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病态爱人》樱若茱婉

30、撞破

　　也许是和桑娜的暧昧壮大了他的勇气，尽管在外面的风流，马尔斯还没有想过会有被黛丽尔撞破的一天。
　　和现任格兰特侯爵那不成器的儿子约翰不一样，马尔斯作为格桑公爵唯一的继承人，到底不是那些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交际花也好，桑娜也好，他只敢私底下玩玩罢了，起码明面上公爵府的家风是很正的。
　　他一直清楚有些事情不能闹出来，而在对上门口少女那苍白的脸色时心头猛然一慌：
　　“黛丽尔，你听我说……”
　　混乱的、各色的情绪在脑海中翻涌，哪怕到了这种地步，最后也被生生镇压下来。等听到里面传来衣物的窸窣声，少女猛然推开了那道门。
　　――有时她也痛恨自己过分的理智，但更多的时候她都离不开它。
　　房间里暧昧的声音戛然而止，黛丽尔对上两张惊慌失措的面孔，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揪心的笑。
　　湖水般的眼眸瞬间蒙上一层细细的水雾，倒映着马尔斯难看的脸色，让他一时失去了辩解的言语。她定定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跑开。
　　“……黛丽尔！”
　　……若是不喜欢她单调无趣，为什么不解除婚约？
　　为什么要故作姿态，又彻底推翻？
　　父亲是对的，而她也不是幸运的那个，黛丽尔谁也没有理会，一个人躲进马车里掩面而泣，当年在阁楼里谈话的时候，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一切会沦落今天这一步……氏族的荣耀被尘灰掩盖，她也猜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家破人亡。
　　翱翔的雄鹰坠下了天空，被蚂蚁分食，她抓不住那根摇摇欲坠的稻草。
　　如同无根的浮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都被夺走。
　　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个有关于【爱恋】的承诺终究无法兑现了，从那场灰暗的葬礼开始，一切就全然变化，翻天覆地，再无宁日。
　　黛丽尔知道对他人而言她早已不再是高贵的侯名门淑女，与格桑家族的婚约大概是她仅有的价值――那是所有人认定的，她无法抵抗的事情。
　　……昔日的旧交故友纷纷变脸，势利的贵族们审视着她和一夕衰落的格兰特家族，犹如闻到腥味的苍蝇。
　　她可以在葬礼上假装对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毫无所觉，她可以对菲利普虚假的宠爱与控制软弱恭顺，她可以对马尔斯和桑娜之间的亲昵装作不知道。
　　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能和父亲母亲一起躺在冰冷腐朽的棺木里，她继承不了家族，她连守护父亲留给她的婚约也做不到。
　　黛丽尔伏在铺了丝绒桌布的案桌上，一滴眼泪从落到上面，留下一点被浸润湿的暗色。
　　一个日薄西山的家族，与这些无用的泪水一样，都是可悲的。
　　她把脸埋在掌心，温热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下，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突然爆发的悲伤伴随着眼泪一点一点在心间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被轻轻打开了。
　　黛丽尔感到有人进入了车厢，但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不想理会。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安静的待一会，不让任何人见到自己的软弱，但是一张手帕递到了眼前，随之是伯爵那清润磁性的嗓音：
　　“我想，小姐大概需要这个。”
　　平静的一如既往的语气，却让少女僵了僵，如果说她最不想让谁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那无疑是约瑟夫。黛丽尔没有说话，而约瑟夫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
　　“小姐在为那个人难过吗，如果因为这种人而让小姐流泪，那么他该死。”
　　那平静的语气仿佛是在述说在简单的哲理，冷淡又理所当然，黛丽尔转过身看着他，青年精致的仿佛让空间变亮的容颜带着一种超脱于尘世的冷漠疏离，她看见那片冰蓝色的湖底自己的倒影。
　　心脏仿佛被一下攥住，又在一层迷雾慢慢侵入的麻醉中放松，她浑然未觉，只有些失神的看着他。
　　少女微红的眼角还有一点残余的泪痕，黑色的长睫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特别的哀伤，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一层清晰又朦胧的雨幕。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黛丽尔。
　　约瑟夫仿佛感到心口被轻敲了一下，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孩，保持着递出丝帕的动作，心中的天平却在不断慢慢倾斜。
　　他曾经以为他很了解她，可是他又偏偏不够了解她……如同那一天她用着类似的神情看着自己，下一秒轻轻张口唤他“先生”，然后他就会答应她的所有要求。
　　不，约瑟夫在心中慢慢道，不是所有。
　　他伸手用丝帕温柔的轻拭过她的脸庞，指尖偶尔不小心触碰到那柔软的面颊，绸布轻抹过脆弱的眼角，黑色的羽睫轻颤了颤。
　　他或许不了解她，他只想得到她，那就够了。
　　无所谓阴谋与算计。
　　无所谓开端和缘由。
　　他只要结果。
　　少女问他：“先生，我是不是很糟糕？”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自言自语地说：“我就好像笼中的雀鸟，不管怎么挣扎，都困死在一方天地里。”
　　“他说我很无趣……也对，一个人偶怎么会有趣呢？”
　　贵族看重脸面，可贵族又偏偏是不要脸的。不想成为众人餐桌上的蛋糕，就只有托庇于规则，一旦行差踏错，甚至可能连最后体面的退场也不能有。而这一切，从经历那场变故之后，黛丽尔便已经懂得了。
　　菲利普需要一个可以彰显自己仁义的洋娃娃，王室需要一个厚待功臣的正义牌坊，他们都在推着她往他们期望的方向走，而不是她可以选择的。
　　“小姐太过悲观了，”约瑟夫轻轻替她笼好耳畔的黑发，见那湖水般的眸中水光涌现，动作微微顿了顿：“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将肩膀借给你。”
　　他慢慢轻声蛊惑道：“这里没有别人，不会有人看到的。”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车厢，变得柔和起来，朦胧了青年精致的眉眼，黛丽尔看着那双蓝眸，有一瞬间忍不住想要靠进。
　　没有人会看到……这个简单的提议，此刻充满了诱惑力。
　　停顿了几秒钟，约瑟夫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感受着怀中女孩身体微微的僵硬，将下巴搭在她的头顶：“小姐总是这样……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一片湿润从肩上散开，少女小声低泣，约瑟夫知道她心中的难过，只任她在怀中宣泄出来。
　　“父亲留给我的东西都没有了……”
　　黛丽尔恨无力的自己，继承不了家族，所以只能看着家里的一切被他人瓜分，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家，保护不了自己，也守护不了父亲给予母亲的爱情。
　　积聚的情绪如同破了一个口子，随着眼泪从筑起的厚厚围墙后面宣泄而出，黛丽尔哭着说了很多很多，细碎的话语不难拼凑出女孩看似平静生活下悲哀的真相。
　　自己的房间被抢走了，首饰盒里的宝石不翼而飞，心存利用的叔父试图用她讨好权贵，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与表妹勾、搭……
　　约瑟夫安静地听着，眸光却微冷，隔着从车窗透入的那层薄薄的光幕，他仿佛又看见形容狼狈的少女站在大门口，苍白的面容和哀伤的双眸，微哑的嗓音在秋风中飘散。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先生。”
　　“所以我不害怕，因为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他想要抱紧她，然后温柔地轻抚着她的黑发，可是约瑟夫克制住了，没有去惊扰怀中的少女。
　　女孩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但说到她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时，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
　　“其实我曾经感激过他，”她停顿了一会儿，一动不动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我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他了，马尔斯可以去娶其他身份高贵的小姐，可是他没有。”
　　“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我以为他很喜欢我……可书上说的没错，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是她真的累了，也或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她第一次不想推开，眼泪打湿了面前人的衣襟：
　　“您也会变吗，先生？”
　　“不，”约瑟夫微微搂紧了她：“时间会向你证明一切，我的小姐。”
　　……快一点爱上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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