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劫》谜里洛希

8、序之一 三游洞，三毒剑（二）

　　这山洞藏在群山之中，洞中山道幽曲延长，六人往里探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方才探得洞底。此处洞底方圆十丈有余，倒也算是开阔。但六人火把四下一照，元中笛竟“哇呀”一声惊叫出来。
　　“怎么了，阿笛？”聂云深倒是镇定，他转身看元中笛，却发现元中笛双眼惊恐地盯着这洞底的石壁。
　　此时，元稹、白居易和白行简三人也走过来，众人定睛看去，惊见石壁上画着一幅色彩斑驳却难掩瑰丽的宗教壁画。画上，一名赤面獠牙的修罗左手拈花，右手持着一柄三棱形的利器高高举起，正欲一击而下，格杀他下方盘踞的一条五爪金龙。
　　“啊——？！这是，这是吐蕃大日宗的…”元稹第一个惊叹道，“大日宗的图腾…盘龙心魔考’！”白居易正欲问个详细，此时，却听得白行简在身后发狂般的嘶吼声，一瞬错愕之间，白居易就被自己亲弟从背后的轰然一掌正袭后心，顿时踉跄着跌出去，血叶如斗。
　　“醉吟兄！行简，你于什么？ ！”元稹扶住白居易，他望向白行简，却发现他眼神涣散，面容狰狞，分明就是一副走火人魔之态。
　　元稹一边护住众人，警惕地瞪着白行简，一边道:“该死！我曾与一位云汉的吐蕃同仁交流过关于武学图腾方面的心得。这‘盘龙心魔考’乃是大日宗主赞康活佛所创，看似只是一副图画，实际上却在这位修罗使者的双眼之中蕴藏了藏传佛教密宗的数十种武学图腾在其中;若武修者注视这屠龙修罗的双眼,会瞬间接受到过量的武学内容，引起内息紊乱，心境稍有差池便会走火人魔。醉吟兄，行简他此刻怕是已身在魔障之中。”
　　白居易中这一掌，此刻五内翻涌，心下却焉能不知道情况不妙？
　　与独辟蹊径、博采众长的白居易不同，白行简拜人了道教正宗【紫霄天】，随上清宫的陆慈星道长修行。他自幼聪黠，原本修习纯阳真气，却偏偏从道家讲究的阴阳两仪之道悟出二元并修的蹊径，同时在体内修行阴、阳两种相冲的心法，以期增强真气的侵彻力然而此等修行毕竟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人魔。
　　这吐蕃大日宗乃是出了名的妖僧派门，贯靠奇异图腾参悟武学玄机，而盘龙心魔考正是吐蕃大日宗引弟子渡过心魔考验的必备手段。白行简时刻需要为控制体内两股真气不相冲突而耽搁精力，对这“盘龙心魔考”的抵御能力自然最差。
　　只是，这阴阳共修的武学路子在自诩武林正道的“十大家”看来，定然会被划入邪道范畴，即便元稹出身云汉八夷，并非十大家之人，这样的事情也不好与之提起。莫道是元稹，就连一直跟从自己身边的弟子聂云深，白居易也从未与他说过白行简修为之事。
　　正思索间，白行简竟提气踏步，拔出腰间长剑向元稹攻来，元稹亦不客气，从袖中抖出柄大折扇，以扇骨抵挡白行简攻击。
　　按理说，白行简与元稹内力根基相若，但招式却不如元稹那样精妙：此刻他心智迷蒙，本不可能是元稹对手。但两人短兵相交，元稹却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白行简目下所使的这路子剑法极为邪魅,他剑招与步法全无配合，剑路左右颠倒，步数进退错乱，全无道教武功那股飘逸灵动的劲儿，反而透着股吊诡气息。元稹接了他刺向面门的正剑，转而要拨开剑锋时，他却力劲一撤，让剑凭空下坠，再以左手掌劲去轰元稹的胸；而当元稹被迫双手挡下他的重掌，他又以脚挑起下落的剑，左手反腕便是一记横斩。
　　起先元稹还以为白行简这种打法是因为他走火入魔，不复记得修行的招式，然而方才接他一记重掌时，他才惊觉这正是【紫霄天】慈星道长的不传之招“荧惑守心”。有心详察之下，他更是发觉白行简这剑招看似错乱、实则环环相扣，杀机纵横，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狠辣劲儿来。
　　这绝不是他平素所运使的道门剑法。
　　此时，白居易也看出端倪，轻声嘱咐道:“云深，帮忙。”
　　聂云深会意，即从一旁捡了两块石头捏在手心。他从方才开始便一直留心观察他行简师叔，然而却发现，白行简走火入魔之后非但没有方寸大乱，其真气运行反而更为周全：原先在他体内相斥的阴阳两股真气此刻以完全相逆的周天方式游走全身，两股真气倒冲经脉所造成的伤害竟完全抵消，而阴阳真气相斥之间，也隐隐有种自然相生的态势，正是破而后立。一时之间，聂云深并未能看出破绽，只得出言提醒元稹道：
　　“元世叔，请逼他出全力！”
　　元稹无奈，一抖手中的大折扇，顿时银晃晃的扇面展开，竟是一把铁骨银扇，每一折扇页都是一柄锋利的刀刃，而开屏并立之下又成为一面坚硬的盾牌。
　　“刀剑无眼，醉吟兄，为了护你周全，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也只好事后再向行简赔罪了！”说罢，他踏步向前，抢先向入魔的白行简攻来。石火电光之间，一片金铁交加之声叮咣乱响。
　　威明公子元稹虽属云汉八夷中的鲜卑族，也的的确确继承了鲜卑人矫健的□□天赋，但自他与白居易同科明经中举后，便游历汉家江湖，博采汉家武学精妙，更是从【花间派】习得其武学心法【奇花奥妙诀】，虽其武学招式多为自创，但行招之间还是沾了些【花间派】武功的影子。元稹出招变化多端，银扇寒芒闪烁间便抖露出数十道扇影，从四面八方逼向白行简。那白行简眼神虽看似浑浑噩噩，但见招拆招亦不含糊，他运招行步似有神助，仿佛一切都遵从着某种别样的灵感而为，竟将这绵密的攻势滴水不漏地化解开来。
　　（僵持住了，这样下去不行。）
　　聂云深暗道不妙。他从白居易那里所学的“雪泥鸿爪”三式，其要旨乃是通过观察来看破对方行招运气时的破绽罩门，而后再以出其不意的内家功夫渗透其上，以点破面。他之所以让元稹逼白行简出全力，正是为了让白行简原本浑然一体的阴阳真气在猛然运转间露出破绽，他再以飞石打穴的功夫攻其罩门，即便不能得手，也能引得对手分神应付。元稹与白行简此刻战力本就在五五之数，这一瞬牵制已是足够。
　　元稹虽不知聂云深心中所想，但他自己也知晓如此空耗体力对自己甚是不利。白行简入魔之后，他体内阴阳二气相济相生，隐有周而复始循环之象，而自己这边的内力却是耗一分少一分。方才他抢攻于前，已是极为消耗内力的打法，很难持久；而对手似乎将自己方才那波猛攻化解得游刃有余，显然尚未尽全力。他俩拆招已近五十余合，白行简似乎在魔障之下进步神速，招式愈发狠辣起来，如此下去，自己很快要被逼入绝境。
　　（不能再拖了。）
　　聂云深在武学之上的见识非是一般孩童所能相比，他很快发觉白行简似乎越战越勇，只怕随着体力消耗元稹很快就会难以招架，而师尊又身受重伤，眼下也只有他有力量打破这僵局了。
　　他正欲出手，却听得背后元中箫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能赞一招。”
　　聂云深惊讶地望向元中箫，却见他早已提气凝神，之前静若止水的内息此刻汹涌澎湃，他浑身劲力似乎都凝集于五指之间。此刻，他抱元守一，仿佛喧闹的洞中已无其余一人一物，只剩他、与他即将攻击的目标。
　　“元世叔，请出极招！”聂云深再次提示道，元稹也不知身后两个小鬼头此刻有什么计划，但他并未听白居易出声阻止，料想二人已定主意。
　　“也罢，便信你小子一次！”他将手中银扇一旋，一股沛然真气提上来，便借由这扇子猛扇出去，“山海风花万树红——”
　　一刹之间，这幽幽洞中无风兴浪，漫卷洞中潮石浑然而起，粒粒如刀片片如剑，如疾风暴雨般向白行简袭来。
　　“三毒入剑…业火燎原…”
　　似乎感应到即来的强招威胁，白行简于魔障之中沉吟几字，而后，竟徒手注气，将他手中宝剑弹碎，亦以刚猛掌风携射而出，这一崩一带顿时激起万点星火，只听洞中乒乒乓乓、两边的砾刀碎剑卷作一团。
　　一旁观战的元中笛吓得喊出声来：“爹爹小心！”
　　就在此时，元中箫动了。
　　他飒踏流星，五指成爪，无视这石剑阵雨便冲杀而入，直指白行简。那些碎剑砂石在他身上划出道道血口，他浑若不觉，一心一念只倾注在这一招攻势上。
　　白行简方才猛提极招，这会儿怎防竟有一孩童杀入阵中，他一怒之下强抑气海翻涌急提内力，阴阳双气随意而发，两股真气混作一团，随白行简猛掌轰向元中箫。岂料元中箫身形暴起，侧身躲避，这掌劲硬生生从他面门前划过，并未直接命中，而他一爪则死死钩向白行简咽喉。白行简无奈之下招行一半强收内劲，硬抗下反噬而回的阴阳二气，而后弹臂一挡，将元中箫轰飞数丈，摔在一旁石壁上。他本就身处魔障之中，这一番内息翻腾之下，竟更显疯魔之态，双手当即各提阴阳之气，并作双掌向元中箫攻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两声飞石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