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28、沐恩

　　我的病来得凶险，将养起来却也快。三二日间，几已无虞，闷在家里，渐觉无聊。如今娘子党们——这群人总说自己是一党，但真要立起名目来，却众说纷纭，姑且这样称我这一派罢——一致的意见，时间与名分都在我们这边。只要居安守闲，循规蹈矩，最终胜利的必然不是韦欣。
　　但胜利的不是韦欣，却也未必就是我们。这事，阿欢与我心知肚明，阿绍与崔二心照不宣，兰生之属隐有所觉，而郑元一、柳厚德之类，却未必能了悟。
　　也正因此，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最好的不是等到李暅驾崩，李盼即位。甚至也不是李盼冲龄继位、太后摄政。最好的局势，是一场事先规划、生生逼迫出来的谋反——无论谋反的主角是守仁，还是我们。
　　要达成这样一场兵谏，除去韬光养晦之外，更重要的，却是步步为营。以我的识见，身边将这手段用得最好的，无疑是母亲。废李晟的那几年，我虽不知内里究竟，却眼见着那位意气风发的太子一步步消沉、隐没，最后彻底消失在大明宫中。最近一段时间，我常常想起母亲带着我在绫绮殿外盘坐的那个深夜，以及她是如何安闲自如地咽下那一块又硬又黑的干饼。于我而言，未来的胜利仿佛就是那样的一块饼，嚼之无味，却必须下咽。
　　像少年时一样，我沉浸在大量的阅读之中，没有母亲送来奏疏封匣，我便向婉儿、向所有人讨要，只要有空，我一定会寻一二老臣，或是侍从，与他们谈论更早时候的母亲。不必是原原本本、规规矩矩的考据，只要那些掌故甚至传说。我希望能以母亲为榜样，从历史的细枝末节之中拼凑出她执政的原貌，然后，模仿。
　　从这一点上看，李暅叫婉儿梳理故事，倒是走在了对的路上，可惜婉儿费尽心力编出的那些条理，他却从来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一次。或许，对他而言，父亲也好，母亲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符号，是他高贵的身份上的妆点，以及他血脉的正统性证明。他以为一切都是与生俱来的——皇位，权力，感情，却不知道，世上本没有免费的东西。
　　阅读之外，也不是无事可做。为了避开锋芒，我们不去碰朝堂中最敏感的那些东西：功爵、执政、钱粮，门下、中书、三卫，甚至连这次朝臣们争论纷纷的宅地我都不曾强加干预——当然，不干预并非完全不管，而是用这样的不干预，来换取更多的，我们可以碰的东西。
　　阿欢以此交换了名分——王佛奴的联宗之兄，升任了礼部侍郎，邱柒自御史转上咸阳令，升转刺史，再回来，当了考功郎，无生忍虽淡薄，也转去了太常，此外并有一个大理寺少卿，同州刺史，是因佛奴、无生忍等而仕进。下一步，她所可凭恃的，还有阿思和盼的婚事，虽然这婚事还有好几年，但人选的考察本身，已是一种结交的门路。
　　我以此交换了人才——因着前些年的善念，我的门上，不知不觉竟成了寒门投刺之所，都知道两京权贵多势利，优选门阀轻才艺，像我这样不计身份，广收博蓄的，竟成了才子逡集之门。当然，这些人多半身家不显，年纪又轻，未必便有裨益，且我又算不得什么文人豪士，除了给钱之外，并没有什么招徕手段。所幸我有兰生，目下又有崔明德帮助，还算是聚了一些年轻人，还大多是失意而偏激的年轻人。像母亲当年提拔寒门一样，我小心地资助着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偏僻不显眼的地方，以备他用。
　　除却这些人之外，前些年在我府上开设的学堂，竟也逐渐显出用处——我府中家奴虽算不上人人识字，也差不离了。而这些识字的人中，有十之二三，能学算术。当然，这是经我改良，简化之后的阿拉伯数字，而非正经算学，绝大多数人的水平，也就停留在一一得一九九八十一的地步。但数百上千家人之中，还是出了三十多个能书算的人才，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三十多人中，有近一半是女人。我留了一半在府中继续执教、执事，其余一半，分作三拨，一拨借给了阿绍，去教她那些女从——她号称三月就还，结果三月复三月，一年多过去了，一个人也不见她还过，反倒还又要去了好几个年小的；一拨极优秀的男子，分给了李从嘉；还有一拨，通过种种门路，去了奉天局——这地方自李暅即位之后，已成了纯粹的内库私用，令柔、淑柔皆对它垂涎不已，幸而内廷中有阿欢压制，目前还属于宦官、外朝与内藏交替管辖的状态，我的旧人略占着上风。
　　因我最近多亲文学，与郑元一、崔湜等的来往密切些，柳厚德亦不甘示弱，向我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人才——不良。两京治安，说是各有职司，官有官分，实际的执行中，最仪仗的，却是不入流甚至连品级也没有的小吏。当然，此时官、吏之间，还无大分野，但身家流品，却已泾渭分明。柳厚德本是世家孽庶，长于草莽，与这些不入流之小吏，交往甚多。我往年也多借他力，识得一些“非主流”的人物，譬如我的长史第五衡。而今他所荐者，说来是官吏之中的最下乘，却守卫着两京都中的治安警卫，想当年，我私出大明宫，被父母寻回，便少不了这些不良吏的功劳……咳，总之，正如母亲所说，身居高位，就是优势，人之慕强，便是水之流下，为上位者，只要露出些意思，自然便有人为你出谋划策，分忧解劳。
　　不过，除了这些人物之外，还有一些人，庙堂之上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宫闱之中，却缺不了他们的影子——借着生病的名义，以及出过家、当过女冠的便利，我向李暅请旨，将旧日长乐观的地方，改为沐恩寺，延请在上阳宫中小有名气的尼师释净坐坛，广收僧侣，为如今的两位天子祈福译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