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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踽踽独行三翅精 ...

  •   春兰应了话,也跑去膳厅了,内堂现在只剩下李献和周不解。

      “你不是在睡觉吗?”
      “睡觉了就不能再醒来,听些有趣儿东西了?”

      李献的表情却是十足的嫌弃。

      也不怪李献嫌他,周不解在这馥香堂中,真是芝麻大小的事都清楚的很,李献频频表示让他少操心。奈何周不解也是回回一个反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耳力太好,风吹草动都听得见,非我想。”

      李献惯对这回答是听腻了的,不愿睬,但有些话需得说得。

      “我仍要奉劝你一句,今时与往日不同,正是风口浪尖,你是何身份自己需掂量清楚。吾辈与寻常百姓不同,若是进了细作,反给自己使了绊子。”

      周不解什么身份,自己怕是喝个十碗八碗孟婆汤都忘不了,但他还是神色如常,反而调侃李献:“是修士就是细作啦,那李内务可是细作?”

      “你可懂我的意思?非常时期你别招惹别的修士,那少年的身手听冷杉说了,可不像寻常百姓。除了长冠宗与辰斗盟,哪家修士不是嫌脸烫,都巴巴去贴人家冷屁股,蹭上一脸屎还得回来炫耀!”

      周不解的脖子往旁边拧了拧,好像脑子里已然有了画面。知道李献这脾气惯是说上来就上来的,赶紧哄孩童似的拍拍他的胳膊,叫他稍安勿躁。

      莫要说招惹谁了,他都想过离开这,惹不起还躲不起?可自己身体如何,周不解自己最清楚,他无法长途奔波,是活生生困在了这馥香堂的。如今惹不起,也躲不起。明摆着说散了这个堂吧…刚一出口就惹了一片哭声,怎的劝都没人听。

      这个老板做的好生憋屈啊,楞是被这些小手下足足晾了一个月。

      李献便是带头闹事的那个,难得那次所有人都站在了李献一边,就连炊事婆婆都不听他聒噪。说起散伙的事,谁都当他过眼云烟,不存在,不听,也不理睬。

      不过也是,本就都是无家之人,若是馥香堂这第二个家都不能再待下去,他们又要去哪呢。

      “馥香堂也只是刺最多的那块鱼肉罢了,总是有人处理的,虽说不是现在但也不会太久。化脉针制作繁琐复杂,不是不信你,只是恐生变故。”

      “那你何必教他找你,非常时期难道不应该避开这些外家修士?”

      周不解站着累了,挪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道:“馥香堂有你这个长冠宗三公子在,也没人会乱来。那少年无父母跟随,在冷杉眼皮子底下溜进店里,冷杉是什么身手,全馥香堂上下就你制伏的了吧?春兰说盯着他只是转了个弯,眨眼就不见了,堂里所有人都未曾见过那少年再出去,可店内确实没有那少年。”

      “再者,谁说我指望他帮忙了?咱们与他并无过节,我没有习惯寄希望于任何人,除了你们。只是馥香堂太久无新人,只出人不进人,我这馥香堂还开不开了?”

      周不解说着,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一对银铃,那银铃似乎并非普通的银铃,里面本也是盛着香料的,但气味发苦,闻着有些难受。李献知道周不解一有这动作,定是心里不愉快了。

      “龙葵也将过二十,看得出她心仪冷杉。成亲之后若是想离开馥香堂,我定是允的,否则还能在这一辈子不成?馥香堂该招伙计了,生意越做越红火,你想累死银杏他们?如今有个无需教导就武艺超群的人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李献听了,心知说不过,只能默许,但又问:“那你怎知那少年会来?”

      罗纱后面隐隐约约能看到苍白的唇微微翘起,他指了指李献手里叠的齐整的围裙,道:“是赌,不是知。”

      景谷。

      一身着宝蓝华服的少年赤脚走在林里,凡路过野兽飞禽蛇虫鼠蚁见他,皆四散窜逃。

      那次屠谷,明明是大家来求他的,也明明是帮了大家的忙,度过了危机。这多少代过去,大家竟越来越不愿靠近他了。总是“那毒物、那毒物”的叫着他,称呼他。

      尽管他从未再用过毒,也从未伤害过任何林中的生命,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因他的妖丹修为太高,杂质颇少,其他妖物妖丹不够纯净,拿来用反而会坏了自己的事。

      他垂着首,不知不觉走到景谷的鬼兰花海。周围蝴蝶仿佛受到了惊吓,连翅膀都不再律动了,警惕的待着,和花瓣几乎融为一体。

      说到底还是同出一脉,怎地也这么怕他?少年尝试着往前迈一步,离得最近的一只蝴蝶吓得飞的比蜜蜂还快,这一下可不得了,整片鬼兰花海的蝴蝶,仿佛从那只飞起来的蝴蝶处撕了个角,后面大片的蝴蝶遮天蔽日的逃离开,像升起一张网来。要不是这花草长在土里,不知道是不是跑的比蝴蝶还快。

      他不想再在这待了。

      在景谷活了一千年,也一个人呆了一千年,过完大限才能踏出景谷这件事几欲把他憋坏。山谷里的坐镇精怪,又有谁知,其实只是因为不过完大限就跑出去,会与普通兽类鱼虫同岁,因此不想出去短命罢了。

      不是坐镇,这个山谷也不是他想守护。大家都如此怕他,都躲着他,一千年了,情况越来越严重。

      谷中坐镇精怪确实就他一个,但不代表这谷中就他一个精怪。比如银喉长尾山雀的变异种——银喉双尾,比自己过大限要早,只不过整天玩乐,修为不如他罢了。

      他还有两个羽翼都未化形的妹妹,都生的很肥,极少出来。哥哥最肥,其实不是肥,是羽毛太蓬松,但少年还是管他们叫“肥啾”,区别只是“雄肥啾”和两只“小肥啾”。没什么杀伤力,只会呼呼刮大风而已,所以从未冒泡,也不为人知。

      不像他大名鼎鼎,人人喊抓。

      肥啾出谷早,经常跑回来跟妹妹们分享一天的见闻,还会带些新鲜玩意儿,谷里没有的干果,还有各种海鲜肉类。知道去外面有现成的,这厮就再也没去过林子抓虫儿来吃。

      这些见闻他也会偷偷在树后听,听的满心痒痒,所以发誓过了大限一定要出山谷,外面竟是这般有趣的。肥啾跟两个妹妹讲,拿东西要用银子,去店里做事就能赚银子,如此就能买很多新鲜东西。还说人们喜欢彬彬有礼的孩子,出去要懂礼貌,人家送你东西,你也要送回去,这叫礼尚往来。

      人家对你好,你也得答谢回去,这也叫礼尚往来。

      另外多的就是提到他——三翅蝴蝶精。

      “人人喊抓那毒物呢!尤其那个叫什么…上川宗,对,上川宗,听说都是修士,不过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和鱼贩婆婆差远了!到处抓些无辜的人开山,等哪天你们过了大限,哥哥就带你们出去玩,可有意思了,比这烦闷的景谷有趣儿多了!”

      每次都是这样,听他念叨,逐渐谷中越来越多的动物开始聚集到这肥啾的家里,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可他不能参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因为他一出来,凡是长腿的全都会跑。

      好像所有人都过的很开心,除了他。尽管肥啾一直在叮嘱妹妹们外面危险,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真身。少年还是想去看看,如今看了,就收不回心了。

      想到落雨后所遇——那个头戴芍药发簪的少女,递给自己帕子擦脸,算不算是一种“礼”呢?如此,自己是不是应该回礼?

      可如何回礼,又回什么礼比较好?

      少年想不明白,知道那肥啾懂得多,于是就想去寻他帮忙解答一二。

      但…两个妖之间有那么一点不愉快的回忆,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肥啾并不知道他就是谷中的“坐镇精怪”,这厮也明白要躲开六翼荧蝶,当时并不知他口中的“特好看的小妖精”就是所有物种都躲着的“毒东西”,跟在人家屁股后边调侃——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直到听见周围有喊“六翼来了!”,吓得他人形都维持不住了,真身“碰”的显露出来,还一下冲到少年脑袋上蹦,蹦的人家一头柔顺的银发乱成麻,还边蹦边喊:“六翼在哪?吓死我了!”

      几百年前的事了?少年想到这,再一次鼻孔冒气,“哼”了一声。

      肥啾见了他肯定躲,可能一句话问不出就跑了,再抓可不好抓,这东西狡猾的很,需得使点手段。

      这手段是少年使惯了的,也正因如此他在谷中臭名昭著。

      少年偷摸去了肥啾住的石洞,躲在石头后面,看了看周围的情况,而后眼前寒光一闪。

      蓝雾丝丝点点从身上溢出来,直奔人家家门口去飘去,聚集在门口处,像是凝结了一层纱,竟然把人家家门堵了!

      虽说是蓝雾,但少年并未放毒,霎时却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不是肥啾的,是两只小肥啾的。少年皱了皱眉头,心道:难不成不在家?

      鸟叫别人听不懂,可是少年听得懂,此刻他的耳朵正在接受各种脏话的洗礼,不用想都知道是这个肥啾哥哥教的。大抵就是骂他不要脸,趁人之危,等着她们哥哥回来收拾自己。

      少年一听嚣张成这样,又心道:难道是有些日子不见,那肥啾变厉害了?

      转念一想也可能不是,这厮喜欢在妹妹面前充英雄,好维持自己伟大的哥哥形象。

      叫的如此欢腾,他有心走过去看看这两只小肥啾现在是个什么惨样。

      少年迈着悠闲的步子溜达出来,从石洞洞口外瞥过。

      这本来就肥的两只鸟,毛一炸起来,简直成了两颗蛋。

      真圆润,不过他可没有盘这两只的心思,他要找那只大的。心里念叨着怎的还不出来,耳边猝然响起细微的破空声,那风像刀子一样冲着后颈劈了过来。少年动也不动,任由刀子从脖子穿过,风刃竟像打散了雾气一般,少年眼见着消失了。

      “毒东西,惯会用这下作手段!你抓我可以,放了我妹妹!”

      叫嚣的很,这厮护短,只要抓他妹妹,他必定冒出来。平日里没什么骨气,也就在妹妹面前有点样子。

      星星点点之光落于树梢,无须细看,宝蓝色华服的少年此刻正站在树上,他眸子又一亮,如法炮制,控了蓝雾,把那肥啾困在了一个半圆形凝结的蓝色雾气壳子里。

      困着那肥啾,就像扣了半个透明的蛋壳。

      鸟和蛋,绝配。

      有没有毒他们可不知道,外面传的就是这蓝雾有毒,遂这肥啾再也不敢乱动,乖乖站在原地。

      “毒…”

      少年脸上明显不快,那蓝色的雾气亦有越发浓郁的趋势,肥啾心道“大事不妙”,赶紧认怂改口。

      “阿蓝!阿蓝我错了!”

      少年听了受用,坐在枝丫上,满意的点点头,继而问道:“银雀,如何回礼?”

      “啊?”

      银雀心中本就是乱的,妹妹被人当作人质困在石洞里,再加上这样愣头愣脑的问题,问的他心中更乱,一时想不出如何回答,表面却故作镇定,胸有成竹的清清嗓子,道:“你需先放了我妹妹,我再与你说。”

      阿蓝看他突然双手叉腰恨不得教人膜拜的样子,虽生反感,但有求于人,还是照话做的。银雀见他放人,松了口气,自己这边也不忌讳被“毒雾”关着。

      “回礼,回何人的礼?”
      “雌性。”
      “咦?”

      这这这这…谷中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不是都躲着他吗,还有示好的?什么雌性这么缺心眼儿,被美貌迷惑了吧!

      “并非谷中雌性,是谷外。”
      “你何时出去的?”
      “今日。”

      银雀席地而坐,像个大爷,随手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道:“偷听我们谈论暂且不提,人与我们不同,称呼也有不同,人家那叫女子,男女之分,可懂?外貌上看年纪小于自己便是弟妹,长于自己便是哥姐。”

      阿蓝听的认真,仔细思索一番,从树上飘下,与银雀面对面,见银雀坐姿新奇,自己也学着那样子坐下,答:“那便是姐姐。”

      银雀叹了一声“悟性挺高”,继而详细询问阿蓝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为何要回礼。

      听了一通讲述,月色隐有西沉趋势,两人一问一答,阿蓝越听眼神越亮,银雀越说越哈欠连天,不一会眼前有些发亮,已然不是深蓝之色,往山谷那边看去,天地接壤处竟泛起了鱼肚白。

      阿蓝总结出来两点,第一:女子多喜漂亮东西,馥香堂这种东西又多,所以选些堂里没有的送。第二:那长街上红色的串球,叫糖葫芦,有银子就可以买,去店里做活能赚银子,不如就和馥香堂的人一样做个伙计。

      可行。

      “不与你说了…倦啊——”银雀叙着,伸个懒腰往后一仰,手背上凉丝丝的,似是碰到了什么带水汽的东西,猛然惊醒自己身周还有毒雾!

      困意登时烟消云散,他看着那已经远去寻找珍奇花朵的宝蓝色背影,大喊。

      “阿蓝!”

      阿蓝不理他。

      “毒东西把你的雾撤了!礼尚往来懂不懂,我可帮了你!”

      阿蓝听着有理,原来这样也算礼,遂“礼尚往来”一说,自己还得细琢磨,多理解。但脚下步子不停,越走越远,也不回头,轻轻拂了衣袖,蓝雾褪去,放了那银雀出来。耳边吼叫声霎时洪亮起来,这放出来刚一秒,阿蓝就后悔了。

      “我的手碰上毒雾了,何时会烂!?”
      “……”
      “问你话你怎地不答?”
      “……”
      “别走了!”
      阿蓝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瞥了银雀一眼。

      若是那毒已经碰上了,这爪子早就烂透了。

      可这厮不知道啊,依旧在他耳边聒噪。

      “解药何在?!”

      阿蓝终于被他吵的停下步子,一双不染尘俗不谙世事的眸子里,出现丝丝玩味的神色。

      “无解,需得等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踽踽独行三翅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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