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10、青梅（二十七）

　　元日罕见地下了雪。说是元日，其实因沿袭着周历，实际是十一月一日。往年这时，穿件厚袄便能御寒，一件轻裘，内便可搭薄衫。今年却格外的冷。长乐公主裹着厚重的狐裘，怀抱暖炉，倚在观景飞阁的栏上，看万年郡主李思在眼前跑来跑去。
　　李思也穿了与她一般的白狐皮裘，开了襟，露出里面的紫罗衫，罗衫的领子又翻错了，露出一件贴身的小衫，小衫里本来配着平安扣等物，此刻全部甩到外面；一条皮面的长裙，被她挽成半短的样式，里面两条绸棉裤一松一紧地垂着；一双长绒袜里，一只已经褪到足踝，一只则干脆卡在足弓。两手大张，挥舞着跑到栏杆边，踮起脚，将两臂从栏杆上垂下去，头倚在栏上，歪着向下看。山风呼呼地吹，她却浑然不觉，斜指着外面，高声大喊：“阿娘，红叶！”不待李太平应答，忽又跳起来，两臂挥舞，对着崔明德大喊：“崔师傅！”
　　崔明德笑了笑，将纸伞抬起些，头一扬，算是回应。拾阶而行，木屐踏在沾雪的红叶上，略见松滑，于是脚步行得更慢，悠悠晃晃，几步一阶，李太平已见到了她，牵着李思的手，急切下楼，到山门处滑了一跤，亏得几个从人扶住，崔明德见得好笑，从容而上，收起竹伞：“长乐公主、万年郡主。”
　　李太平见她的脸色，便当已知晓结果，却依旧迫不及待喊：“你自……欢，咳，皇后那里来？”
　　崔明德不答，伸出手去，将冲到她面前的李思肩上一拍，再抬头，方笑道：“皇后那里人太多，挤不进去。我从贞观殿来。”
　　李太平将嘴咧了一咧，抿住，两手垂下，一只不自觉地搭在李思身上，另一只在空中荡了一荡，也落到李思头顶——也算不得落，只是松松地搭在顶发上，揉了一下，李思不大惬意地扭了一下头，扑进崔明德的怀里。崔明德没有像平常那样推开她，只是隔着这孩子，拍了拍李太平搭在她肩上的手。于是那人便露出些似笑又似哭的表情，自嘲般地道：“是大好事。”
　　崔明德叹一口气，牵起李思的手，向前几步，见李太平还立着，回头道：“外间风寒，去里面聊罢。”
　　李太平点点头，露出几分笑，快步追上：“我高兴过头了……”
　　崔明德并不揭穿：“太子已立，至少有些盼头了。”
　　李太平道：“是啊，有些盼头。”嘴咬着“盼”字，面上却殊无笑意，李思左看看她右看看崔明德，道：“阿娘，谁立为太子了？”
　　李太平道：“你四叔。”
　　李思咦一声：“太子的名字可以念么？”
　　李太平揉揉她的头：“不可以。”
　　李思道：“好。”便不再问。
　　李太平反倒奇怪：“你怎么不问了？”
　　李思道：“问什么？”
　　“问我们念太子的名字。”
　　李思眨眨眼：“你们说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太子呀。”
　　崔明德不禁莞尔，李太平皱眉道：“我们怎么不知道？”看崔明德，再看李思，方才明白，也不觉失笑：“阿思这聪明劲，太像她。”
　　崔明德慢悠悠道：“她觉得像你，你觉得像她，无非是只将最好的品性，都往对方身上凑罢了。”
　　李太平不接话，因已进阁脱履，便自几旁一坐，命人倒了茶，问崔明德：“几时回去？”
　　崔明德道：“陛下留我为尚宫，西京之事，怕要另寻他人。”
　　“崔秀和崔湜呢？”
　　“阿叔对答不称意，已经回去了。崔湜加官三阶，准北门出入。”
　　李太平不自觉地露出鄙夷之色：“他自己想不出这种主意，谁提的？”见她不说话，眼向这边一望：“崔二你？”
　　崔明德摇头：“皇后新承恩宠，总要献计献策，为陛下用。”
　　这话又戳中了李太平的痛处，使她紧紧抿嘴，好一会，才道：“你和我还说这些话！”
　　崔明德道：“不是我与你说这些话，是皇后的确新承恩宠。”看李太平还不悟，叹气道：“昨夜陛下留宿徽猷殿。”
　　李太平的手骤然握紧，牙咬出来，唇破流血，崔明德道：“听说昨夜皇后身体不适，是宫人陪侍的。”见李太平抬头看来，又道：“……但皇后能一时不适，未必能一世不适。而且，陛下之心，本就不在她那。”
　　李太平倏地站起，高高立在榻上：“不在就不在，又凭什么？”
　　崔明德凝视着她：“凭他是皇帝。”因李思已被哄走，再无忌惮：“就如周王之立，凭的也不是他如何天纵聪敏，只不过因他是皇后生的，又恰巧是个男孩罢了。”
　　“男孩”二字咬得格外轻，眼光飘到窗外，落在虚空的远处。
　　祖父也是男人，父亲也是男人，同是男人，相差却比她与弟弟大多了。
　　李太平的手抖了抖，神情似哭又似笑：“你不必拿话绕我，我……既已这样做，早已是下了决心的。”
　　崔明德道：“你是拿自己下了决心，我却是拿一家一族在与你搏命，总要小心为上。”见李太平不解，微微一笑，道：“家中与我书信，弟弟与几位族弟一道入西京考进士，托我进帖。我已答应了。”从袖从取出一封信，递在李太平手中：“这是他们的名帖、文章，公主看看。”
　　李太平尤自怔愣：“他们阖不直接托崔秀办？”
　　崔明德道：“阿叔与他们素无往来，他们不好上门，所以厚颜托我。我总看在血脉亲情，不能不帮。”
　　李太平眼睛一转：“你的家人，不会觉得崔秀这官，是靠你做的罢？”
　　“这么说倒也没错。若非是我，阿叔怎么能得公主青眼？”
　　“我不知该说他们小看了崔秀，还是小看了你！”
　　崔明德笑得风轻云淡：“再是千年人家、满腹才学，若无时运相济、贵人相助，又有几个登阁拜相的？何况同族相顾、相互请托，本是科场常事——说来几位弟弟虽算不得顶尖俊秀，却也是一表人才，公主若看不中文章，看重人物，也是可的。”
　　“你说这话的语气，像个老头子。”
　　崔明德笑容微收，不自觉地垂下眼：“老头子才有智慧，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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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bug，李盼是四郎不是五郎，慢慢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