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33、行露（七十三）

　　人未至亭中，里面已经传来了阵阵笑声，凝神张望，层层帐幔之内，热气腾腾之中，年迈的皇帝坐在侧位，壮年的皇帝坐在更侧，倒是年轻的公主坐在正中，扯着她阿娘的衣裳，娇滴滴向人答话。虽是家宴，又吃的火锅，这座次也委实是乱了。
　　韦欢笑一笑，低头进了围挡，已是深秋，泉水的热气却将所有人的脸都蒸得红红的，老皇帝看见了她，对她招手，叫她到近前，赐座。
　　在李暅之侧。
　　淑柔忽地起了身，示威似地挤到了李暅身旁，抓着他的手，真挚而热切地撒起娇：“阿耶。”
　　李暅含笑牵着她，转头向他母亲笑：“淑柔也这么大了，想当年太平也不过是她这样年纪，总跑去看我斗鸡。”
　　太平才不这样。韦欣哂笑。太平与先帝是亲昵的。但那亲昵由如今的韦欢看来，却多少带了些说不明白的东西——旁人或谓之懂事、知礼，但以韦欢回想，倒不如说是对某种命运的畏惧。
　　畏惧。很难想到少年时的太平会有这样的情绪。记忆里的她总是无忧无虑、高高兴兴，像是含着露水尤未完全绽放的牡丹。那时的一切也都像牡丹似的，鲜艳鲜活，张扬着春天的气息。
　　也许是记忆经过了美饰，毕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太平与她都老了。则天陛下也老了。
　　唯一未变的，倒还是李暅和韦欣的愚蠢。
　　韦欢噙着浅笑，趿着亲姐姐愤恨的目光，轻巧地上前，坐在了则天皇帝身边，似无意般，扶住了老皇帝的手：“妾还以为到得早了，原来竟是最晚的一个。”
　　老皇帝的目光十分慈和，将她的手一拍，一推，收回了自己的手：“晚到了就要喝酒。”招手：“婉儿，斟酒。”
　　婉儿上前，低眉与她斟了一杯，不过一半，韦欢便饮了，自又斟一杯：“为阿家寿。”
　　老皇帝含了笑，却不肯动手，只叫：“婉儿。”
　　婉儿喂她饮了一口，淑柔盯着这边一看，被韦欣捏了捏手，低下了头。
　　李暅不曾觉察这些细小，还只顾乐呵呵道：“儿也为阿娘寿。”便自起身，执剑而舞。难得这些年他也没把剑舞放下，舞得一圈，还剑入鞘，忽有所感，斜眼看韦欣：“三娘，你也来。”
　　韦欣故作羞涩：“皇后……”
　　李暅笑道：“既是家宴，分什么皇后皇帝？”牵着韦欣的手，因便对舞。
　　老皇帝扶着婉儿的手津津有味地看着，曲毕，笑道：“你小时候，总为我和你阿耶作此舞……”说到末处，突然沉默，片刻后，抬头，眼圈发红，却笑：“佳儿佳妇——可惜太平不在。”
　　李暅笑道：“等回了西京，在叫她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
　　老皇帝微笑起来，连顺柔、淑柔也都在笑。只有韦欣的手抖了抖，脸上的肉也颤了颤，一瞬间，韦欢竟与她品出了同一滋味，却挺背而立，面含冷笑：“四郎、五郎呢？”
　　宫人代答道：“四郎说困了，闹着要睡觉。五郎在习书。”
　　韦欣脸上的笑消失了，抿着嘴道：“五郎这么小年纪，就已开始看书了？”
　　韦欢道：“我倒怕他伤了身体，不希望他看这些。偏偏他不肯。”
　　李暅奇道：“真能看书？”
　　韦欢一笑：“说是书，其实不过是太平着人画的图画，小孩子玩乐罢了。”
　　韦欣冷笑道：“虽是孩子，却也是太子，所阅所览，不可轻忽。”
　　李暅本已扭过头与顺柔说话，听见这句，又转回来，道：“说得也是。”便命人“将四郎、五郎唤来”。
　　及守武、盼至，依次行礼，倒都可观。李暅便笑起来，召盼至跟前，细细问他：“听说你在看书？”
　　盼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韦欢，韦欢极尽全力，向他一笑，盼的脸便明媚起来，笑道：“是太……姑姑给的画。”忽地住了口，眼看韦欢，韦欢的脸还笑着，口道：“你是太子，传她之名，倒也无妨。”
　　李暅嘟哝了一句：“总是晚辈。”
　　则天皇帝在座上，默不作声地饮了一杯酒，盼因见韦欢不曾露出怒色，松了一口气，待李暅问他“是什么画”，也有模有样地道：“是兔子和隼。”
　　李暅愕然：“兔子和隼？”
　　盼却颇有些兴奋：“兔子很小，在地上住。隼这么大……”看一眼韦欢，将手一比，“在天上飞。隼吃兔子，兔子不想被吃。”又看韦欢，韦欢颔首鼓励。
　　李暅若有所思：“然后呢？”
　　“兔子聪明，隼强壮，兔子会躲藏，会交朋友，和朋友一起打隼。”
　　“则隼又如何？”
　　“隼也有朋友，号飞行族，兔子是走地族，飞行族和走地族打仗！”
　　“如何打仗？”
　　盼露出为难之色：“儿……还没看到……”唯恐韦欢不悦，将眼扫她，韦欢端正不动，反倒是老皇帝伸出手，慈爱地笑道：“盼儿才三岁罢？就认得这么多物了。”
　　盼将胸膛挺起，骄傲地道：“是！”
　　老皇帝的脸色便更慈祥，对盼招招手，将他唤到跟前，抚一抚头。盼于宫中颇为畏缩，在此地却反倒大胆起来，任祖母抚触，老皇帝的眼光扫过李暅，扫过韦欣，又扫过那一群人，最后落在韦欢身上，对她招招手，待韦欢近前，将她与李暅的手携住，并在一块，轻轻笑道：“有此佳儿佳妇，我可安心去见你阿耶了。”
　　李暅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行那孝子之劝，韦欢却从她的眼神中望出些残酷来，手一抖，俯身道：“阿家万不可作此语！阿家身体康健，享日万年，儿妾辈还望着沾得恩德，长侍左右……”声音虽大，却也渐渐被起伏的哭劝之声盖过，偷偷抬眼，只见则天皇帝盘腿高坐，自那胡椅上向下冷冷地一看，盯在了自己身上，双腿顺势倒地，面随李暅之哭诉，嘴却勾起，不但不怕，反倒觉得前所未有的有趣——不知李太平第一回廷辩时，是不是也这样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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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提示得对，守仁已经死了，漏掉了三郎守忠为韦欣收养的部方。后面的守仁实为守忠。两条世界线串了……慢慢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