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序之一 三游洞,三毒剑(三) ...

  •   没有人知道,在那惊心动魄的电光石火之间,聂云深的心中已经计较过数种方案了。一股淡淡云烟从他手心冒出。这是他“雪泥鸿爪”运功的标志。
      (都不行,都不是最佳选择。)
      他心里实在太担心白行简了。
      白行简来江州这一年,聂云深从他这里体验到师尊白居易从来没有给过他的一种情绪。
      就是所谓的“友情”。
      在白居易眼中,聂云深超越同龄人的心智是一种非凡的天资,也是他必须要承担更多的理由。因此,师徒之间的相处,更多时候是以聂云深在白居易引导、安排下的成长为主,除此之外,师徒二人之间的互动实在有限。
      聂云深再怎么成熟,也终究是个孩子,需要有人与他作伴玩耍,或至少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能消遣时光。但周围适龄的孩子大多跟不上他的思绪,而年长一些的又都在轻狂岁月,不怎正视他;聂云深又天性寡淡,从不愿将这种寂寞的情绪讲出来,以至于两人至今没有过多感情上的交流。
      在文韬武略这方面,白居易算得上天下无双的良师;可从体慰心情这方面,醉吟先生却绝对算不上是一位益友。
      但白行简是。自从白行简来到江州府,他便发现聂云深天资聪慧,开始拉着聂云深下棋。白行简在【紫霄天】修行的岁月整日在陆慈星座下浸淫棋道,棋力高超,与他对弈,也让聂云深棋技进境一日千里;而白行简又偏偏是个爱讲故事的人,对弈之间心之所至,便与聂云深无话不谈,说到兴起了,还会摘江州郊外的芒林果子煮酒对饮。
      交深故言深,聂云深有一天喝上了头,就把他的苦恼跟白行简一股脑吐露出来。
      “我说……师叔,你觉得…师尊他,他为什么总是忽视我的心情呢?”
      聂云深小脸蛋红扑扑的,躺在毯子上扯着声音,憋出这么一句来。他刚刚跟白行简倒完苦水,抱怨白居易是个于天下事细,于家人事粗的冷血动物,生来就只适合做大事。
      白行简当时笑得可开心了,道:“你可知道他为何在教导你这方面如此用心?”他话音刚落,就感觉一枚果核破风飞速向他射来,他赶忙偏头一闪,却瞥见聂云深一双醉眼正死死瞪着他。
      聂云深感觉白行简在嘲笑自己。他坐起身来,攥着小拳头气鼓鼓地道:“师叔,你再笑我便使‘飞鸿落花’打你的抬肩穴,看你还笑不笑。”
      白行简猛一哆嗦:抬肩穴牵连肌肉,要是在大笑之时被打穴手法点中,估计这笑容就要定格了。这小子腹黑劲儿比起他哥哥白乐天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怕这小子再使什么手路,忙道:“不是嘲笑你,是想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
      “对。你师尊会见你第一面便将你收在门下,不是单因你天赋异禀,我想更多的是因你太像他。”
      见聂云深迟滞地愕然了一下,白行简道:“你跟他都是同一类人。内心感情澎湃,嘴上可从来不说,只一副深沉如水的平静模样。你可知道元稹?”
      “师叔说的…是威明公子元微之?”
      “正是。当年兄长与元九兄同科参考明经。科考之时二人居于同一家酒肆的相邻客房,相谈甚欢,后来又一同名列三甲,甚是有缘。二人情谊自此结下,后来各自为官,常相隔天涯,却未止相思。”
      聂云深微醺间,也想起白居易曾在他面前吟过一首诗:
      “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
      当时他看白居易难得露出一丝凄苦神色,便问这诗中故人是谁,白居易却未与他言明。
      现在想来,定是元稹。
      “照此说来,师尊是面冷心热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否对所有人如此热肠,但至少对元九兄,对你,我想绝没有错。至于对天下人,我想多半也是的。”
      那时候,聂云深忽地想起三年前在江州夜船里的一曲琵琶,他想起当时尚且年幼的他,立在白居易身旁,为那夜浔阳江头荻花枫叶之中的琵琶泣泪的江州司马。
      “师尊,你怎么哭了?”
      聂云深那时是这样问的,而白居易给了当年的他一个听不懂的答案。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为师不过感同身受罢了。”
      聂云深才明白,自己的师尊能与一位无端相逢的琵琶女感同身受,即便天下人,也当是在他心头的。想必当年师尊遇上自己时,也会希望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心怀众生的人吧?
      白行简是一个相当会开导人的长者。那些白居易难于表达的道理,都在他的一盘棋、一壶酒间点在聂云深信投。正是那段时间,聂云深从与白行简的相处之中体会到丧失若旧的纯粹快乐,也理解师尊的苦衷。他这位师叔,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唯一推心置腹的朋友了。
      (师叔,我会救你。)
      此时此刻,外表看上去静水深流的他正心感方寸大乱:若依外人观之,他手心云深雾罩,自当是内力凝聚之态,还道他一抬手便是石破天惊逆转乾坤之招;只有他心下清楚,此刻他手里捏着的两颗石子在他温润的内力下不断打磨,与手心沁出的冷汗相触,这冷热之间,方才缓缓升作青烟浮冒。
      (等等……冷热?)
      聂云深当然知道现下一时一刻的不冷静都可能是致命的,而他可能是唯一有机会救下大家的人。刚刚这一瞬间冒出来的灵感让他心下暗喜,白行简的情况牵扯了他太多的情绪,才让他错过如此重要的细节。阴阳内力一冷一热,并行之下他体内湿气郁结、阳火必然加重,若以骤力击其脑后风池穴,定能抑其气而旺内火,以致阴阳失衡……
      他正想着,却见元中箫蓄势待发,心下暗自计较:“阿箫接下来这一招攻势似乎相当狠厉,若他相机入战,师叔必定要分神应付,如此一来,阳火蹿升之下,势必受内伤反噬…必以微力帮他疏导日月穴才好。”
      这样想着,却见元中箫已猛地向白行简扑过去。聂云深心头一凛,他观元中箫去势甚猛,竟颇有些有去无回的意思,顿时骇然。天下武功,大抵讲究攻守兼备,而名门正派之中,像这般极尽攻势的功夫,他却是很少见到。他猛地想起白居易曾跟他讲过,天下有一派门以此等功夫名满天下,其出招诀窍在四个字——
      不破不立。
      那是【御镜台】的武学风格,是法家的武学风格。
      等等…法家?
      此时此刻,聂云深忽地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