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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

  •   爱人,多漂亮的词。

      这两个字眼,祝星沉活到现在,为数不多听过见过的几次,都是来自于岑屿。

      还是在她命不久矣的关头,有够荒诞。

      祝星沉无声哂笑,很快就觉得酸涩,紧接着便是前所未有的,深切的后悔。

      后悔她践行了那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发邮件问候他生日,后悔她没有及时断联,才让岑屿重新拾起那些记忆。

      一错再错,覆水难收。正如她自己所评价的,又当又立。

      “岑屿,你想起来有什么用呢。”祝星沉靠在床沿,很轻地道,“我们分手三年了。”

      像是友善的提醒,语气中掺着恰到好处的嘲弄,仿佛她早就全然不在意。

      已经很久不这样提着气息讲话,才开口,祝星沉就感到筋疲力竭,困倦地阖上眼。

      病情已经到晚期,她做主放弃化疗,任由癌细胞一寸寸蚕食这副躯体。病危通知单一张张的下,输再多营养液也抵不过吐的血,她没有时间了。

      拖了三年才走到这步,是老天在让步。

      “倒是谢谢你这通电话。”她低笑了声,压着喉间血腥气的痒,“我也算知道了,原来你也只是个普通人,会爱也会疼,觉得后悔了?”

      “可惜我腻了,看你总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在意,我烦透了。”

      她最后唤他:“岑屿。”

      “——你不该想起我的。”

      那就是通话的最终了。

      岑屿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而这通电话也永远成了关机状态,他想,自己大概永远无法再成功拨通它。

      都是成年人,该懂得适可而止,可岑屿即使在听过她这样不留余地的一番话,却还是想要再见一面。

      他们曾经相爱,他见过爱,才清楚那并非错觉。

      当天下午,出院手续终于办理下来,裴旬兴致冲冲赶来迎接,张罗着要研究所里吃顿庆祝餐。而岑屿作为当事人,却显得兴致索然,只问他:“我的手机修好了吗?”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裴旬一拍掌,从衣袋中掏出部手机给他,“修好了,老板可费了不少功夫,你到底想找什么?”

      岑屿却说:“我不知道。”

      裴旬被这句无厘头的回答噎住,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数据恢复得很成功,岑屿点进相册,找到了这些年来关于祝星沉的所有痕迹。有他们的合照,有克莱因,有十指纠缠的双手,有些是他拍的,有些是她留下的。

      短信记录也是。他想自己不该是个念旧的人,一部手机也不可能撑过七年,但来自她的每条信息都有备份转移,永远留在他这里。

      通讯录置顶躺着祝星沉的名字,他拨通,意料之内的没有成功,大概是被拖进了黑名单。

      她把所有回忆留给他,自己却走得干净了。

      仔细查阅了过去的聊天记录,岑屿锁定了一个地址,便收起手机。

      “我要离开一趟。”他问裴旬,“我的年假用了吗?”

      任何人都有可能想一出是一出,但岑屿绝对不可能,裴旬被他问得怔住,好半晌才道:“……还没用,假期余额充足。”

      “等等。”他反应过来,“你要去哪?外地?自己去?”

      “C市。”岑屿说,“我有东西想确认。”

      裴旬跟岑屿做了这么多年同窗同事,没想到却因一场车祸失忆,第一次对这个人感到扑朔迷离。

      他冷静下来,认真思索片刻,才道:“C市也不远,我对你开车是有阴影了,我陪你去吧。”

      岑屿记忆恢复不完全,尚不确认自己能否顺利抵达,有人同行也算多层保障,他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说好的饭局也没组成,才出医院,裴旬就开车陪岑屿前往C市。

      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擦黑。裴旬开了导航,按照岑屿给的地址行驶,最终停在一所高档小区的车库。

      乘电梯上楼时,他忍不住纳闷:“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没听你说在C市有房啊?”

      电梯传来清脆的提示音,是停在目标楼层。岑屿神色如常,停在一户门前,确认门牌号无误,才淡声:“因为不是我的房子。”

      裴旬愣了,再迟钝也意识到什么,又结合岑屿醒后的种种异样,他隐约生出些猜想。

      大门落了层薄灰,想来房主许久不曾回来,他哑然少顷,才问:“你确定……那个人还住在这吗?”

      岑屿不答,只是垂眸望向那道密码锁,随后输入了他与祝星沉初见的日期。

      ——门开了。

      裴旬神情微妙地陷入沉默。

      房间布局简单,生活痕迹略显凌乱。客厅茶几堆满了书,多是音乐艺术相关,烟灰缸缀着些烟头,尚未清理。

      烟盒摆在桌角,裴旬记性向来很好,一眼就认出是曾在岑屿家中见过的牌子。

      岑屿简略扫视过这里,熟悉得仿佛不是初次做客,像是某种毫无道理的直觉,他最终停留在书房。

      打量那个碎纸篮,岑屿低头查看,里面有份识别不出的打印文件。

      他不以为意,将桌上笔电充电开机,没有密码,很顺利就进入主页。大概房主也没想到在自己离开后,会有不速之客到访,因此文件痕迹都没清除,明白地摆在那里。

      意料之内的,岑屿找到了打印记录。

      还是那么粗心大意,不知道碎纸机只能销毁证据,痕迹却还留在电脑中。

      文档加载有些迟缓,等了足足五秒,白底黑字的文件才呈现屏幕,清晰映入他眼底。

      下一瞬,岑屿瞳孔微震,整个人顿在原地。

      裴旬察觉他异样,连忙上前询问:“怎么了?”

      岑屿微微开口,第一次以失声而告终,直到再次尝试,才成功说出一句话。

      “就是觉得,”他嗓音哑得不像话,带着鲜明的自嘲,“原来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他好像笑了,裴旬不敢确定,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屏幕,那是份病情诊断书。

      ——高危白血病,M5,诊断时间为三年前。

      患者姓名:祝星沉。

      他彻底哑口无言。

      “其实我有爱人。”岑屿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很淡,“但她就要死了。”

      多荒谬的话,裴旬一瞬间觉得啼笑皆非,但很快,他就在满室死寂中冷了下来。

      “……你说认真的吗?”他问。

      岑屿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诊断结果。

      这是祝星沉离开他的第三年,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在车祸发生之前。

      ——他是第二次,见到这份诊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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