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32、母亲

　　阿欢与母亲的近况，竟不是从欢的信，而是从李暅的手书里来的。这厮欢欢喜喜与我来信，说母亲晚景寂寞，无处打发时光，他听从阿欢的建议，将一些贺表之类无关紧要之疏进到上阳，使母亲体会还在位时的光景，而上贺表之第一人，非我莫属，因嘱咐我代他好好写一篇文章，进给则天皇帝陛下，莫辜负了他的孝心。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这好哥哥，于小事之上斤斤计较，纤毫不肯放权，譬如这西京赐宅的事情，就恨不能桩桩件件尺方寸量，于皇帝之权柄大事，却又如此轻易许人。
　　母亲虽有个皇帝名号，毕竟已经退位，令群臣节庆上贺表、时不时往上阳朝觐，便已是为现任皇帝的仁义了，偏偏前有十日一朝、国家大事，多所商议，现又有表章径入上阳、群臣进奏之许诺，若不是他乃母亲唯一的儿子，我都要怀疑，母亲给他下了什么药——我若是母亲，怕也要怀疑这儿子，不是失心疯、受人蛊惑，便是在布置什么阴谋。然而我们却又都知道，这的的确确是他的真心，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我想笑，但却笑不出来，便欲叫人去请兰生，替我写这一篇贺表，想一想，又命人去请崔明德来。她最近却是越来越闲了，一请即至，还带着释净与另一位中年妇人，我见这人眼熟，正奇怪间，那妇人却已下拜：“妾崔顺德，拜见长乐公主。”
　　崔明德从旁道：“仲甫回京守选，六娘也随之归家。姊妹多年，难得一聚，正好公主相邀，斗胆携她前来。”
　　我实记不得崔顺德之夫婿是何人，尬笑两声，口道：“好得很，大伙许多年没见了。”一面说，忍不住悄悄打量，崔顺德胖了直有两倍，鬓发松垂，略带苍白，倒有时下妇人雍容之态，但与她的姊妹比起来，却显得老了一大截，姊妹三个站在一块，看起来倒最年长，崔明德年少时就少年老成，现在也不过是青年老成，反而是大姐释净看起来最年轻，别说白发，眼角脸颊，连一点虚浮都没有，请她们入座，恰好兰生也来，叙两句寒温，就关心起她家人：“膝下几子？”
　　说起子嗣，崔顺德便满面荣光：“四个儿子，长已弱冠，还未举士，两个女儿，长字卢氏，次还未及笄。”
　　我眨眨眼，被崔明德一望，才明白此刻应该恭喜：“崔、卢都是大姓，好婚姻。”想起一事，道：“兰生的儿子也该成亲了罢？”
　　崔顺德蓦地睁大眼，抿了嘴，没说话，兰生这些年来，倒是释然了：“待罪之家，又作了兵汉，不敢玷污人家。”
　　我既后悔嘴快，却又有些不服气，口道：“听阿绍说小郎子人不错，还是要好生物色，找个好新妇。
　　兰生不语，崔明德笑道：“公主若真有心，倒有一人最会替人选妇，公主不如从中托合，求个姻缘。”
　　我道：“谁？”
　　她笑得便有些高深：“皇后。”
　　我差点被她噎住，便兰生也望了崔明德一眼，看着我便要开口，我忙道：“这事我有计较，不必搅扰阿嫂。”
　　崔明德只顾装模作样笑，笑得崔顺德莫名其妙，难得竟不开口追问，我看这光景，倒是有些少年时的模样，笑道：“难得聚首，要不把阿绍也叫来，好好喝一杯。”
　　崔明德摇头：“她当番呢。”
　　崔顺德眨眨眼，什么话也没说。我隐约觉得不对，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出来。再聊一会，崔顺德便告辞，释净也说有事。我本意不在她们，亦不款留，等人走了，与崔、裴二人叙述李暅之意，兰生道：“又无节庆，写什么表呢？”
　　我道：“要不就写个还京贺表。”
　　兰生皱眉道：“陛下拨乱反正，才有还京之事，以此为贺，确信是贺么？”
　　崔明德笑道：“还京非今上之意，而是则天皇帝的意思，则天陛下既能提此事，自然是贺。”
　　兰生将头一道：“若是为还京的事，向则天皇帝上疏，则是否要向今上陛下进表呢？”
　　这是个难题，还京是大事，所以需要向母亲进表，可这么大的事，只进前任皇帝，不进现任，似有些说不过去。可要是两位都进罢，这主次、尊卑，就得有说道了，而且怎么样也不像是我该领头写的东西。
　　思索一阵，道：“那就写个延年益寿表？”眼看崔明德，等她说法，这厮偏偏老毛病犯了，只顾着看我笑话，不给个主意：“那沐恩寺成，又进何表？”
　　我为之语塞，顿足道：“你有主意，就赶紧说！”
　　崔明德还是笑：“妾确有愚见，只是……”
　　“只是什么？”
　　“听阿绍说，公主那‘乐高’沙盘，共只得十套？”
　　我又好气又好笑：“今年只够十套，等到来年，再有的，都给阿绍。”
　　崔明德笑起来：“妾以为，可以广请文士，撰一篇《尧天舜日赋》，进给二位陛下，再请舞者，编一个《尧天舜日舞》，演海内清晏、四方宾服之态，等到圣驾还京，于太极宫演奏，何如？”
　　我一听便拊掌：“一赋夸了二位陛下，又合还京反正之意，还不令我担这个带头进表的‘媚武’名头，好主意！崔二，你真可谓之天才。”
　　崔明德挑眉：“凡妾岂敢僭用‘天’字。”
　　我对她笑：“你还叫凡妾，我们就都是泥土了。”
　　她亦不辩，只是道：“进奏疏这么体贴的主意，不像是男人想的，怕不是皇后提议？”见我点头，不觉一笑：“看来则天陛下与皇后，越见亲近。”
　　我道：“正如所求。”
　　“则天陛下想必十分喜悦，说不定会赏赐皇后。”
　　我笑：“听说是赐了不少东西。”
　　“但皇后的阿家未必会高兴。”
　　“啊？”我绕了一会，才明白“皇后的阿家”是谁。
　　“天下有儿子的母亲，听说这事，大概都不会高兴的。”
　　我皱眉：“互利互惠，有什么不高兴的？”
　　崔明德向兰生笑道：“兰生也有儿子，你说呢？”
　　兰生摇头笑道：“我倒不觉得这是新妇的错，实是我子听信谗言，才会这样胡来。”
　　我明白了她们的意思，心头微沉：“不过是几封奏疏的事，也不至于。”
　　崔明德道：“则天陛下，毕竟不是凡间妇人，目下应当无事。但……皇后那边，也得提防。”
　　我轻轻闭眼：“你们多虑了，不单则天陛下，阿欢与我，也是母亲。”
　　崔明德叹口气：“天下那么多女人，谁不是母亲？”
　　我斜她，她却一笑：“我虽不是母亲，也担个母亲的心，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