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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心网中有千千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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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心网中有千千结
宁曦月是看得出来君扬心里含着一股子气的,她也知道这股气从何而来,于是她停下脚步,拉了拉君扬的袖子,唤道:“君扬哥哥。”
君扬脚下一顿,回头看她,眼中神色复杂。
自宁曦月会走路起,君扬的身后就一直跟着条小尾巴,一声声叫着:“君扬哥哥。”尤其宁曦月小时候皮得很,一闯祸就可怜巴巴地喊君扬哥哥,君扬对这个最没辙,就只能替她揽下罪责然后被先帝责罚。
后来她爱上了吃糖葫芦,在宫外买了不干净的吃完闹肚子,君扬板着脸不许她再吃,她便扁着嘴眼里含着两个泪包喊君扬哥哥,堂堂一国之君竟鬼迷心窍地去学了做糖葫芦,只供应摄政王府。
再后来两人都长大,宁曦月没大没小直呼天子姓名的时候多了起来,“君扬哥哥”四个字却被扔在了回忆里。
如今她又这么叫,君扬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下去,他顺了把宁曦月的头发:“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后果,母后还曾替她那远房外甥讨过右卫将军的位置。”
宁曦月皱眉:“果然,我说你今日怎么寻个由头把这官职给了小六,左右二卫掌管大内安危,太后难道是想日后逼宫吗?”
君扬苦笑道:“在母后的心里,我似乎比不上她的娘家。所以我没要沈清涟,若是把她召进来,这后宫岂不是得翻天。”
宁曦月冷笑:“沈清涟若是进宫,别的女人怕是连孩子都不用生了。不过这样一来,贤妃肯定会受到太后刁难。”
君扬揽着她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这就看她自己了,她若是能处理好,就能代掌中宫笺表。素锦没去叫户部尚书,是我和她做的一出戏。你一会儿去做什么?”
“我么?”宁曦月也没惊讶,“我去趟蓬莱阁吧。太医说我大哥也就这几天的事了,我去问问神上有没有办法。”
怎么可能有办法呢,这么多年天曜都未曾插手过凡尘事,她自己心里也最是清楚。
君扬静默一瞬,问道:“后事都备好了?”
宁曦月点点头,不愿再谈此事:“翰林院今日拟旨,礼部明天去宣诏?”
“怎么?有何不妥吗?”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贤妃,她那个嫡母可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圣旨一日未下,她便一日不是正式的贤妃,我是怕有什么变数。”宁曦月有些担忧,“我若是把她接到摄政王府会不会落人口实?”
君扬笑她:“她是因着周允才得了四妃之首的封号,无论你做什么,他们姐弟两个身上都躲不了‘宁曦月的人’这个标签了。”
“只是因为周允?”宁曦月眼带促狭看着君扬,“啧啧啧当年你非得点修离为探花郎……”
“小月。”
“贤妃娘娘倾国倾城,我一个女人尚且见之犹怜,况陛下乎?我懂的。”她还装模作样拍拍君扬肩膀,“那我就先去趟周府吧,先把她安顿好。”她顿了顿,觉得还有件事情需要解释:“小六救我不是那次急行军,是瑶光村那回。之前没告诉你,因为他其实是一个人回军营的,除了修离和孙老将军根本没人知道他救了我,那时候全军上下都在传我失踪的消息,只有修离从小六处知晓……我在瑶光村。”
瑶光村。君扬心中一动,剑眉扬起:“你让他一个人回去的?”
“对,他把我放到瑶光村附近,然后去找大军。我自己装作一个来采药却不幸被卷入混战的汉人女子,被瑶光村村民救起,为的便是摸清地形好里应外合。瑶光村是通往凛川王城的必经之地,村前有重兵把守,唯有翻山才能绕过驻军。小六认路本领极佳,走过一遍就能记住,修离谎称是我偷偷联络了大军告知路线,其实是小六带着走的,也正是因为他带路,我们才能包了凛川驻军的饺子,才有了后来的瑶光关大捷。”
“所以你隐瞒周允救你的目的一是为了保护他,毕竟无论有何缘由抛下主帅都是死罪;二是……当年军神之名响彻君宁,若是叫天下人知道你设计被村民救起还屠了村,必定会为天下所鄙,到那时,谁都护不住你。”
“丞相只是知道我屠村一事就以此为要挟,逼得孙老将军为护我不得不将责任一肩挑起。若是叫他知道连被村民救起都是我算计的,一定会大作文章。至于现在不再隐瞒,则是因为随我急行军的那队人要么战死,要么回京后病死,此事已经死无对证,丞相就算猜到我说了谎也没有证据。”
“你其实不用解释,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信你的。”君扬眼含温柔道,“我都纳妃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这话头转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但听了君扬的话,宁曦月终归是心里熨帖,她思忖再思忖,说道:“我想嫁的人不可能娶我,就不嫁了。”
君扬愣住,眼中交错闪过不可置信与欣喜若狂,他一字一字慢慢道:“……天下男人,你想嫁谁都嫁得。”
哪怕是我。
你若松口,宁氏先祖的话算得了什么。
宁曦月被他眼中情绪刺得心里一痛,但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君扬死心,赶早不如赶巧,只能错开他的视线,如实道:“可他偏偏不属于天下人。”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偏偏就有一人,不在天下人之列,无需奉天子之命。
蓬莱阁中,神上天曜。
君扬眼中光华瞬间寂灭,他停住脚步撇过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转回头遗憾道:“这便……没有办法了,若是旁人,我哪怕效仿武曌赐死武攸暨之妻,只是神上……”
宁曦月见他动作,心中不忍,冲他扬起一个笑脸:“所以就将此身许国,一辈子做摄政王辅佐你,护你皇位安稳,护这天下长安。”
“你说是吧,君扬哥哥。”
君扬……哥哥。不知是不是错觉,君扬总觉得她特意强调了哥哥两字。眼前女子穿着茶白色对襟褙子,葱绿的镶领上绣着几朵白玉兰,褙子下透出一点丁香色的中衣,下身穿着竹青的百褶裙,头上高高挽着凌虚髻,发间斜斜插着两支白玉翠枝银簪,除此之外再别无点缀。他还从未见过她穿得这般素雅,这般恬静,一看便是仔细打扮过。
却不是打扮给他看的。
君扬勉强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对,你我还要携手开疆扩土,定国安邦。”他越来越维持不住笑容,怕自己露馅,便道:“行了,你快换身衣服去周府吧。”
宁曦月半抿着嘴,点点头,转身的一瞬却忍不住落了泪。
明明……被拒绝的又不是她。
宁曦月自小就是个哭包,大了之后为保持摄政王威严已经控制了许多。可她一想起刚刚君扬从期望到绝望的双眼和僵硬而不自知的笑容,就止不住的想哭。
君扬对她情意如何,她心如明镜。她不忍直接点破让两人都尴尬,却更不允许自己装作浑然不知而让君扬心中一直有所期待。
那便如此吧。
等宁曦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君扬才恍然回过神来,他抬眼看着御花园里绿树成荫,芳菲满目,却觉得跟自己全无关系。
内侍宫女都远远地缀在后面,他就这样一个人站着,一动不动。
站了很久,他才喟叹一声:
“你果然是在装傻……”
蓬莱阁依山而建,前殿白石为瓦,白玉铺地,凤阁连龙楼,玉树挂琼枝,一派繁华尊贵中又透着肃穆庄严。
宁曦月打发走轿夫,快步绕过前殿,直向后山去。神殿后山名云峥,山中有竹林抱着一池温泉,她猜想天曜此时便该在那里。
云峥山体陡峭垂直,平滑如镜,若不是有几处突出的山石,连轻功绝顶的人都上之不去。
而那几块用来借力的山石,是天曜为了照顾宁曦月从山壁中硬生生拔出来的。
宁曦月足下用力,提了口气几跃至山顶,便顺着潺潺水声寻去。
穿过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山泉鸣涧,水澹生烟,四周竹树环映,寂寥幽邃,却因着地生朱火,倒是未有凄清之感。
此处本是一潭山涧,也不知天曜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冷水成了一池温泉。
稀薄的水雾间,天曜穿着里衣倚在一方天然横斜的青石上,乌发半沉在水下飘散开来,越发衬得他眉目淡淡,清隽如画。
他的身侧还飘着一个木盘,上有一把碧玉壶,一只碧玉杯。
宁曦月提着裙子,借风穿竹林的沙沙声掩住自己的脚步声,却不想走到天曜身边时,那人突然睁开了眼。
“无聊。”宁曦月似真似假地抱怨一句,坐在他旁边的青石上,脱了鞋袜,卷起裙子,将双脚伸入水中,对着水面里荡漾的影子整理起自己被山风吹得有些乱的头发。
待一头长发梳理整齐后,她偏过头去问:“我好看吗?”
天曜看着她,目似漆墨,幽深得仿佛能陷进去,半晌才叹道:“好看。你去做什么了?”
见惯了她女扮男装眉目英朗,一朝如此温婉竟是不太适应。
“今日群芳会,素锦说我不能丢了场面,偏偏把我打扮成这样。多少年不穿女装,好容易穿一次,来给你瞧瞧。”
天曜微微皱眉,坐起来:“太后把你找进宫了?”
宁曦月双手撑在身后,抬眼望向虚空,脚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水花,好一会儿才回答他:“我本以为她不会这么对我,可今天事实摊在眼前,我竟然没生气,只是有一点难过。”
“君扬封了一妃四嫔,偏偏没有太后的侄女。想想也是,太后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我又算得了什么呢?”她自嘲一笑,“这就是天家。”
天家无情,满眼堂皇绚丽,却掩不住骨肉相残。
天曜的手指拂过温热的水流,淡淡道:“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何必叹惋。”
“那我是不是也该做好准备有朝一日与君扬分道扬镳?可我不想。”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中笼上一层水汽:“这大概是我最不想的事情。”
他们两人相处,从来都是她说得多,天曜听得多,哪怕宁曦月将一件事情讲上百十遍,天曜也能耐心地听上百十遍,两人倒也都习惯。
“他登基时我许诺同他共进退,当初说好的,就要一辈子共进退。”
“他今天问我婚事,跟我说这天下男人,我想嫁谁都嫁得,你猜我想到了什么?”宁曦月探身把天曜身边飘着的木盘捧过来,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喝了,才继续说:“我想起,四天前我大哥突然昏迷,我守了他一整夜他才醒,醒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我记得事要及时做,话要及时说,莫等故人辞去,自己时日无多时才知道后悔。”
“然后他问我,如果我明天就死,可有什么后悔的。”
“……我还真有。”她话说到这里,声音终是带了点颤抖,“在凛川生死辗转中我只记得一件事,可明明每次都下好决心,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怂了。”
“曦月。”天曜忽然叫了她一声。
“哎呀别打岔,你听我说完嘛。”宁曦月嗔道,“大哥拉着我的手,他虚得说话都困难,却还是要挣扎着嘱咐我,别太委屈了自己。所以今天君扬问我后,我明知道想嫁的人不可能娶我,却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他,想告诉他……”她后半截话像被堵住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而恰巧一片竹叶被风吹落,她灵光一闪,伸手接了过来,凑到唇边,试了几个音,便吹出了声。
那声音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天曜却仍是听了出来。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她连吹了三遍,才讷讷把竹叶放下:“这下他知道啦,我就是死也不会遗憾啦。”
天曜闭上了眼。
“曦月,你是我养大的,我一直把你当女儿。”
宁曦月手上一紧,面上笑出来:“胡扯,这些年你哪怕有一个瞬间把我当了女儿,我都不会有这个想法。”她把手中竹叶碎片扔开,故作轻松地拍拍天曜的肩膀:“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遗憾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因为就算你想娶我也不能嫁呀,此身已许国,再难许卿啦。不说这个了,我大哥还有多久?”
天曜见她如此,心里几乎大恸,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他问过宁毓和八字,推演片刻:“……后天。”
“这么快吗……”宁曦月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我知道不该让你插手凡间事,算我求你,替他抢一个时辰好不好?”
哪怕明知自己若是插手,与宁曦月之间的牵绊就越来越割不断,天曜还是不忍拂了她的意。
当年本想远远看着她长大,却因为变故不得不把她抱了回来。因果越结越多,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对她而言是福是祸。
但那又怎样呢?
他已经护了她这么多年,无论有什么后果,他都一并替她担了罢。
天曜站起身,掸掸衣摆便烘干了周身衣物,他把宁曦月拉起来,对她道:
“好。我会帮你护住他两个时辰。”
接到周静姝受封贤妃,周允擢为右卫将军的消息,尹修离将手边事物推开,自己出了府衙去临时病坊找周允。
一入河南道,他的猜测全部应中。一路走过来,尸相枕藉,十室九空,可谓千里无鸡鸣,万里无人烟,满目不是尸体就是即将变成尸体的病人。他命人将病症尚轻者集中起来设立临时病坊,未发病者集中到另一处,全部单独隔离,受医师及兵将照料;又派人将散落田间的尸体收集起来,点火焚烧。
大火已经烧了三天三夜,所焚尸体数量已过三万具,尚不及总数目的十分之一。河南道本就人口稠密,仅豫州城就有十万人,而尹修离清点过人数后,发现还活着的只有不到一万人。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尹修离到达豫州第一件事就是持尚方斩马剑囚禁封归砚,接管一切军政事宜,随后将两封奏疏快马送京以上陈豫州惨状。
周允带队负责守卫病坊,稳定民情,他见尹修离带着面护,在设卡处下马,便回头让手下兵将四散去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自己迎了上去。
“尹大哥。”
尹修离眼睛错也不错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心里发毛,他伸手在尹修离面前晃晃:“尹大哥?”
见周允浑身不自在,尹修离也不再逗他,故作思考一样问道:“你说我是先恭喜国舅爷好呢,还是先恭喜右卫将军好呢?”
周允一呆:“国舅爷?右卫将军?”
尹修离把手中纸递给他:“皇上册封你姐姐为贤妃,这是圣旨。”
周允忙接过来,抖开一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唯德合乾坤、式隆化育之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天下大治,序人伦大端,御于邦家,式是风化。咨尔周氏,盖兵部尚书周含锡之女也。祥会鼎族,地华缨黼。有冲敏之识,备淑慎之行。蕴此贞懿,灼其芳华。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特选躬在侧,以册宝封尔为贤妃,授金印,以率六宫。尔其益懋恪勤,领嫔御而顺内治,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这是……这是……”
“这是宁曦月的手笔。”尹修离摇头道。
周允很疑惑。
“一封圣旨,竟兼有唐高宗册武氏、唐玄宗追封武惠妃、唐代宗封独孤氏之辞,都是封皇后的,若真是出自翰林院,那帮老头子直接就能自尽。王爷是怕你嫡母再折腾,自己先拟了旨,把你姐姐带回王府等待册封了。”
他拍拍周允的肩膀:“贤淑敬德,贤妃乃四妃之首,虽然没能做正妻,但做了天下第一人的妾,连你父亲也要跪下称臣。况且后位仍是虚悬,皇上此次只封了一妃四嫔,连丞相嫡孙女都只是个昭仪,日后怕还要你姐姐掌中宫笺表。”
“王爷这是把我姐姐送进宫了?不仅嫁了出去,还嫁给了皇上?只是……只是我姐姐是个庶女,为何封号还在丞相孙女之上?”周允满眼的不敢相信,他日前只求姐姐能嫁个好人家,却不想竟一跃入龙门。
尹修离笑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
“是啊,王爷是国之顶梁,是皇上的心头至宝,救她一命,在陛下眼里不亚于挽社稷之将倾,当然要好好赏赐你。不仅提拔了你做正四品的右卫将军,册封你姐姐为四妃之首,还除了你娘的贱籍。”
周允浑身一震,单手掩面,半晌竟有低泣声传出:“我从未想用救过王爷来换什么,况且当年的情形……王爷自身尚且难保……”他忽然面向西北奉安城的方向跪下,行君臣大礼三拜到地。
“臣周允,叩谢吾皇天恩,谢摄政王恩德。”
周允心思澄明纯澈,天真善良,当年的事情他只知道一些皮毛,却因着尹修离一句莫声张就将天大的功劳瞒下。若是当年他有半分私心,只怕宁曦月到现在都只能避朝不出。
尹修离等他行完大礼,把他扶起来:“那就恭喜周将军了。”
周允擦了擦眼角,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尹大哥,你别开我玩笑了。”
尹修离道:“随我去看看封归砚吧。”
封归砚也是命大,身在鼠疫最严重的地区,却毫发无损,此时被尹修离秘密囚禁在病坊内,只等此地事了便要押解回京。
到了囚禁封归砚的小院子,尹修离让周允守在外面,自己孤身进了屋,打量起面容有些憔悴的豫州牧。
封归砚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尹大人真是好胆量,只留我一个人在这,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就不怕我自尽?”
尹修离摘了面护,隔着条案席地坐在封归砚对面。他生得好,动作又极为斯文优雅,小小陋室竟被他坐出了温室华堂之感。
他也没回答封归砚,只慢条斯理地取过一只洗干净的碗,又拿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轻轻敲着条案。直到封归砚面上不虞之色越来越明显,才答非所问道:“我明日准备到河堤上看看,春汛期黄河溃堤实属正常,若只是天灾而非人祸,断不可冤枉了封大人。”
封归砚冷哼一声:“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摄政王的意思?”
尹修离正给他也倒一碗水,闻此言后把水壶放下,抬头不解问道:“皇上的意思和王爷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封归砚低低笑道:“当然……没有区别,在下也希望……永远都没有区别。”
“封大人多虑。”
“尹大人此来,怕不只是来跟在下说这个的吧。”
“哪的话。尹某不过是来探查病坊情况,忽然想起一事,特来问过封大人。”
“哦?何事能劳天下第一才子来问在下一介阶下囚?”
“豫州事,当然要问过豫州牧。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城北有一处别院,尹某昨日巡城时发现那别院大门上一双门环别有千秋,特来问问封大人,可知那门院主人是谁?”
封归砚心中一震,却还是面不改色道:“那院子我倒是知道,主人家好像是一个终日在外经商的巨贾,祖上似乎也做过官,不知为何到了这代竟从了商。”
尹修离有些遗憾:“既然是这样,我怕是见不到这个主人家了。”
“怎么,那对门环有何特别竟入了尹大人的眼?”
尹修离笑笑,也不答话,将碗中余水饮尽,又戴好了面护,起身对封归砚微微一躬身便离开了。
直到房门的开合让一道风进了屋,封归砚方才惊觉自己已经汗湿重衣。
“好一个尹修离,好一个……天下第一才子……”
尹修离出了门,对周允道:“从今天开始,派人守着这个院子,片刻不许离人,务必要保证封归砚的安全。”
周允听他声音严肃,行了个军礼:“是!”
尹修离又巡视了一圈病坊才回到府衙,他从怀中拿出宁曦月的回信,打开柜子锁进匣里,又把柜子锁好,坐到桌前提起了笔。
他写完信,算了算日子,沉吟片刻又补了两字:“节哀。”
宁毓和怕是大限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