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劫》谜里洛希

2、卢丹旭·诊谛三生（二）

　　一个月后，【药王庐】的门铺内。
　　卢丹旭和他的六位师兄姐坐在一起，讨论最近柳州城内这半个月间如暴风雨般席卷全城的瘟疫“蚁血症”。而主持这次会诊的，是现任药王卢仲敖以及门内主管医事的师叔秦季柳。
　　岭南地区的“ 蚁血症”半年前席卷潮州城，当时尚未波及到【药王庐】所在的柳州城。尽管整个岭南的事农家都要管，但未及柳州，就毕竟不算是火烧眉毛，再怎么挂心，也无非就是派几名门内的良医前去帮忙应付。
　　但奇怪的是，【药王庐】偌大的铺子里情形煞是奇怪：其他再小的医药铺子里都被蚁血症所害的病人们挤满，但【药王庐】的药房里却没看见一位蚁血症患者，最多就是几个老主顾来抓几副治慢性病的补药。
　　半个月前这里还被东倒西歪的蚁血症患者堵得水泄不通，而今竟然门可罗雀，真是奇哉怪也。
　　【药王庐】倒不怕应付病人。再多人来抓药，无非就是多几个伙计跑跑腿的事儿。“蚁血症”疫情复杂，就现在而言，“蚁血症”虽然难以攻克，但只要就医及时、长期用药，但抑制症状、拖延个一年半载总还是有办法的，到那时，没准【药王庐】就研究出了速效的根治之法；再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无药可救，只要表面压制住了，谁知道是“蚁血症”的问题？
　　简单来讲，这病对寻常百姓而言虽是绝症，但对【药王庐】来说并不是什么太棘手的麻烦。半个月前【药王庐】还应付自如呢。
　　真正让【药王庐】陷入麻烦的是另一种传染病。
　　听说最近市井间有种传言，说蚁血症疫情从潮州传到柳州，是刺史柳宗元带过来的，而刺史一个月前曾来【药王庐】诊治过“蚁血症”。也就是说，承认这样的流言，就相当于承认【药王庐】实际上对“蚁血症”束手无策。
　　失望“这种情绪远比其他任何厉害的传染病更具有传染性和破坏性，它藉由人言而传，一传十、十传百，即便是再明辨是非之人都有可能中招。而现在，【药王庐】必须审慎地直面这种“恶疾”。
　　卢仲敖是个急性子，他忙于门派在武林中的事物，已经多年不管医务，平素又相当不喜欢“会诊制”这种低效的办事方法，没有十分重要的大事，自是不会将座下七位弟子都招来开会。但这次“蚁血症是绝症、药王庐治不了”的传言给【药王庐】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卢仲敖已经静不下心来，此时倒分外需要人给他出主意。
　　“谁给我说说，当时柳刺史的病是谁治的？”
　　起先没人吭声，待了半晌，卢丹旭幽幽举起手来，道：“父亲，柳刺史共来过两次。第一次是秦师叔亲自接待，所用药方与现在给民众所用药方并无太大差别，应当可以抑制‘蚁血症’症状；然而后来柳刺史又便装前来瞧病，是旭儿接待了柳刺史，但刺史大人嫌旭儿‘庸医恶名’在外，最后点名要找范师兄治病。”
　　卢丹旭口中的“范师兄”名叫范绛霆，今年已有四十岁，是【药王庐如今的首席弟子，他医术精湛、武艺高强，是众人眼中最有资格接掌药王之位者。
　　“哦？绛霆，是这样吗？
　　“回师尊，的确是弟子给刺史诊得第二次，”范绛霆据实回禀道，“刺史大人染病时日己久，较寻常患者病况更加恶劣，五脏六腑均已有衰败之象，依弟子所见，秦师叔开具的药房能延命一时，已是功参鹊佗，十分难得了。是故弟子告诉刺史弟子亦无能为力。
　　秦季柳补充道： “刺史大人早年‘永贞革新’时期曾受重伤，伤及五脏，而今又患‘蚁血症’，引动内患，是故即使用药拖延，也只能吊住性命。除非迅速根治，否则他的时日不会太多。”
　　“果真如此，那这一难【药王庐】怕是逃不过。”卢仲敖叹口气，又恶狠狠瞪了一眼卢丹旭，“季柳师弟倒还好说，绛霆已是【药王庐】未来门面，若非你这逆子整日醉心向和泉寺那老和尚讨教武学，不精研医术，弄得恶名在外、惹刺史不悦，恐怕也不用让绛霆来背这‘庸医’的名声。”
　　这不是卢仲敖第一次当众斥责卢丹旭，七位师兄妹中，卢丹旭平时被卢仲敖教训得最多，众人皆道卢丹旭早已失了承继【药王庐】的资格，这才纷纷依附在范绛霆、秦季柳等医术高超的【药王庐】实权人物周围。
　　要说以往，卢丹旭可能就愤愤而去了；然今日卢丹旭非但不恼怒，反而笑嘻嘻地向他正“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作揖道：“父亲莫要羞恼，关于这‘蚁血症’，旭儿倒正有一方与众位师叔师兄讨论。”
　　“嗯？“卢仲敖性子虽急，但心思颇多，他暗忖：这小子平素就好研究武学毒物，对治病之事鲜少操心，怎么今日突然提出个解方来？莫不是那日柳刺史羞辱于他，反而激发了他的上进心？
　　他正色道：“你且说来让你的师叔师兄们听听。”
　　卢丹旭笑笑，道：“其实这也得益于我平素多与和泉寺的光珩大师讨论佛家武学药理。大家都知道和泉寺是【少林寺】正统分支，传有少林内家三大功之一的《洗髓经》。要练《洗髓经》，必先食少林独门秘药‘洗髓丹’，技除血髓内的毒素和戾气。我仔细思考过，‘蚁血症’难治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此病漫入患者血脉，毒素不能彻底清除所致。但若用洗髓丹为患者洗清血内毒素，再配合秦师叔药方，我想根治应当不难。”
　　卢仲敖道：“你莫诓你老子。和泉寺除了那个光珩大和尚好说话些，其他僧众哪个信你的鬼话？洗髓丹这么重要的宝物，是说借来就能借来的？而且柳州这么多患众，都以此法治疗，药量甚大，和泉寺焉能满足？我问你，到时解方一出，药量不够，张三李四你救哪个？”
　　“我们只要一颗就够。父亲，而今最重要的是救治柳宗元大人，让岭南重拾对【药王庐】的信心。其他民众还用原来的药方一样能解决。”卢丹旭道，“这颗‘洗髓丹’治的，是名为‘失望’的绝症。请父亲即刻发动我【药王庐】门下所有门人，想尽一切办法从和泉寺取得一枚‘洗髓丹’，这是我【药王庐】当今的头等大事。”
　　卢仲敖心下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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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柳宗元、韩愈在柳州、潮州任上的时间，这里完全参照真实历史进行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