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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则天(四十一) ...

  •   北风吹得紧。窗泼啦啦地响着,寒气一阵一阵沿着北风向内灌。
      小奚再一次抬头,唤她:“陛下。”
      她摇头,皱起眉,又道:“喊七娘!”
      小奚却也固执地摇头:“大家!”
      她有些生气,骂一句:“奚奴!”
      小奚只当听不出她意中的责备,低眉叉手,口道:“在。”
      她更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嘟哝一句:“什么人教什么妾!”
      小奚只作未闻:“天黑了,风冷,要不,妾叫他们关窗罢?”
      “偏不!”她提高了嗓音,将几上的银箸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宫人们惊慌失措地跪下,小奚亦跪着,却道:“遵令。”
      她益恨:“说好的酉时……”忽地发怒,赌气将几一推,漆金的碗一路滚下阶,恰到大开的殿门处才停住,她一喜,扶着椅起身,喊:“婉儿。”进来的却是高金刚:“三郎与上官才人请见。”
      她脸上的笑意淡去,坐下,点头。
      暅进来了,看见她,略行一礼,欢喜地喊:“阿娘。”
      她改换了神情,亲热地喊:“三郎。”眼看婉儿,她是一贯的从容脸色,只嘴角含着些许微笑,看来今日无甚难事——可无难事,怎么回来这么晚?又怎么与暅一道?
      谜底很快解开,暅袖出一封信,向她道:“阿娘,太平来信,说想重修长乐观、慈恩寺、大云寺等处。”
      这小子想掩饰自己的欢喜,但嘴角总是忍不住勾起,她看得明白,颇生出些不耐烦,故意不拿:“她要修,还是要你修?”
      “自然是她修。”
      “那也值得特地说一句?——难不成,想和你要钱?”
      “阿娘误会了。”暅的表情略有些微妙,看看婉儿,又看看她。婉儿自暅的背后对她笑了一下,她有所了悟,故作姿态:“婉儿!”
      婉儿装作看不见暅的眼色,肃容上前,将一封奏疏进上:“公主,请复道教为国教。”
      暅屏了气,小心翼翼地看她,她失笑:“就这事?”
      暅有些不大自在:“这事,儿拿不定主意……”
      她不觉作态:“我只当这事早已办妥了,谁知竟是还没办呢?”
      暅低头:“阿娘。”
      她厉声道:“你叫我什么?”
      暅吓了一跳:“阿……阿娘!”
      她站起来,步下台阶,满意地看到暅不自觉地瑟缩一步,又停住:“你都叫我阿娘了,怎的还拿不定主意!你说,现在谁是天子?”
      暅嗫嚅道:“当然是儿……我。”
      “你又是谁的儿子?”
      “阿娘……阿耶。”暅似有所悟,却露出惊喜之色:“阿娘也觉得此议妥当?”
      她深吸一口气,道:“阿娘怎么会觉得此议不妥当?”
      “事涉阿娘……”
      “你也说了,我是你阿娘。先帝之妻,你兄妹之母。为人母亲,不为你计,又为谁计?”
      暅迟疑不语,她知这一番有些过了,顿一顿,道:“我召你回来,又传位于你,为的是什么?”
      暅了悟:“是儿想多了,阿娘……儿这就拟准。”
      她止住他:“等等。”见暅又露出迟疑,心中嗤笑,面上却极慈和:“这件事,一年多前便该做。为何拖延到现在,才由太平提出来。”
      暅讷讷道:“儿倒是想过一两次,但无人上疏……”
      “只要你想,怎么会无人上疏?你没有向人暗示过么?”
      “暗示过几回,但……”
      “但什么?”
      暅叹气:“若是桓彦范他们在朝,或许会提出来罢。”
      她瞪儿子一眼:“他们当朝之日,提过这事?”
      暅被诘倒:“儿只是说,或许……”
      她挑眉:“或许。”
      “儿……儿本以为,他们算是……的人。”
      “他们算是你的人,心系旧唐,怎么就不提复国教的事呢?”
      暅却也生出几分脾气:“那……总不见是三哥提罢?”
      她冷笑:“你没有问过三思,怎么知道他不会提?他难道不是你表兄,与你歃血为盟过?”
      暅为难了,又叫:“阿娘。”
      她哼出一声:“桓彦范之流,为的不过是挟从龙之功以自重罢了,所以如逼宫逼母这等事,他们做得那么认真,真要为你的基业考虑时,一个两个,都似不见了。你倒好,还以为他们是忠臣!”
      暅蹙眉:“他们已被斥退了。”
      “但他们的党羽还在!”
      暅不言语。她亦不逼迫,婉儿早已站到近处,将她方才不曾看的信与疏都递来,她眯眼来看,信是说修观、庙之事,虽是观、庙,但一应笔墨,都在长乐观而已,说是要改名为寸心观,又说要派遣道姑云云。字里行间,仿佛一个撒娇的妹妹,直向阿兄要钱,她看得笑一笑,为不争气的儿子所起的怒火,都被这小女儿精明的笔触所消。再看看那奏疏,四平八稳,没甚意思。看完,丢开,看暅:“可惜你堂堂天子,唯一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却只有个太平!”
      暅笑:“谁叫她是我妹妹呢?”
      她蹙眉:“你是天子,却无人为你办事,你还好意思笑么?”
      暅还是笑:“阿娘言重了,再说,不还是有太平?”
      “太平毕竟是个女人。”
      “那阿娘也是个女人。”
      她瞪暅,暅却笑:“儿说笑的,阿娘说的是,儿……这不就要向娘请教么?”一面说,已经近前奉她,她看着这儿子真挚的脸,气不觉也平些:“此疏经了台阁么?”
      “西京递奏,自然。”
      “廷臣注了什么?”
      “公主的疏,不敢注。”
      “哪个廷臣,滑不溜手。”
      “宗楚客。”
      “哼。”她又哼一声,对婉儿招手:“替我拟一段字……不,我自己拟。给太平这……”
      婉儿从旁道:“寸心观。”
      “好名字……给她赏钱、赐名、赐匾。派中使去,到政事堂宣旨,务使宰相们都在。”
      “是。”
      她看着暅:“等我这里赐过,你再给一道封赏。赏什么随你,但一定要重。”
      暅若有所悟:“是。”
      “等到所有人都知道太平受了重赏以后,把这封奏疏发出来,发大朝议。”
      暅明白过来:“还是阿娘高明!”
      她颇有几分自得:“我三十岁时,你阿耶已经在用这样的招数,对付大臣了。”
      婉儿含笑看她一眼,手指在脸上一点,她只作不见:“等到这长乐观造成,你还可亲自去一趟,既是敦睦之道,也可告诉天下,谁才是天下之主。”
      暅慨然道:“不但我,请阿娘也同去,方是天伦之乐。”
      她心头一动,望一眼幽深的殿门,按捺住脱禁的渴望:“谁和你提的?”
      暅却道:“儿知阿娘为儿计量,必不肯去,但这是儿的一片心。何况……阿娘也说了,儿已是天子,这点小事,不必旁人提议,儿也就做主了。”
      她微微闭眼,心头有几分复杂,却一笑,手将暅的头一抚:“你是个孝顺孩子。”偏头看婉儿,婉儿却张口,比出“公主”二字。
      她抿嘴,心思更微妙,手搂住暅,叹息道:“暅儿。”有一瞬间真情实感,气动衷肠,再一瞬间,却又觉得,她都已这么老了,管什么子孙后代、万世千秋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嘛,还有一天假期就要结束了,希望大家抓紧享受过年的快乐(dog.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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