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29、青梅（二十九）

　　天还远未亮，身边却已空了，崔明德睁开眼，摸着尤有余温的软枕，摇头苦笑，待要起身，终是留恋这衾被的温暖，又闭上眼，耳边却听一声轻响，有人笑道：“唯这睡觉的毛病改不了。”
　　轻轻一喜，却越闭了眼，道：“这是自在。”
　　又听一阵笑，伴着阵阵檀香，脸上被麈尾拂了一拂，那人接着便起身，香气恍惚：“阿绍在哪？”
　　崔明德道：“多半在西院练枪。”听那人却还不走，到底是睁眼——这一床被已被她睡得七歪八扭，整个人于床上斜成一角，与独孤绍堆码齐整的被褥对成一景——悠然起身，步入花障，梳洗更衣，如若无人。
　　动作间，释净就在床傍，含笑而坐，等她出来，便自起身，从容跟上，绕过花园，几丈外已听见喝呼之声，走到近前，不但独孤绍，连几个宿信亲近之男女，也个个汗气蒸腾，在那练习劈杀。见了释净，只是一喜，喊一句：“阿姐！”将枪向地上一扎，一个挺身，翻越至前，向合十，释净亦对掌：“独孤檀越。”
　　独孤绍欢喜得很，连声道：“我听说阿姐要来，却不知这么快，行李在哪？几个从人？这么早还没吃饭罢？——去备素席！”
　　释净笑着止住她：“辰时还要去见公主，席倒不必，行李还托二位帮忙。此外，随行小徒，略有些旅病，烦请着人安置。”
　　独孤绍点头道：“早都备好的。”说话间已有人来回报，说房间已然收拾，恭请释净师徒安置，亦安排了贴身的女仆，一一见过。
　　释净将麈尾一甩，崔明德便知她的心思，束手道：“崔氏的仆从，阿师是知道的，用着不便，不如不用。”
　　释净笑而不语，却一合十，作告辞之状，独孤绍知她要去见李太平，忙着人备车，亲送至门，回来方向崔明德笑：“李二几时起这么早？”
　　崔明德淡淡道：“谁说就是早起？说不定是晚睡。”看独孤绍皱眉，又道：“听说你这几日总与柳厚德厮混？”
　　独孤绍便笑：“他向李二荐了几个不良，谁知竟有几个熟人，李二听说，非要我与那几人见见。既是熟人，又有李二在内，总不好推辞——只是喝酒。”
　　崔明德瞥她一眼，道：“我去看书，你去么？”
　　独孤绍早蹦起来：“去，去，我昨日读崤之战正有感，正好与你商讨。”便来携崔明德的手，崔明德把她甩一下，甩不开，也就由她，却并着肩，道：“你已好些年不曾入军阵了，除了兵书、武艺外，阵法、人才、地势，也要多温习。”
　　独孤绍道：“知道。”抡着她的手向外甩大圆，崔明德皱眉止她：“不只是边关的阵法、人才、地势，四方天下，都要留心。”
　　独孤绍笑道：“不仅四方天下，怕是王畿之中，最要留意，是不是？”
　　崔明德斜看她一眼：“知道就好。”
　　独孤绍道：“所以我才与柳厚德他们来往——宫掖守卫，不都是良人子么？而今所谓良人子，又就是长安、万年这些少年无赖么？这些人最服着谁，你还不知道？”
　　崔明德便不语，任独孤绍拖到书房，忽又道：“僧侣之徒，也是一力。”
　　独孤绍道：“那非我可控了。”
　　崔明德道：“听闻武三思也学公主，崇佛修道，向诸寺大肆捐献，请于京中修大云寺，以表则天陛下之圣华，募僧徒至二千，以广大功德。”
　　独孤绍笑道：“若我是他，百人足矣。”松开崔明德的手，将昨日看到的地方翻开：“我依着史书，作了一副沙盘，你替我看看，对不对。”她所指的，是长乐公主送来的一套木石，以巧匠雕刻，个个都是一般大小，可以捏作山壑之势，若不用时，拆卸下来，又是一套散碎的木石。独孤绍对之爱不释手，已经连着在书房把玩了好几天了。此刻却被她像崤山形状，造出堡垒，以细木红旗作形，像为兵势。
　　虽是知道这东西的用途，此刻却依旧看了又看，手向上抚了几次，叹息道：“长乐公主，颇多巧思。”
　　独孤绍笑道：“何止是巧思，简直是……不世出的巧思！”一面说，已又爱惜地抚上那城墙屋脊，道：“她答应再给我十套，还有十套算盘。”
　　崔明德道：“虽只是木石，所费怕也不菲罢？”
　　独孤绍点头：“所以只要了十套，我留三个，其余的分出去，给宋五百他们看看。”
　　崔明德道：“你若喜欢，我替你打听打听，再找人做些，虽不那么精巧，也足敷使用。”
　　独孤绍笑道：“倒也不必，我只是佩服她，怎么想得到这个主意。”
　　崔明德哂笑道：“她是得宠的公主，身边既多能人异士，想出些奇门技巧，又有什么稀奇？”忽地察觉自己的失态，忙翻开一本书，道：“你也别太不见外，她毕竟是公主。”
　　独孤绍丝毫不觉，两手抚摸着崤山山脊：“我凭记忆放的关哨，这一处记不大清了，你看是不是有个小丘？——啊你说李二么？她从不和我见外，我和她见外，岂不生分？”
　　崔明德道：“她不和你见外，她身边的人未必不和你见外。”
　　独孤绍失笑：“她身边不就那么几个，兰生、那几个小子，还有谁？难道是王仙仙？”
　　崔明德轻咳一声，不大高兴：“不是和你说过，她与皇后既有那么些事情，都是女人，就当避讳。”
　　独孤绍道：“你说韦四猜忌你我信，忌惮我？”笑着摇头，“那还不如防着王仙仙！”
　　崔明德语气不觉重了：“你道她不防么？”
　　独孤绍还只顾盯着她那崤山，一时没反应过来：“王仙仙？”蓦然省悟，丢开那一套物件，转眼看崔明德，笑嘻嘻道：“我看未必是韦四防我，怕不是你防着李二？”
　　崔明德面不改色：“就算皇后不猜忌你，你莫非还敢纳公主为妾？”
　　独孤绍喜上眉梢，便把她手一挽：“我最爱你这正妻体面……”话不及落，已被崔明德将手甩开：“说正事——你觉得公主天天摆弄这些东西，是好事么？”
　　独孤绍不解道：“这些东西正好用在军中，军学也可用上，不好么？”
　　崔明德垂眼：“东西是好，只是……我有时候觉得，她什么都懂，有时候又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独孤绍似懂非懂：“她小时候不就如此么？人虽笨拙，于这些小物上却一贯有些聪明——大事上，也不算糊涂呀。”口上如此说，心又飘到了她的崤山之上，两手溜溜达达，再次抚上山脊，一手捏了一根棋木，向崤口一插：“若是我，我也在此设伏。”
　　崔明德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的手，自己也爱惜地摩着山峰一角：“设若你是秦军主帅，遭遇埋伏，又该如何？”
　　独孤绍道：“我不会叫他们把我围住的——不过若是事已至此，那只能收缩兵力，聚于此处，不，不能聚在这里，怕敌人火攻……”渐渐凝眉，沉浸于破解之道去了。
　　崔明德看着她出神的模样，不觉一笑，将手在她手上一捏，轻声道：“我倒不是不信她，只是有时候，觉得她有的想法，实在是太多，与我们太不一样。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因循千年，有时也该变一变。”
　　手上一暖，是独孤绍反手将她捂住：“你是在害怕么？”扯嘴一笑，道：“我怕什么？”
　　独孤绍只是笑：“是啊，你怕什么？怕辱崔氏门楣，那也轮不到你。”
　　崔明德将她一瞪：“我只会光大崔氏门楣。”
　　独孤绍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