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骑龙》凶凶是小熊

7、第七章

　　秋逐水才从芙云居回到衙门，连水都不曾喝上一口，就被樊县令叫了过去。

　　在说明陈老板死相相关的种种时，樊县令面色煞白，几欲呕吐，命人起码续了三次茶水。

　　勉强听罢，他问：“昨日长生铺走水一事查的如何了？”

　　“里里外外烧了个干净，没留下甚么线索。”

　　虽昨日玉笙寒同自己交代长生铺藏有死尸一事，但秋追水与其他同僚在一片焦糊里却是没能拼凑出完整图画。

　　“哎，怎会这样。”

　　“不过幸亏玉爷，啊玉县尉有先见之明，让人将马车先运到衙门里，要不然这撞车的蹊跷事，可就没办再查了。”

　　“马车？”樊县令又用力抿了一口茶水，似在强忍不断上涌的恶心之感，“玉县尉觉得……马车怎么了？”

　　“他倒也没详细说来，只是猜测大概被人动过手脚，卑职已经找人在复原了，估计还需几日。”

　　“玉县尉所言都不会有误，嗳，不会有误。”

　　看似夸赞，秋逐水听来却分外干涩，横竖不好说些甚么，只能尬笑两声附和着。

　　但就在此时，樊县令声音突然沉了下，直勾勾盯着在傻笑的秋逐水：“秋捕头啊，还有件事，本官急需你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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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笙寒这边也没闲着，在芙云居查完后，又去问了盯守客栈的捕快们，可给的回答却是自昨日他与秋逐水来过后，除过公门中人，便无人再进出此处。

　　方才站在芙云居的二楼，玉笙寒觉得陈老板故意选择此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监视楼下这街的来往行人。

　　若再具体些，他就是想知道是哪些人出入了逢源客栈。

　　但是，他为何如此？

　　陈老板不缺帮手下人，随意寻个来便可代他完成所谓的监视，甚至会想出的更佳或是不教人察觉的法子。

　　所以，他为何要亲自坐镇芙云居二楼隔间？

　　为了捋清思路，回到衙门的玉笙寒去找主簿借了一些文书，又寻来一些旧时卷宗，进了自己办公之处，埋头翻看起来。

　　但由于玉笙寒没甚么头绪，亦没个明确目标，这厢查起来困难重重。他才翻完一册，忽觉耳后生风，侧头望去，不知窗户何时开了半边。

　　玉笙寒将朱笔搁了，起身踱步过去，窗外夜色将阑，见了几分鸟栖弄影，居然……还有听不出调的口哨声？

　　“解意！”邢夙昔双脚勾住屋檐挂在窗前，垂下来几缕发丝恰好拂到玉笙寒手背上，与他对了个眼，笑得一脸讨好。

　　被各类文书压了一天，玉笙寒也疲于与他来来回回：“邢公子属猴的？这么喜欢从高处下来。”

　　“那可不，人要站得高才能望得远，不然就是走地鸡，哪能还有甚么出息。”

　　玉笙寒嘴角抽搐，不得已侧身让他进屋：“你来做甚？”

　　“这不小爷闲来无事，顺道来看看你。”

　　“邢公子有心，不过大可不必。”玉笙寒转身看他，不巧牵拉了伤口，略略皱眉，“没将你关押提审便已算好的。”

　　“不过我确实有正事一件。”邢夙昔清了清嗓子，“我是来与你赔礼道歉的。”

　　“甚个意思？”

　　“散去消息的，是我手下之人，我已严惩。”邢夙昔道，“他违抗我之命令出手伤你，我忍不得。”

　　玉笙寒可不记得他几时说过不让旁人动自己的这类话。

　　“我晓得你很痛，所以他比你会痛千万倍。”

　　这番不着边际的言论无半分揶揄之意，玉笙寒不明就里，只见邢夙昔不知从何处掏出一物，直直塞往他手中：“解意你看。”

　　玉笙寒凝神一观，登时一股恶寒自肩头窜起，骇得他一颤，连伤口也发起痛来——

　　邢夙昔给自己的，明显是几根大力掰下的手指，边缘处参差不齐，连皮带肉，好不令人作呕。

　　……面前之人，实非正常人也。

　　玉笙寒一时失语，嗫嚅半晌，实在不知该说些甚么：“……多谢？”

　　邢夙昔直直看进他眼里：“若是真心谢我，不如一起用晚膳如何？”

　　玉笙寒胸腔震动，心下叫嚣：此人危险，万万不可靠近。
　　但或许是五脏庙整日未祭，亦或是近来断肢捡得多了，不知哪生出些异样，嘴上鬼使神差地应了：“这……也好……”

　　也好……个鬼。

　　已是这个时辰，也不知邢夙昔要去何处用膳，玉笙寒忍了半路，还是问了：“去哪儿？”

　　“怎么，怕我是牙子把你卖了不成？”邢夙昔转头看他，“可好像没有哪户收你这般大的稚子罢？不如我帮你寻个好去处，你看京城那家南院……”

　　玉笙寒适时抬手止住了邢夙昔的信口胡诌。

　　邢夙昔朗声大笑，似乎很是爱看玉笙寒这暗自烦恼的模样。两人一路好走，终于在一处小店外驻了足。

　　这店半歪半斜地坐落在一小坡之上，堂中就一个眼皮耷拉的小二，倒水时都差点浇了玉笙寒满身。
　　“解意，你看那处。”

　　顺着邢夙昔视线望去，从这边窗户看出，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透过几颗常青绿叶，只见一漆得粉红的屏门后，遥遥羊肠小径上有个数个人影，领头一人擎扇在手，将脸遮住大半。他身后跟了一众侍从小婢，穿红着绿，颇有排场。

　　那处似乎是某位贵胄的□□院，那位领头之人想必是来自己封地巡游的。

　　玉笙寒眼眸一深：“这位王爷有甚么要紧？”

　　邢夙昔转弄着桌上的青瓷刻花杯：“是位侯爷，人称梦公侯，我怀疑此人与长生铺一事脱不了干系。”

　　“你是指你之事，还是我之事？”

　　“自然是你我之事，本就一件，怎么分得清？”邢夙昔面上表情过于浮夸，“甚么你的我的，这样生分，让我好生难过。”

　　“……怎与他有关？”

　　邢夙昔弃了那杯，将左右手拇指并往一处同时下压两下：“言传他与铸剑山庄之主……”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玉笙寒移开目光：“夸口！”

　　“我说他们二人颇有私交，你想到何处去了。”

　　见他又给挖坑给自己跳，玉笙寒脸色更是难看，他欲将坐椅移开些，哪只邢夙昔在桌下长脚使绊，勾住一只椅脚，故意朝他自己那边带去，笑道：“一共就这么点地方，解意要去哪儿。”

　　玉笙寒自然哪处也去不得，毕竟自己抽疯应允他在先，即便是个无赖，玉笙寒也做不出甩袖而去的失礼之举。况且大老远赶来，饭菜都还未吃上一口，玉笙寒索性不再理他，从怀中掏出先前从衙门里带出的册子，翻看起来。

　　邢夙昔靠近偷瞄两眼，发觉居然是县志之类的文书，瞬时失了兴趣：“你与谁一起话都是这般少的么？”

　　“嗯。”

　　邢夙昔一手支起来托着脸：“不如这样，你我做个游戏，你问我答，你答我问，如何？”

　　“邢公子若是觉得无趣可自行离开。”玉笙寒眉头一敛，又翻一页，“没必没话找话，自寻烦恼。”

　　“解意，你这话可着实有失偏颇，你不了解我，我亦不了解你，这一问一答不正好增进感情么？”

　　玉笙寒本想反驳，但转念一想，那人明面上嬉笑无度，其实深谙迂回应付之道，明面上是用甚么晚膳，其实还不是为了探那位侯爷的虚实。

　　这样想来……也不失一个探他虚实的机会，真真假假间总比自己甚么都不知道强，于是玉笙寒道：“那……邢公子请罢。”

　　“你年岁几何？”

　　玉笙寒噎了一刹，居然想不来他居然张口就是这个，若是不答，倒显得自己十分小家子气：“二十有四。”

　　“哦？该你问我了。”

　　“你……”

　　“我还未过束冠之年。”邢夙昔抢着便答，“虽年龄不及你，但若与你比它处我可定是比你大……”

　　玉笙寒面上腾地一下热起来：“不知羞耻！你这人怎是这般口无遮拦的！”

　　“诶诶诶！可不能赖皮，一次一问，该我问你了。”邢夙昔笑道，“你成家不曾？”

　　“不曾。”玉笙寒道，“你……”

　　“我也不曾，不如你我......”
　　横竖又是着了邢夙昔的道，恰好饭菜及时端上，玉笙寒也没看清，便埋头先吃起来。心下暗暗发誓邢夙昔若再问甚么，自己定是一个字都不会答了。

　　邢夙昔微垂着首，侧头望着他扒饭。玉笙寒被盯得发毛，余光扫去，邢夙昔眼尾弯弯，被桌上花烛的火光照着，睫下阴影分外分明，连横在山根处的疤痕都变得可亲起来。

　　玉笙寒囫囵一吞，掏出碎银搁在桌上，起身就要与邢夙昔作别。

　　“解意胃口这样小的，真好养活。”邢夙昔说着又将钱推了回去。

　　“与你同席并坐，如何吃得下？”

　　“那还真是巧了，我是亦然。”邢夙昔凑了近，“所谓秀色可餐，用在解意身上再合适不过。”

　　“荒唐。”玉笙寒面上燥热，别过脸去，心下暗自责备今日自己的愚蠢行径，根本就不该应邢夙昔的无理请求。

　　“解意，我送你回去。”

　　可刚出店门，玉笙寒就一道青烟，乘风而去。等邢夙昔赶上时，却见他在一树下，衣襟湿了大半，提了一人领子：“你是何处得来的！”

　　那人穿了新衣，脚边搁着还在冒热气的烧鸡烧酒，目光在两人之间溜溜转了个来回，喉口“咕”了一声，飞快地将欲说之言吞进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