事的回忆了。
　　可今天造访的少年又逼着我回想起六十年前的往事，往事了，如今我已可以从容面对。然而我还是回避了少年的问话，即使我明明知道他要寻得的那位姑娘就是我，即使我可以清楚地为他讲述曾经在这里发生过怎样的缱绻缠绵和惊心动魄。但是我不能，因为那面容酷似尚还的少年，应该有属于他的故事。
　　易菡已经死了，悲剧不会重演。

　　蔻丹染红的岁月，已逝。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写在三年前，听了《发如雪》，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美酒如美人，亦如美好的岁月，易逝，难以隽永。
可就是这样一瞬即逝的绚烂，会开在人心间，永永远远。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