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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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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天气很好。
夜色如水淌过,万籁俱寂。祝星沉靠在床头,略显疲倦地偏过脸,耳畔触到金属架,冰凉。
她好像更凉。
癌细胞早已从骨髓扩散到血液,但如今不必再化疗,她也不用再忍受那些输不完的液,每天在生死之间来回拉扯。
无非就是熬剩下的日子,究竟还有几天难说,祝星沉看得开,医生和护士也只有做好临终关怀,让她尽可能少些感知病痛。
护士给她换过针,少顷,笑着叹了口气:“你是我见过心态最好的了。”
祝星沉未置可否,好似也不怎么在意,只勾了勾唇角,问:“那小丫头出院了?”
“小嫒?”护士道,“出院啦,活蹦乱跳的,她的复发率不高,以后应该能平平安安的。”
祝星沉笑了:“小孩儿的康复能力不错。”
“你也功不可没。”护士有些感慨,“不过,你之前不是说那把琴陪了你很多年吗?怎么就舍得送人了?”
“给她的出院礼物。”祝星沉轻描淡写,望着窗外沁凉夜色,“治病花了那么多钱,她喜欢小提琴,反正我以后也用不到,送就送了。”
护士愣了下,“你当时……听到了啊?”
医院里无非就那点事,治不起病的人太多了,每天都能听到不同家属在哭诉,癌科最不缺可怜人。
“结局是好的就行。”祝星沉嗓音很轻,不知是在对谁说,“走过这一程,生活还能重新开始。”
这话落在静谧夜色里,很快便不见踪迹。
护士听得有些眼热,到底还是可惜她的结局,无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是护士站来的通知:“祝小姐,有人申请探视。”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是一愣。
祝星沉正式住院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来探视,护士难掩意外神色,看向了病床上的人。
房间灯光熄着,祝星沉眉眼浸在暗色里,半影半光,神情也看不分明,似乎是恍惚。
沉默少顷,她才问:“什么名字?”
“——岑屿。”
听见这答案,祝星沉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仿佛彻底泄力,又像放下了什么。
她掀起眼帘,回了句:“让他进来吧。”
话语态度太微妙,明眼人都能察觉出不对,护士斟酌少顷,犹豫地问她:“……那我先走?”
祝星沉眼也不抬:“用跑的吧。”
“……”
跑是不可能的,但也听出她不想让第三方在场,于是护士端起托盘,朝病房外走去。
然而刚到门口,就撞见一名男子,对方似乎来得匆忙,风尘仆仆,却也难掩眉宇清俊,带几分熟悉。
他朝她颔首,便径自迈入病房。护士有些出神,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人,在一些学术新闻上。
带着这点猜测,她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
而在后来,她也才觉出感慨,正因自己这一回首,才比旁人更早的看到了故事结局。
男人站定在床前,手抚在祝星沉脸颊,而祝星沉唇角带笑,眼底像有水光,是从未在人前袒露过的柔软模样。
——仿佛他们已经相爱很久的模样。
可他终究,是来得太晚了。
护士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带上了房门,在夜里落下一道响,很快散了。
祝星沉眼梢轻敛,语气似有无奈:“……你怎么还是找过来了。”
没问起因和过程,毕竟不论如何,她到底还是没躲开这场久别重逢。
岑屿却不答,只是用指尖描摹她眉眼轮廓,再下一句没必要的结论:“你瘦了很多。”
他神色有些空,祝星沉第一次见他这样,分明过去即使遇到棘手项目,也不曾见他有过失意。
她不禁感到好笑,更多的却是酸涩。
“都快死了,当然是这副样子。”她很轻地避开他的手,语气疲倦,“所以我说,你不该记起我的。”
不该记起她吗?
可他们分明是相爱的。
岑屿想起,在三十岁生日的那天,自己安乐了和她照料七年的猫,还得知旧时爱人的情况,或许不久于世。
人人都道他事业有成,人生行至今日尽是圆满,他却觉得自己失败至极。
他对爱始终不得要领,养猫出于责任,却在给它安乐后感到迷茫,分手出于尊重,却在无数深夜里想拨出那通电话。
他该告诉她的。岑屿想。
其实他很难过。
“车祸的那晚,我或许是想去找你。”岑屿道,“但想了想,你应该不愿意见我。”
满室晦涩沉寂中,他握住她搭在床边的手腕,由此触碰到对方脉搏跃动的频率,只是太微弱,几乎感知不到。
渐渐的,才能与他胸腔中产生共鸣。
“祝星沉。”他嗓音很低,“如你所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会爱也会疼。”
“……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
我们明明相爱。
你怎么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